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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福……”
他慢慢地蹲下。身子,揉捏着太阳穴,分外懊恼。
比起柔福,他这个皇兄还真是无能得很,蠢笨得很,失败得很。
赵瑗一路走到了酒肆里。伙计们齐齐叫着东家,但已经不剩下几个人了。自从金国诸王自立、内乱四起,整个上京城就废了一大半。她点点头,取下斗笠和遮面的纱巾,走进了二楼一间临窗的雅间里。
里头只坐着一个人,秦桧。
这些天来,秦桧已经习惯了单独在这件酒肆里喝闷酒。议和之事一拖再拖,赵构已经不耐烦地下旨斥责。再加上岳飞接连打胜仗,所有人都觉得,似乎已经没有必要再议和了。可是,如果不议和,他费心做出的一局大棋,便会就此化为泡影。而他自己,也永远别想要飞黄腾达。
“秦大人。”
秦桧无精打采地抬起头,瞧见门边少女的一瞬间,几乎整个人都要跳了起来。
柔福帝姬!
她不是远在燕州么,不是说岳飞已经封死山海关,禁止任何人出入了么!
先前他只是隐约听说,金国这半年来所发生的一切,背后都有柔福帝姬的影子。他起初认为这不过是传闻,后来认为这是那些已经无依无靠的老臣们的自我安慰。何曾想……何曾想,他居然真的在上京城里,看见了帝姬本人!
“金国的诸州县,已经被我策反了一半。”赵瑗倚在门边,静静地开口,“剩下的那一半,我会让‘金国诸王子互相不服气,全部拥兵自立’,然后将金国彻底分裂成几十个自顾不暇、内。乱频频的小国,从此无暇顾忌南侵大宋。这般情形下,秦大人又将如何自处?”
秦桧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
赵瑗不等他想完,便又耸了耸肩,轻声说道:“我从不掩饰对你的厌恶,秦大人。虽然你眼下什么也没做,但我依旧很讨厌你,非常非常……讨厌。你最好不要被我抓住什么把柄,最好不要‘再’做出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来,否则——”
她威胁的话只说了一半,便住了口,戴上斗笠披上面纱,转身出了酒肆。
靖康三年十二月末,金国诸王反,数十州县自立为王。
靖康三年十二月末,韩世忠麾下大军千里疾行,东进渤海湾,转而北上,出山海关,经北安州,直抵金国上京。
头一个反应过来的,是眼下已经自立为金帝的完颜宗弼。
☆、第73章 宋俘南归
不得不说;宗弼是个极厉害的人。
起先完颜合刺与完颜宗磐争斗;又与完颜吴乞买闹翻,整个上京都笼罩在“调停矛盾”的急切气氛中时,只有宗弼不声不响地召集了旧部;又杀掉了一些有异心的部下;还趁机拉拢了几个宋臣;以“放归南廷”为许诺;让他们替自己办成了不少事情。据说这其中,就有秦桧秦大人的影子。
也幸亏赵瑗对此一无所知。否则她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秦桧。
但此时韩世忠大军悄无声息地越境;金国下头数十个州县都没有半点觉察,宗弼居然能集齐所有部下,拦截在北安州与建州千里大。地上;撒开一张巨大的网;挡住宋军;真真是厉害得很。
现如今;无论韩世忠要走哪条路;都非得撞上宗弼不可。
赵桓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赵楷也已经不再左右手对弈,赵瑗站在小阁楼上看了很久的秋风卷落叶,沉吟不语。
放弃么?
不可能。
她谋划了整整七个月,又付出了这样大的代价,若不趁着金国虚弱,将数万宋俘一并带出。等金国缓过劲儿来,想要再走,那便是难如登天。
“官家。”她转过身,询问赵桓,“官家身边可有一二个身强体健的亲卫?”
赵桓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诚实地点了点头:“有几个颇为忠心的。”
“可否让臣妹借上一两个,出建州一探虚实?”
赵桓尚未出声,赵楷便已经急急站起身来,连声说道:“不可!”他不等赵瑗赵桓反应,便将眼下的危险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譬如宗弼大军素有恶名,比如两军交战时,极容易被飞来的流矢击中,比如……不管怎么说,他就是不同意妹妹去冒险。
赵瑗颇为无奈地望着他:“三哥还有更好的法子么?”
赵楷语塞,而后咬咬牙,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我去!”
