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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化了装,换上一身衣服,带上假发,然后堂而皇之地从大门出去。毕竟酒吧里的光线不是很好。”
“可是她哪里来的衣服呢?再说,陈宇的智商也没有低到自己的老婆换了衣服就认不出来的地步吧?”
“这里面有个思维定势的问题。如果林静换上一身和平时的打扮反差很大的衣服呢?打个比方,如果你穿上破洞牛仔裤,涂鸦T恤衫,带上耳环和花头巾,从我身边走过去的话,我百分之九十九会认不出来的。至于她的行头嘛……当然是同谋提供的。”
“同谋……我想想……程立新?但是她换下来的衣服怎么处理?从陈宇他们进入酒吧一直到我赶到现场,程立新一直没离开吧台。我们也没找到任何林静身上的衣物啊。”
“我不知道你注意到心境的布局没有,从酒吧的前厅是看不到走廊里的情况的,而走廊的尽头就是卧室。林静从洗手间溜到卧室里,化装后离开了酒吧,她换下来的衣服也留在那里,事后由程立新负责处理。你们当天没搜查过后面的卧室吧?为了行事方便,他们选择了李蓉蓉不在家的那一天。勒索电话应该也是林静打的,现在很多小市场都有人偷偷贩卖变声器。”
“这样倒是很有道理,但是,如果是林静和程立新合谋敲诈陈宇,为什么到现在他们也没有再联系,索要赎金呢?”
“你能肯定林静还活着吗?我倒是觉得这对老情人之间有很浓的火药味,当然,只是感觉。”
“你的意思是……程立新对林静下了毒手?可是……这也不对啊。如果他们的目的是钱……”
“林静的目的是钱,这一点没有错。但是程立新就不好说了。”我笑了:“我不认为他对林静还有感情,否则他不会选择李蓉蓉。他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安定,生意也不错,有必要去冒险犯罪吗?尤其是和一个曾经伤害过他的女人合谋。”
“但是他们联系得很频繁……”
“你有没有考虑过另外一种情况,不是程立新在纠缠林静,而是林静在纠缠程立新。她婚后的日子过得很寂寞无聊,需要有个人替她排解寂寞。特别是她打算要离婚以后,因为担心得不到理想中的经济利益,决定演一出戏狠狠敲诈陈宇一下。但是她的计划需要一个同谋,于是她选择了程立新。”
“你等等啊。”秦思伟的浓眉拧在一起:“我有点不明白了。如果程立新只是想摆脱林静的话,大可以跟她挑明啊。好像没必要先帮她实施犯罪计划,然后再对她下手吧?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因爱生恨的例子你应该见过很多嘛。再说,林静可不是省油的灯。我看,她手里说不定有程立新的把柄。”
“你是说,程立新被迫作了林静的同谋,然后找准时机除掉了她?嗯……这样一来,所有的关节倒是都通了。不过证据呢?到现在我们说的都是推测。而且,林静究竟抓住了程立新什么把柄呢?”
“这个啊,你还是去问程立新好了。”我故意对他眨眨眼睛:“我敢说他的卧室里一定有证据。就看你能不能拿到了。”
“开玩笑啊。回去拿搜查令!”秦思伟拉开车门。
我们刚发动了车子,突然听到心境里面传来一声凄厉的呼喊,是李蓉蓉的声音。秦思伟愣了一下,连车也没有锁就跑了过去。我紧跟着他冲进酒吧,看见陈宇倒在地板上痛苦地挣扎着。程立新和李蓉蓉两个人惊惶失措地缩在一边。
“陈宇!”秦思伟扑过去把扶起他的头。陈宇的脸色发青,口吐白沫,身体还在不停地抽搐着。中毒!我感到头皮一阵发麻,赶快掏出手机拨通了120急救热线和110报警电话。
“这……我……我不知道……”程立新脸色蜡黄,语无伦次地说:“他突然……不是我……我没有……”
“有什么话跟我回刑警队去说。”秦思伟两眼发红,冲上去抓住了程立新的衣领。
“不……不是我!”程立新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大喊一声把秦思伟推出好远,踉踉跄跄地跑出了心境酒吧。我们追了出去,眼看他发疯似的冲向街对面。这时候,一辆出租车风驰电掣地从街角拐过来,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程立新的躯体在空中翻转了360度,砰地一声砸在了车子的前挡风玻璃上,随后又滚了几下,跌落在柏油路面,没有了生气。
