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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
赵瑗稍稍眯了一会儿眼,便被人给踢醒了。
金营中满是一片呜咽之声,回过神来的大小头目们都嚷嚷着要为二皇子报仇。赵瑗的女真语还是不错的,听懂了一些字句:
“狡猾的宋人!”
“多昂木大人怎么会谋。反?他明明是斡离不(宗望)大王最忠诚的勇士!”
“可恶的宋人!我们又被骗了!”
“杀了他们!”
“杀!——”
一片哀伤的情绪弥漫在金营之中,不少红了眼睛的金兵拿着武器,胡乱束了甲,急吼吼地要去给二大王和同伴们报仇。可惜昨夜偷袭的西军已经撤得干干净净,任凭他们再怎么叫嚣,也找不到半点宋人的踪迹。
赵瑗弯起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只要让他们这股愤怒的情绪打在棉花上,一下、两下、三下……轮番几次以后,渐渐软和下来,就是宋军出手的最好时机。
不过现在最危险的,是这些宋俘。
因为她们随时可能会被愤怒的金兵,用来泄愤。
☆、第9章 哀兵胜(二)
踢醒赵瑗的,是一个大胡子金兵。从装束上看,似乎是金营中的火头军。
赵瑗低下头,缩着肩膀瑟瑟发抖。从金兵的角度看去,不过是个被吓坏了的女婢。金兵一面拉拉杂杂地用女真语说着什么,一面又不耐烦地踢了赵瑗几脚,示意她跟自己走。
在那一瞬间,赵瑗心中至少闪过了十七八个念头。
——如果他要把她带去做营妓,那么她立刻悄无声息地“消失”。
——如果他打算让她去帮忙做饭,那么她不介意在饭食当中加几片番泻叶。
——如果途中路过王帐或是……那么她就暂且冒充一次“萨满附身”。
——如果……
赵瑗脑子转得快情绪也遮掩得快,一路走过去,竟然没有任何人发现她的异样。无论是哀哀号哭的金兵,还是被俘的宋人。
“杀了她们!”一声浑。粗的女真话不知从哪里响了起来,“杀光宋帝的妻子和女儿,为死去的勇士们报仇!”
赵瑗停下了脚步。
如果真让金兵杀了这些宋俘,那她留下来,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赵瑗定了定神,环顾四周,用不甚熟练的女真话说道:“杀了宋帝的妻女,只会让宋人更恨你们。我从小便是听着汉家儿郎们唱‘护我妻女、卫我家邦’长大的。杀了这些俘虏……呵,你们可以试试。”
她的声音不大,甚至还有点儿软糯和瑟缩。在金兵那一声粗嗓子当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周围的声音却奇异般地平息了下来,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她,有金人的,也有宋人的。
因为昨天夜里那一场混战,把所有人都吓怕了。
踩踏事故死了三成,西军杀了一成,混战中不分敌我,又对砍了两成。如今这支金营精锐已堪堪折损过半,对于长久以来战无不胜的金人来说,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惨败。
赵瑗说出那句话时,几乎每个金兵脑海中都浮现了一句话,“昨晚到底来了多少宋军”?
杀死一成金兵,或许一支精锐的西军便已经足够。可若要杀死五成、六成呢?
最关键的是,宋人哪里找来一支如此强大的军。队!
最要命的是,这支金兵的主心骨,二皇子完颜宗望,已然暴毙!
赵瑗依旧抱着肩膀瑟瑟发抖,垂落的长发挡住了那几分笑意。
虚张声势嘛,她太喜欢这一招了。
核。武器只有在“威。胁使用”时,才最有效果;两军对垒时,也只有“猜猜对手比你们强多少”,才最能扰乱军心。
很显然,效果已经达到了。
“宋人的女妖!”
赵瑗身后突然爆出一声怒吼,紧接着,一把血淋淋的大刀朝她头上砍了下去。昨天夜里,这把刀不知混合了多少人的血。拿刀的金兵是个勇士,决意要将这妖言惑众的女妖一刀剁了,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大刀才劈了一半,那恶魔一般的女妖却消失了。
在所有瞪圆了眼睛、恨不得要吃人的金兵目光里消失了。
在灿烂的阳光下消失了。
在一地的残骸中消失了……
消失得干干净净,无影无踪。
“果然是宋人的恶魔、女妖!”不知哪里的金兵连连跳脚。
空气中又响起一声轻轻的脆笑:“能变成金人的恶魔,我感到万分荣幸。你知道‘金人恶魔’在宋人中代表着什么吗?……哦,你一定不知道……”
她飞快地用女真话说完,又用汴梁官话重复了一遍。宗望的宋俘营中除了帝姬、王妃就是宫女,听了赵瑗的话,一个个痛哭失声。有些年长的,竟轻轻吟唱起一首歌谣来。
“护我妻女,卫我家邦;
飨我故土,以奉爷娘。
威加四海兮,大业煌煌;
天子振振兮,干戈不乱!