“三哥……”
“嬛嬛需得稳坐上京,看护官家。”赵楷说起大道理来一套一套的,“我既是闲散王侯,又是官家亲弟,由我去一探虚实、联络韩将军,自是再好不过。嬛嬛从来都是个顾晓大局的人,应当懂得这些道理才是。”
“三哥……”
“莫要再说。”赵楷转过身,向赵桓拱了拱手,“恳请官家恩准。”
赵桓迟疑片刻,终于点点头,说了一个“准”字。
赵楷走得很急。
上京已经愈发破败萧条了,两位自立的金帝都不约而同地抛弃了上京,另择都城。唯有远在高丽的吴乞买派遣长子宗磐回来转了一圈,稳定大局。
据说宋使秦桧又找宗磐谈了几次,趁着金国虚弱且疲惫,签订了有史以来最令官家“欣喜”的合约:只让出山海关,其余九成的燕云故土尽归于宋,大宋每年提供岁币三十万两、绢三十万匹、粮食三十万担,每过三十年遣帝姬和一次亲,以结两国百年之好。
赵瑗听说之后,当晚就去找了秦桧,但却扑了个空。
“秦大人已在宋军护送下,前往汴梁复命去了。”万俟卨如是说。
赵瑗很后悔前些日子太过心软,没有下手废掉秦桧,至少也要把他送到西伯利亚去吹寒风。出让山海关、岁币和亲、称臣纳贡……这份协议,秦桧怎么签得去手!
比起焦头烂额的赵瑗,赵桓却显得平静多了。他唯一的一句话便是:“山海关果然很重要么?”
赵瑗郑重地点了点头。
赵桓更平静地说道:“那么,九弟签,朕不签便是。”然后笼着袖子在庭中散步,闭口不谈此事,长久以来微皱的眉头,却就此纾解了开来。
赵瑗望着赵桓的背影,沉默良久。
“九弟签,朕不签”。
短短六个字,便可以决定未来大宋的皇帝由谁来当,谁才能坐稳。因为赵桓心里清楚,自己这位顶顶厉害的皇妹,心中最为挂念的,其实是大宋的国门。
只要他咬死不签这份和议,那么无论将来如何艰难,他这位皇妹,永远都会站在他这一边。
更别说他皇妹身后,还站着一支骁勇善战的西军!
西军的厉害,旁人不清楚,他赵桓心中可是有数得很。
反观赵构,除了那帮子扶他上位的老臣、御营里专门绞杀叛。军的张俊一系之外,几乎一无所有。
虽然秦桧这人很讨厌,但此时赵桓心中,竟然隐隐有些感谢他。若不是秦桧下了这么一着臭棋,恐怕到时候回归汴梁,还得和赵构好好磨一磨嘴皮子。如今么……呵。
打、死、他、也、不、签、宋、金、合、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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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州州界上,崇山绵延,峻岭巍峨。
韩世忠已经和宗弼正面正面冲撞了许多次,两人的手下也不大不小地交了几次火。时间拖得越长,韩世忠便越是心焦。因为这一回,他是接了赵桓的密旨,才贸然北上的,半点差错也不能有。否则,便是个全军覆灭的结局。
三帝,不,二帝相争的局面,朝中重臣都知道,他也知道。
相比起朝中大臣们默默地选边站,他决定听老婆大人的话,站在赵桓这一边。且不说赵桓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纵是他身后站着的那位柔福帝姬,便已经足够让人下定决心了。
因为,韩将军从来都对帝姬奉若神明。
这一回他瞧见官家玉玺旁盖着帝姬的小印,便毫不犹豫地从燕云一路东进再北上,以最浩大的声势,迎回官家与诸位重臣。没料想,却在建州这处地界上,与宗弼的人撞了个面对面。
宗弼此人厉害非常,他小小地试探了几次,也没沾到半点便宜。
这一天,两人正习惯性地对骂打嘴仗,一小队宋军突然从东北面疾驰而来。宗弼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一会儿,便将他们放了过去。韩世忠不认得赵楷,却认得赵楷身上的紫袍玉带。他领着亲兵行了礼,才知道对方居然是柔福帝姬的同母胞兄。
赵楷的神色颇为焦急,一口气儿不停地询问韩世忠,能否趁着金国诸州县闹着自立、内部虚疲的时候,一举攻入上京,接回宋俘。毕竟当初金兵统共掳掠了数万宋俘北上,除了王室宗亲之外,还有宫娥、侍者、匠人、商贾……几乎把整个汴梁都给搬空了。
韩世忠面露难色。
两人正商议着,对面忽然嗖地射过来一只长箭,箭上有字条,却是宗弼指名道姓地要与赵楷谈谈。赵楷与韩世忠又磨了一会儿嘴皮子,终于决定让韩世忠守卫在赵楷身边,与宗弼遥遥喊话。
