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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你一个人,而且步行?”我说道。
“大部分是步行,”他答道。“有时和去市场的人一起搭货车,有时坐空的马车。每天走许多英里,还时常和去看朋友的可怜的大兵那类人结伴而行。我不能对他说话,”皮果提先生说道,“他也不能对我讲话,但我们仍是那尘沙飞扬的大路上的旅伴。”
我从他那亲切的口气中可以得知那情形。
“我每到一个市镇,就去旅店,”他继续说道,“在院子里等着有懂英国话的人出现,一般总不会白等。于是,我就说我在找我的外甥女,他们便告诉我在旅店里住着哪些上等人,我就守在那里,看进进出出像是她的人。一旦知道不是爱米丽,我又往前走。渐渐地,我又走到一个村庄,来到穷人中间,我发现他们理解我。他们总要我在他们门口停下,给我拿各种吃喝的东西,告诉我睡觉安歇的地方,我看到许多女人,卫少爷,她们有和爱米丽年岁差不多的女儿;她们就在村外的十字架旁等着,也那样款待我。有一些女人的女儿死了。那些母亲对我真是好得没法说!”
门外是马莎。我很清楚地看到她憔悴的脸上那聚精会神听的神情。我怕他回过头去也看见她。
“他们常把他们的小孩——尤其是女儿”——皮果提先生说道,“放到我膝盖上;黑夜来到时,我常坐在他们家门前,好像他们就是我那亲爱的孩子。哦!我的宝贝呀!”
他忍不出大放悲声,伤心地呜咽起来。我把我颤抖的手放在他捂着脸的手上。“谢谢你,少爷,”他说道,“别担心。”
过了一小会,他把手移开放进怀里,继续放下叙述。
“早晨,”他说道,“他们常陪我走1、2里路,分手时,我说:‘我万分感激你们!上帝保佑你们!’他们总像能听懂一样,并且非常友好地回答呢。最后,我走到海边了。你想得到,像我这么一个航海的人要设法去意大利并不是难事。我到了那里,还是像先前那样流浪。人们还是那么好地对待我。若不是我听说她在瑞士的山里,我就会一个镇一个镇地走遍意大利这个国家了。一个认识他那仆人的人看见他们三个都在那里,还告诉我他们是怎么旅行,以及在什么地方。卫少爷,我披星戴月地朝那些大山走去。那些山好像总离我很远,可我一个劲走去。终于,我赶上那些大山,翻过了它们。当我接近我听说的那地方时,开始想:看见她时,我该怎么办?’”
那张聚精会神的脸依然在门前俯着,似乎对夜里寒冷的空气毫无感觉;她用双手向我乞求,求我不要把门关上。
“我从没怀疑过她,”皮果提先生说道,“不!一点也不!只让她看看我的脸,只让她听听我的声音,只让我站在她面前一动不动,使她想起她抛弃的那个家,她的孩提时代——哪怕她已成了贵夫人,她也会俯在我脚前的!我很知道这点。我在梦中多次听见她叫‘舅舅啊,也梦见她倒在我面前如同死去了一样。我在梦中多次把她抱起来,对她低声说:‘爱米丽,我亲爱的,我带来了宽恕,还要领你回家!’”
他停下来,摇摇头,然后叹了口气,又往下说。
“现在我不在乎他了。爱米丽就是一切。我买身乡下衣服准备给她穿,我知道,一日我找到她,她就要跟着我去走那些石头路,我去哪,她也会去哪,她永远永远也不会再离开我了。让她穿上那身衣服,丢掉她当时穿的——再挽起她胳膊,踏上归家的旅程——有时会在途中停下,医治她受伤的双足和伤得更重的那颗心——我当时一心想的就是这些。我相信我不会看他一眼。可是,卫少爷,又不成——还是不成!我去晚了,他们已经走了。去了哪儿,我打听不到。有的说这里,有的说那里。我走到这里,又走到那里,可是没找到我的爱米丽,于是我就往家走。”
“回来多久了?”我问道。
“大约4天了,”皮果提先生说道,“天黑以后,我看到了那条旧船,也看到在窗口点燃的灯。我走近它,并从窗子往里看,就看到忠实的高米芝太太按我们约定的那样独自坐在火炉边。我在外边叫道,‘别怕哟!是丹呀!’于是我就走进去。我从没料到,那条老船会变得那么令人感到生疏!”
