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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行调查。当我发现他在国外开设了非法账户时,我觉得非常惊讶,而皮埃尔•;孔索本人却对我的惊讶感到非常奇怪。跟我讲话的时候,他的眉毛甚至变成了长音符号:“看来只有一位法官不知道资本主义是建立在侵犯商业秘密的基础之上的!夫人,工业40强的所有企业都拥有非法的黑色小金库。”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种悲愤,活像一位正在给新生讲课的大学教授。
当然,所有被告人——不管他穿的是皮夹克还是法兰绒的细条纹外套——的首选辩词都是这么一句话:“大家都是这么干的。”在许多人的眼中,这已经成为了一种推卸责任的好方法。我本可以一开始就打断他的辩解。然而,他的语调异常诚恳:要知道,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企业家,而不是一个以采食野果为生的史前人。
第二次让我感到震惊的是那些由保罗•;佩罗丹(我们的日内瓦密友)整理出来的银行资金过户记录,它们和被埃尔夫公司挪用的资金有密切关系。一家大型企业的资金如何流通到瑞士首次被真实而详细地记录了下来(这在法国还没有先例):三年之中,可能被侵吞挪用的资金总额达到了25亿法郎,相当于该公司全年利润的一半。我要面对的不再是一种边缘现象而是一整套体系。这种近乎安静的“猎食方式”——它甚至涉及埃尔夫公司出租飞机的维护保养合同——可以在竞争者之间自动展开,它不会引起任何冲突,也不会制造任何传闻。
一切都来得那么自然。
我们掩盖了事实
我很想知道我们的发现到底带来了什么样的影响。我们没有做好任何准备来接受这个令人堪忧的现实,我们所有的个人经验都是支离破碎的。因此,我决定暂时从司法档案中抽身出来,在一段时间之后再回过头去找寻理解问题的关键。我非常渴望找到问题的答案,但又常常沮丧而归:领导者们夸张的腐败行为似乎只为那些抨击性的文章和尖刻的话语提供了素材,它几乎没有引起任何真正的思考。
从精神层面上讲,除了一些个别的努力之外,爱德文•;萨瑟兰在1933年创作的作品(主要讲述了白领阶层的违法犯罪)在60年后的今天仍然具有现实性。然而,随着贸易全球化的进程,经济和社会的整体面貌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在法国,人们常常提到皮埃尔•;拉斯库姆(《不法的精英群体》,伽俐玛出版社2000年出版)、让•;德玛亚尔(《没有法律的世界》)和伊夫•;梅尼(《政治贪污》,法耶尔出版社,1992年出版)的先驱性著作。)在法国,议会领导的情报小组为我们提供了不少和这方面有关的新信息(樊尚•;佩永和阿诺•;蒙特布尔领导下的情报调查小组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做出了令人瞩目的成绩,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对抑制和控制金融犯罪以及欧洲洗钱活动工作所遇到的障碍进行调查。玛丽—埃莱娜•;奥贝尔领导的情报小组也进行了认真的工作,他们的主要任务是调查石油公司在国际政治中的角色。),但经济犯罪仍然只被视为花边新闻。
这是一个确凿的政治事实。
国际关系也被扯了进来。国际关系总是和一些抽象的概念或巨额的数字——这些关于“小集团”的数字既令人恐惧又含糊不清——搅在一起,因此在面对司法档案的时候,我的心里也感到更加矛盾。我看不到问题的根源所在。这些形式多样且令人恐惧的犯罪行为马上就要向我们的堡垒发起进攻了,然而许多令人肃然起敬的当权者却把高层腐败视作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并将它纳入到自身的活动当中。