街上顿时乱作一团,秦思伟奋力推开迅速围拢过来的人群,一边打电话请求支援,一边检查程立新的伤势。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各种迷惑、不解、猜测在脑海中翻腾着,交织在一起,一时间竟然理不出一点头绪。程立新下毒谋害陈宇?他为什么要这么作,而且还选择了一个如此不恰当的时机?看他的惊慌不像是装出来的。但是陈宇的状态确实是中毒……
很快,救护车呼啸着接走了奄奄一息得程立新和陈宇。秦思伟带着刑警队的人员在心境酒吧里忙着勘查现场,令他万分沮丧的是,作为唯一目击证人的李蓉蓉却一直不肯开口说话。她显然被发生的事情吓坏了,独自蜷缩在角落里不住地发抖,脸色白得吓人,任凭你怎么问,都只是拼命摇头。在多次努力失败后,秦思伟不得不改变策略,他带着人先撤出心境,要我留下来照顾李蓉蓉,想办法从她嘴里套出一些线索。他说,我是女人,又不是警察,李蓉蓉对我的戒心会小一些,沟通起来也比较容易。虽然我怀疑他这个馊主意到底有没有用,但还是答应了。
警察撤走以后,房子里静了下来,李蓉蓉仍然坐在角落的桌子旁边小声抽泣。我不想给她施加任何的压力,因此也只是默默地坐着,悄悄地观察周围的一切。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缘故,我总觉得有点压抑。这种丛林味道的装修风格不知道是出自谁的想象力。程立新?林静?还是李蓉蓉?这间巴掌大的酒吧里居然上演了那么多的悲欢离合,想起来有点不可思议。
在整件事情中,林静是众矢之的,先是抛弃了情人,然后又背叛了丈夫,确实太过自私……不过,人的价值观始终不可能相同,有些人注重精神,有些人偏好物质;有些人享受过程,有些人追求结果;所以我们的有些选择会不可避免地伤害到别人。比如林静的选择就伤害了陈宇、程立新、李蓉蓉,甚至她自己。遇到这种情况,有些人会我行我素,有些人则会放弃选择,前者大多舆论认定为自私,后者则被称为理智,或者胸怀坦荡。
但是无论一个人做错了什么,同样作为普通人的我们是否就有资格去审判他,给他定罪量刑?这是我和秦思伟经常争论的问题。他的法制高于一切的论调对我来说过于理想主义和迂腐,而我的一些做法在他看来是不可理喻的错。这也正是我们两个最难以调和的隔膜。
一阵风吹开了窗户,我和李蓉蓉不约而同起身去关窗,她似乎想跟我说点什么,但是又很犹豫,两个眼睛因为哭得太久红得像只兔子。
“进屋去休息吧。”我扶着她的胳膊轻声说。她沉默地点点头,在我的陪伴下缓缓地走向后面的卧室。
秦思伟赶到医院的时候,陈宇已经因为抢救无效停止了呼吸,医生的诊断是番木鳖碱中毒造成的呼吸麻痹,导致死亡。程立新身上多处骨折并伴有内脏出血,形势不容乐观,但是还有希望。
让秦思伟迷惑不已的是,法医对陈宇用过的酒杯里残存的液体作了初步的检验,却没有找到任何有毒的成分。
他记得很清楚,陈宇在心境前后点了两杯酒,一杯威士忌和一杯Manhattan。但是程立新给陈宇调酒的时候,他就坐在近旁,所以程立新的每一个动作、加入的每一种配料,他都看得一清二楚。下毒,几乎是不可能是。而且,就算程立新有计划要毒死陈宇,也不至于如此的心急,选择警察在场的时候作案,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那么陈宇是怎么中毒的?番木鳖碱中毒的发病时间是10分钟到2个小时,难道是他在去酒吧之前就吃下了含有毒素的东西?如果是这样的话,问起就复杂了。陈宇已经死了,他当天的行踪也就无从得知。不能排除是他自己服下了毒药后来到心境酒吧,打算嫁祸给程立新。但是如果是这样,他应该找机会在酒杯里放一些毒药,制造被人投毒的假象才对。
还是因为鸡尾酒里的什么成份对毒药起了中和的作用,所以检验不出来了?这种情况在一些案例里也看到过。不过如果一些配料有中和毒性的作用,陈宇就不会中毒了,或者即使中毒也不会致死。看来这一条是说不通的。
会不会是忙中出错,漏掉了什么线索呢?