“我认得你,宋国的王爷。”对面的宗弼居然在笑。
赵楷不答,只厌恶地皱了皱眉,可惜对面的宗弼没有看到。
“柔福帝姬是不是还留在上京城里?”对面的宗弼一口道出了“柔福”二字。
赵楷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连韩世忠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我知道她一定留在上京城里,因为只有她,才能让整个金国日薄西山。”宗弼似乎在自说自话,又似乎是在陈述着某一个事实。
赵楷忽然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他清清楚楚地听见宗弼说道:“交出柔福帝姬,本王放你们离去。”
“办不到!”赵楷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
交出柔福帝姬?谁知道柔福落进他们手里,会受到怎样的折。磨!同样的事情他已经忍受了整整二十个月,不能再让妹妹她……
他立过誓,要好好保护好她的,不惜任何代价。
“先别着急。”对面的宗弼又说道,“将我的话传给柔福帝姬:自己站出来,我就放你们走;让我满意一次,我就放走一千个宋俘;让我爽一次,我就放走一万个宋俘。我是大金的帝王,我说出口的话,自然是做数的。”
“可你做不了吴乞买与完颜合刺的主!”赵楷涨红了脸,气的。
宗弼远远地丢了一个鄙夷的眼神过来,可惜赵楷也没看到。
“将本王的话原封不动地传给柔福帝姬。本王能否做到这一点,帝姬比你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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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军的健马,是极为彪悍的。
尤其是在宗弼没有任何拦截、一路长驱至上京的时候,速度更是快得惊人。
此时上京已经破败得有些凄凉了,守军们每天除了喝酒买醉,半点事情也不干。完颜宗磐叫骂了几次,甚至杀了几个带头的人,依旧于事无补。吴乞买的归期一天天接近,大伙儿也愈发怀了异心。赵瑗曾经派过两个人去追回秦桧,但下一刻,赵桓居然流着泪,扯着她的袖子,声嘶力竭地求她别这么做,再没有半点官家的仪态,反倒像是个落魄且凄苦的贵族。
真是……真是……
赵瑗又气又恨又恼,正思考着两全之策的时候,外间便传来了西军斥候特有的叩门声。
笃、笃、笃……
她先是一惊,再是一吓,不过想想再怎么坏也坏不到大宋灭国,便起身开了房门。
来人身着西军的铠甲、带着西军的信物,哆哆嗦嗦地将先前宗弼的话重复了一遍。赵瑗听着听着,眼睛越睁越大,最后渐渐笑弯了眉眼,因为秦桧带来的郁气也消散了不少。
“去告诉宗弼,本帝姬允了。”
“但是,也希望他信守他的承诺。”
这世上,还有什么方式,比数十万金兵护送宋俘出建州、入北安州、南下燕云更方便、更安全?
至于宗弼那些看似狠戾的计策……
她会给他一点儿厉害甜头尝尝的。
赵瑗又对眼前的斥候低声说了两句话,便转身对赵桓说道:“还请官家召集上京里滞留的所有宋俘,南归。”
赵桓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她,似乎是不敢相信,又似乎是欢喜得疯了。
“请官家立即下旨。”宋俘们留在上京近两年,必定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一套联络方式。这种事情一定要快,若是拖个三两日,金人反应过来,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当晚,上京开宵禁,大街小巷中摆满了酒,任人白吃白拿。
完颜宗磐曾经试图阻止,却只是徒劳地拉了几个守军之后,被暴揍得鼻青脸肿,丢在街头昏迷了整整一夜。
自从三位金帝带走了最精锐的兵马,整个上京,便已经彻底纸醉金迷,摇摇欲坠。这回赵瑗又别出心裁地摆出了白吃白拿的美酒阵,没过两个时辰,整个上京就醉倒了一大片。
三更天,城门大开。
次日一早,整个上京城里的数万宋俘,全都走得干干净净。
这是一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