一位美国记者曾经对安然财务丑闻作过扣人心弦的描述。作为电力行业的巨人,安然公司的破产导致了华尔街自1929年股市暴跌以来的最大动荡:“这是两段完全不同的故事:在公众的眼中,经过了几任英明领导点拨的安然已经成为一个实力超群、充满创意的企业,它正在改变世界;然而,这又是一个充满秘密的公司,它早已把自己的真实状况隐藏了起来。安然就像是一艘光彩夺目的海上游轮,在吃水线以上,我们看到的只是快速前进的船体和觥筹交错的乘客;然而在吃水线之下,满头大汗的全体船员正在竭尽全力地将不断灌进来的海水舀出去。”(见2002年2月19日的《纽约时报》。)
这两段故事其实就是同一个故事。
掩盖事实的需要使我们对这种现象的担忧完全走了样。高层腐败总是被看作一种偶然的行为偏差,很少有人认为它已形成一种体系。所有关于埃尔夫案的评论都没有遗漏这样一句套话:“这些令人憎恶的行径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这些犯罪行为发生在政权的内部并得到了政权的支持,但我们却假装认为它们并没有对政权造成任何损害。
就这样,出于一种集体的盲从,我们就想当然地认为有些事是不可能发生的——例如精英分子的背叛。法语词“scandale(丑闻)”源于希腊语“skandalon”,意思是“陷阱”或“障碍”。一直以来,我们都将丑闻视作需要绕过的陷阱或需要逾越的障碍。然而,丑闻背后的事实却被我们掩盖了起来。
甚至还没有开始讨论,这个话题就被宣布结束了。
第五部分第43节 高层腐败(3)
归根结底
在意大利,政治权力和司法正义之间的较量已经开始。政治势力对此适应得非常之快,已经重掌政权的它们想要将“肃贪”行动(1992年,米兰大法官安东尼奥•;迪彼得罗发起的“肃贪”行动使涉及意大利各政党的腐败事件大白于天下。行动的起因源于一位社会党知名人士因涉嫌受贿被捕,而接下来的调查又揭露了在公共市场划分领域存在的普遍腐败现象(佣金是每份合同总额的10%至20%)。接连不断的拘捕行动和刑事诉讼使社会党和民主基督党变得支离破碎。)再次强行压制下去。作为意大利首富(根据《福布斯》杂志的排名,西尔维奥•;贝卢斯科尼为欧洲第三大富豪,在世界上排名第十二。)的西尔维奥•;贝卢斯科尼通过一场声势浩大的选举成了政府总理,随后,他一面通过立法延长了经济犯罪的追诉时效,一面将其在国外的不法资金抽回国内,并从事实上取消了对某些犯罪行为的认定,例如做假账。正如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达里奥•;福写的那样:“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荒谬的悖论、一位昏君以及一出似乎不可能的闹剧:我们特意为国王制订了法律,并从拥护他的朝臣中选出了部长以维护他的利益。不论是国外的骑士还是雇佣兵,大家都清楚地意识到:只要把所有的权力都掌握到手中,他们就可以彻底地逍遥法外。”(见2002年1月11日的《世界报》。)
在法国,政府也同样在试着排除各种丑闻事件中存在的定时炸弹。经济司法的中伤者们认为,无止境的调查损害的只是某些替罪羊的利益,他们是“罗伯斯庇尔式司法”的受害者。阿兰•;范基耶克朗缺少对其谈论话题的准确认识,但参与了埃尔夫案公诉的全过程,一脸严肃的他总是这样解释道:“调查促使了金融终端的产生,它看上去只是一只小小的鼠标,但却掌握着一切可能的权力、需要的电脑以及所有的调查可能性分析。”(《司法与政治:不可能共存?》,第98页。还有两点需要详细说明:首先,遗憾的是,我们可使用的方法十分有限,而且远远不够;其次,涉案金额高达数亿欧元的埃尔夫案以及涉及1亿欧元可疑资金流的“安哥拉门”事件其实都是“小小鼠标”背后的金融终端一手制造的。)在法国和意大利,重建公正并不应该歪曲我们的判断。某些根深蒂固的观点是由于长时间的坚持,才最终变得像穿堂风一样自然地存在着。这些司法“丑闻”只是一场浩大的权力转移运动的开端。
在我们的面前,事物正在发生变化。
英国哲学家休谟总在宣扬这样一种观点:要从感觉的细微变化中和当前的时刻中抽身出来,要双眼朦胧地进入对事物的细枝末节无动于衷的状态。对细节的不予关注可以使人分辨出世界的现实(“粗心大意和漠不关心可以为我们提供解决任何问题的办法”,他在《论人性的本质》一书中这样解释道。此书由伦敦彭古因出版社出版。)。站在另一个高度看,世界又会呈现出另一番景象。
这会是一场怎样的风暴啊!