秦思伟开始静下心来回忆整个晚上的每一个细节。事情原本并不复杂,只是后来因为陈宇的突然中毒再加上程立新的车祸,让人一下子感觉非常混乱。然而仔细想一下,他确实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人物——李蓉蓉。
在陈宇这件事情上,李蓉蓉似乎是个彻底的局外人。今天在酒吧里,她一直在后面的卧室,后来出来了,也只是靠在一边低头喝水,话不多。应该说她没有机会作案。而且,她跟陈宇根本就不认识,也就不可能有杀他的动机。从现场的物证来看……物证?当时事出突然,现场也是一片混乱,前前后后很多人进进出出的,也许就会遗漏一些东西。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番木鳖碱究竟是从哪里弄来的?这种生物碱是可以入药的,但是因为有剧毒,它的生产和销售包括使用都受到严格的控制,不是普通老百姓随便能接触到的。不论是谁,都必定通过特殊的社会关系才能拿到它。于是,他留下一个警员在医院等待程立新的手术结果,自己匆匆赶回办公室。
为了梳理林静的社会关系,秦思伟已经让内勤把相关人员比如她的父母、程立新、李蓉蓉等等的资料通过各种渠道调查清楚并且汇总成册。不过,这两天一直在外面跑,也没机会仔细看看。
秦思伟一向认同一个观点,那就是人的行为模式和他的思维方式会受到其背景和经历的左右。所以,他也相信,从这本厚厚的背景材料中,以定能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程立新出生在江西南昌的一个普通工人家庭。父亲是机械制造厂的技工,母亲是个护士。在他10岁的时候,父母离婚,程立新跟随母亲回到了她的娘家赣州。也许是单亲家庭的缘故,他的性格比较孤僻,而且很敏感,给人的感觉总是不大和群,因此朋友也不多。但是,他的学习成绩一直不错,18岁的时候,顺利考上了北方工业学院土木工程系。大学期间,程立新属于平凡的乖孩子,成绩一直处在中游,没有什么突出的表现,也没有犯过任何的错误,以至于办主任和系里的老师对他都没有什么印象,只是在看了照片以后才想起确实有过这么一个学生。总的来说,程立新的社会关系很简单,平时交往的人无外乎老同学和生意上常来常往的几个小商人。不过,优柔寡断这个词,似乎是所有被走访的人对他一致的评价。缺乏主见和决断力,很多事情当断不断,也正是这个原因,使他在商场上举步维艰。秦思伟想,如果程立新是一个很有气魄的人,也许就不会落到今天的地步了。在林静的事情上就是很好的例子,其实在他的内心,或许并不想和林静纠缠,只是他不懂得如何去拒绝她,结果一步走错步步走错,错到无可挽回。
相比程立新,李蓉蓉的人生经历就颇有些复杂的味道了。她是江苏盐城人,父母都是军人,所以从小李蓉蓉就跟随着部队的换防辗转各地。小学、中学都转过几次学。这样的生活在一定程度上培养了她独立的性格和很强的适应环境的能力。但是,由于频繁的搬家,她的学习也被耽误了,高考连续两年失利。后来还是父母托了一些关系,把她送进了河北经济学院的成人教育学院,学习涉外文秘。可是,刚刚读完大二,李蓉蓉就自动退学了,不过她并没有回家,而是来到北京作起了北漂族。在这之后,她曾经作过宾馆前台、秘书、保险销售等好几份工作,并且利用业余时间开始给一些小资杂志写言情故事,没想到竟然一发不可收拾,最后干脆作了职业写手,靠卖文为生了。至于她和程立新之间,是去年秋天认识的,两个人的关系发展很快,没过多久就开始了同居生活。这也许跟李蓉蓉不拘小节的性格有关系吧。
这时候,一个细节引起了秦思伟的注意,李蓉蓉到北京以后,曾经在密云开发区的一家制药厂作过几个月的秘书,在那段时间她跟厂里一个叫吴旭的药剂师关系很密切,曾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但是吴旭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坚决不愿意接受一个没文化的儿媳,而吴旭又是一个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