凤皇于飞兮归故乡,河清海晏兮俟安康……”
唱歌的人声音很好听,似乎是庭掖中司乐的女官。或许是受了她的感染,越来越多的宋俘开始跟着哼唱这首曲子。金兵的怒火已经到达了一个临界值,似乎只差一点点,就会对这些可怜的俘虏们大开杀戒。
一个宫女消失了。
两个宫女消失了。
三个宫女消失了……
随着宫女们消失得越来越多,金兵们也越来越慌乱,咒骂声、脚步声不绝于耳。每一次他们想要动刀子杀人,都会发现对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起先是宫女、伙夫、工匠,再后来是……
“够了!”
一声暴喝止住了所有试图杀。人的举动,一位万夫长打扮的金兵铁青着脸,举着一块黑黝黝的令牌,愤怒地吼道:“宋人狡猾,不要上了他们的当!现在所有人,把剩下这些帝姬、王妃压到王寨里去,明天一早,立刻将她们押往五国城!”
万夫长一声怒吼,还是很有威慑效果的。
红了眼睛的金兵们将所有帝姬、王妃都赶进了王寨里,又红着眼睛开始收拾同伴的尸骸。昨夜不知是谁斩断的王旗,直到现在,营帐里依旧是一片低迷的情绪。
地面突然微微震。动起来。
金兵如同惊弓之鸟,迅速收拾起盔甲、马匹,整整齐齐地排成了“铁浮图”,听候万夫长的命令。没过多久,金营的斥候们就回来了,一个两个都说,周围三十里硬是没看见半个宋军。
昨天那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宋军成了扎在众人心里的一根刺,沉甸甸得压着难受。
但是,现在除了红着眼睛收拾尸骸顺便骂娘以外,他们居然什么都做不了。偶尔有两个受不了的,单枪匹马想过黄河找宋军单挑,立刻被万夫长一刀斩了,从此再也没有人胆敢这么做。
如果硬要用什么词来形容现下的情形,那就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要命的是,吃晚饭的时候,地面再次微微震。动起来。
再次变成惊弓之鸟的金人们迅速列队,气势汹汹地杀到了二十里开外。当兵的一向比较热血也比较鲁莽,金兵更甚。一队齐整得惊人的铁浮图出寨以后,整个金营登时空了大半。
紧接着,金营正中打出了宋人的旗号,一个高高大大的“宗”字,在狂风中猎猎飞扬。
宗,宗泽。
这位成名已久的宿将,终于来了。
最先杀进来的不是宗泽,而是一位年轻的将官。赵瑗早已从空间里脱身出来,一瘸一拐地跟着剩下的王妃、帝姬、宫女们,被宋兵接了出去。一千多位宫女已经消失了大半,竟然没有人询问过她们的下落。
所有人都极有默契地缄口不言。
一位王妃按捺不住,首先询问了年轻将官的名号。将官指了指身后亲兵手中的小旗,没有说话,神情严肃地护送着这些女子们南归。王妃转头看了一眼,一个大大的“吴”字在半空中飞扬。
吴玠、吴璘、宗泽。
再加上西北种家,整个大宋国能打的将军,齐齐聚到了黄河北岸。
“还请快些。”吴玠生硬地开口,“西军去引开金兵了,时间已经不多。”
赵瑗脚步微微一顿,抬头看着吴玠,眼眸之中光华流转。
“大人可愿意留下一些人,冒充金兵?”
☆、第10章 下套〔一〕
吴玠是个聪明人,否则不会想出这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打法。
赵瑗不过稍稍这么一提,他便明白了其中关窍所在。
“大人!”一位王妃急急开口,“您不能抛下我们不理!”