他从怀里一个口袋里,小心拿出一个装着两三封信或两三个小包的纸包放到桌子上。
“这是在我走后不到一个星期来的第一封信,”他从包里拿出一封说道,“还附有一张五十镑的银行支票,包在一张纸里,写明是给我的,是夜里放到门下面的。她想不露出她的笔迹,可她瞒不了我。”
他很耐烦很仔细地把那张支票照原样折好,放到一边。
“这是2、3个月前来的,”他打开另一个纸包说道,“是给高米芝太太的。”他看了一眼又递给我,并低声说:“请读吧,少爷。”
我读道:
“哦!你看到这些字迹、并知道是出自我这有罪的手时,你会怎么想呢?可是千万,千万——不
是为我,只是为了舅舅的好心,千万对我心软下来吧,哪怕只软那么一小会儿,千万,千万,对一个
可怜的女孩发发慈悲,在一张纸上写出他好不好,在你们不再提到我之前,他说过我什么——晚上,在
我回家的老时间,你看他的样子像是在思念一个他一直那么疼爱的人么。哦,我一想到这个,心就迸
裂了!我向你跪下,乞求你,恳求你,别以我应得的严厉来对待我——我非常明白我是咎由自取的
——而对我宽容和仁慈以至把他的情形写一点点寄给我。你不要再叫我“小”了,你不要再用那已被
我玷污的那名字来称呼我;不过,哦,听听我的苦恼,对我发发慈悲吧,我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的舅
舅到底怎么样,把那情形写几句告诉我吧!
亲爱的,如果你的心对我毫无所动——应当这
样,我知道——可是,听清呀,如果你的心是毫不为之所动的,亲爱的,在你完全决定拒绝我这十分
可怜的祈求前,问一问我最对不起的他吧,就是我要成为其妻的他!如果他好心到说你可以写点什么
给我读——我想他会肯的,哦,我想他肯的,只要你问他的话;因为他从来都是十分勇敢和十分宽厚
的——那么就告诉他(可是不要告诉别人),我在夜里听见刮风的声音时,总觉得那风是因为看到他和
我舅舅后才这么忿忿地吹起来,要赶到上帝那里去控告我呢。告诉他,如果我明天会死(哦,如果我要死,我一定很高兴地去死!),我一定用我最后的话为他和舅舅祷告,用我最后的呼吸为他的快乐之
家祷告!
在这封信中也夹有一些钱。五镑。像前一笔一样也没被动过,他照样折好。回信的地址也被做了详细说明。这些说明虽然透露了几个中间人,对她所隐藏的地方却仍难做任何肯定推断,不过可以知道,她很可能是从据说见到过她的地方写来的。
“寄过什么回信吗?”我问皮果提先生道。
“由于高米芝太太对写字什么不在行,”他回答道,“少爷,汉姆便起草,由她抄了一份。他们告诉她我去外面找她了,还把我临走时的话告诉了她。”
“你手里是另一封信吗?”我问道。
“是钱,少爷,”皮果提打开一点说道,“十镑,你看。里面写道:‘一个忠实的朋友赠,’和第一次的一样。不过,第一次是放在门下,这次却是前天由邮局寄来的。我要照邮戳去找她了。”
他把那邮戳给我看。那是上莱茵的一个小镇。他在雅茅斯找到一些知道那地方的外国商人,他们为他画了一张他看得懂的草图。他把那图在我们中间的桌上打开,然后一手托着下巴,用另一只手在图上指着他要走的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