据米兰司法机关调查,近十年来,意大利领导群体的贪污受贿的总额已达5000亿里拉(大约2。58亿欧元)(见1994年12月7日的《解放报》。)。1990年以来,意大利的法官们指控过5000人(其中包括338名议员,873名企业家和1373名政府官员),将1200人送上了法庭,最终的宣判率超过90%(见1997年3月6日的《共和国报》。)。尽管司法机关进行了这些前所未有的努力,但意大利人口中的腐败群体并没有消失。最近,31名政府官员和企业家又被卷进一宗和l'Anas——一家负责公路网络的公共机构——有关的腐败案件中,他们涉嫌贪污挪用公款,证据确凿(见法新社2003年2月12日的报道。)。
近十年来,法国的900多位当选者也曾受到过调查(67。6%是由于经济犯罪),其中还包括34位部长和国务秘书,几乎占了部长和国务秘书总人数(128人)的1/4(见布鲁诺•;费伊和洛朗•;奥利维耶合著的《共和国犯罪档案》,拉姆塞出版社2002年出版。)。我们共和国的现任总统在任期结束后也将成为数起目前被搁置的司法程序的调查对象。
在数年前的西班牙,此类事件曾导致了社会党领导人的下台。2002年,一项关于非法账户巨额资金的调查——涉及存放在泽西岛和列支敦士登的秘密资金,其总额超过2。25亿欧元——将毕尔巴鄂—比斯开银行集团也牵扯了进来。毕尔巴鄂—比斯开银行集团是西班牙的头号银行集团,长期从事洗钱以及协助拉丁美洲领导人贪污受贿等活动。
在阿根廷,金融危机充当了“揭示者”的作用。当一个池塘的水被突然抽光之后,淤泥、淹埋的根茎和在深水处生活的鱼就会暴露无遗。同样,在金融危机发生之后,阿根廷社会腐败的严重程度和可疑的金融欺诈行为都大白于天下。在当时的阿根廷,腐败行为的牵扯面实在太大,就连美国反毒品局驻阿根廷的代表也不得不承认说:“如果把所有的事情都查个水落石出,那政府中有一半人都脱不了干系。”(见2001年11月15日的法新社报道摘引。)调查委员会主席伊丽莎•;卡里奥也曾公开宣称:“有这样一种犯罪,它可以因为政党之间或是前任领导和现任领导之间的默契,以及最高法院的庇护而存在,并且可以免受处罚。”
在秘鲁,总统藤森的心腹谋士,强权人士弗拉基米尔•;奥斯蒂诺夫成为了从贪污受贿到走私军火共70项罪名的指控对象。在调查过程中,我们发现了800多盘证明了他拿过不法回扣的录像带——为了控制同伙,弗拉基米尔•;奥斯蒂诺夫将这些录像保存了下来。在司法机关眼中,他就是“严重毒害秘鲁社会的巨大腐败网络的形成根源”。(见2003年2月12日的法新社报道。)
在美国,名列财富排行榜第六的安然公司的突然破产在全球化稳步推进二十年之后引发了一场“地震”。这家曾被分析员、新闻界以及美国商业机构誉为楷模的公司在最近五年之中只交过一次税,然而就在这段时间内,它却在“避税天堂”新开了881家子公司:开曼群岛有692家,特克斯群岛和凯伊克岛有119家,毛里求斯岛有43家,百慕大群岛有8家(见2002年4月5日的《金融时报》。)。在短短六年之内,它的偷税漏税数额就达到了10亿美元(见2002年5月22日的《华盛顿邮报》。)。在人为的操控下,安然公司的营业额和利润额快速膨胀,而领导层却掩盖了公司破败的真实状况,并偷偷地中饱私囊。“29名领导和管理人员,利用对公司实际情况的了解,在安然的股票跌得不值一文之前甩卖了自己的股份。在1998年10月至2001年11月之间,他们转让了价值达11亿美元的证券。”(见2002年2月8日的《世界报》。)
在那些属于原苏联阵营的国家,十年以来,腐败也一直是一个主要危害。据俄罗斯最高检察院院长弗拉基米尔•;奥斯蒂诺夫称,俄罗斯每年因腐败而遭受的经济损失高达150亿美元(见2001年3月23日的法新社摘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