往日里飞扬跋扈的汴梁贵女,在这兵荒马乱的原野上,身价已贬到了最低。这里的王妃、帝姬,甚至是宫女们,从小到大很少求过人,尤其是这些被人看不起的“贼配军”。可现在,他们却变成了救命的浮木,而且是唯一一根。
吴玠抬了抬手,大吼一声:“谁会女真话?”
宋金交战已久,军。营中倒有大半听得懂女真话。
于是应答的人也是一声齐吼:“某会!!!”
这个“某”字,等同于后世的“我”。赵瑗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慢慢适应了一些。
她静静地望了吴玠片刻,才开口说道:“我也会。”
或许是昨夜熬得太久的缘故,赵瑗的声音有些沙哑,再加上她一身泥水,狼狈不敢堪,周围的汴梁贵女们,竟然没有一人将她与原先那位绝代风华的柔福帝姬联系起来。
吴玠点点头,将手下士兵分成了两路。一路护送帝姬、王妃、宫女们从小道返回,另一路剥下金兵的衣服,割了金兵的络腮胡子粘上,装作被打败的残兵,一脸颓废地回到了金营里。
赵瑗没有立即跟去,她正忙着把空间里的宫女们一个个地放出来。
好在整个空间都是铜浇铁铸,宫女们也只是以为自己做了一场噩梦,或是到了仙人的府邸里去游玩了一次。旁人问起,也只是含糊过去,对过去两日的遭遇,绝口不提。
最重要的是,没有人会把这个奇妙的“仙府”,同角落里那位蓬头垢面的少女联系起来。这也是赵瑗胆敢将她们带进空间、又立刻带出来的缘由所在。
赵瑗鬼点子多,吴玠同样是艺高人胆大。
等那支“残兵”踉跄着回到金营里时,天已经翻了。
她不知道吴玠究竟用了什么办法蒙混过去,总之等她悄悄溜到金兵营帐前时,立刻就被人捂了口鼻拖到一边去。身后传来淡淡的青草香气,混合着浴血过后的杀意,令她瞬间安静了下来。
“是我。”身后那人的声音同样是淡淡的,而且颇为熟悉。
赵瑗稍稍挣扎两下,挣脱了捂在口鼻上的手,转过头,认真地问他:“你不是撤走了吗?”
种沂低低笑出声来。
走?
强虏未破、河山未还,种家子弟怎么可能会走!
种沂眼中隐隐泛起了几分笑意:“康王殿下亲自点了宗老将军,如今已在南岸集齐了人马。我北上之前,三千太学生在京营之中奔走,宗老将军亲自捉刀、康王监刑,斩了李相公……”
他的声音忽然低了几分,眼中又泛起了一丝猩红:“就在黄河岸边,在那面‘西军越过即斩’的大旗边上,将他斩了!那面旗,也斩了……”
从此,西军不渡黄河的禁令就此打破。
这些沉默且硬气的关陕汉子牟足了一股劲儿,扎筏越过了黄河滔天白浪,给了金兵迎头痛击。
“你所料的,一点也不差。”种沂眼中满是惊叹,“没过多久,我便接到了军鸽传信。四皇子兀术只带了一队亲兵轻骑,昼夜不停地朝这边赶来。用不了三五日,便会当头迎上。”
赵瑗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
“你听。”种沂微微侧过身体,示意她看向彻底翻天的金兵营帐。
营帐里头,是“自己人”在对砍。
吴玠带领一小路宋军冒充“战败的残兵”,夹着尾巴如同惶惶丧家之犬“逃”到了金营里,恰好和接应的西军前哨对上。这时候金兵已经分成了两拨,一拨在三十里开外和宗泽宗老将军互砍,另一拨被吴玠砍了一半又灭了一半。现在金营里的动静,就是吴玠在“收拾残局”。
“等金国四皇子一道,我们定要让他满身披红挂彩。”种沂的笑容有些阴枭,或许是想起了战死的袍泽。
赵瑗张了张口,想要安慰他,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种沂重重地呼了口气。
“方才吓到你了?”他的表情忽然有些漠然,“战场上过惯了生死擦肩的日子,自然不像京中公子那般会体恤人。帝姬不当露出这般惊愕的表情。”
赵瑗摇摇头:“我并未想些什么,公子多虑了。”
种沂一愣。
“……还有,我说过,我已不再是帝姬了。”她望着杀声震天的金营,有些出神。
种沂低低问道:“若是……若是终有一日,我大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