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屏退了欲随侍的副官,他朝着空旷的中庭走去。
随意漫步着,春天夜里的风还隐着些许寒意,足够让人的脑袋清晰透彻。
这次来到满洲,表面上他是来慰劳皇军的,实际上他和中佐是代表参谋本部来视
察含菌剂的制造状况,以评估对华作战的胜算,而其结果…,他望了下灯火明亮
的宴厅──双方都很满意。
看着黑夜里通亮明彻的彼方,他感觉胸口中那股烦人的躁闷又再度滋长起来。
不快地撇开头,他朝更深处走去。像是要发泄自己的情绪般,他刻意向偏僻的小
径走去。
表面上似乎是为工作而烦恼,但其实他心下了然,那股不断侵袭着他的狂躁风暴
,既不是针对那无耻下作的石井,也不是对这粗心大意的部下中佐,而是…完全
对于他自己本身的焦躁不安……。
轻轻叹口气,这真不像他啊。
些许语声随着风向飘来,缓下步伐,他望向声音的来源。
远处的几个哨岗里,交替的卫兵在接班了,挟着烈焰再度昂冲天际的青色营火就
是证明。
遥望着黑夜里那熊熊高闪的火光,不由自主地,他忆起了那双眼眸,那双在他脑
海里出现过无数次的黑亮眼眸。
骄扬不逊地,桀傲不屈地,虎视眈眈的目光,就如同深山隐林里张着尖爪利牙随
时准备扑咬上来的野性山猫,危险而致命。
其实,像那样的人他也不是没有遇过,顽劣无知,凶残恶暴,如此的低贱废物满
地皆是,可是,像那样慑人心魂的锐利眼瞳……,他却是生平第一次见到!
那闪着黑曜光芒的眸子,有时是峭料寒意的冷冷嘲讽,有时则是傲慢无畏的烈性
倔硬,但是更多的时候,是燃着一股彷佛要融掉一切、吞噬生命的炽热光芒!被
那样的眼眸注视着,他竟有股自己将被吸入吞灭的错觉。
他无法确切地说出自己对那双眼眸的感觉,虽然那是种深刻又刺痛的感觉,但当
仔细追究下去,它又变得朦胧不可知,就像一根细小的针刺进身体深处,虽然隐
约察觉痛楚,却找不到那根针的真正所在。
…算了,想这些无意义的事情又如何,他望向营部后方的黑色建筑,高矗的烟囱
正缓缓吐出长条状白烟。
大概连灰也不剩了吧,他微微一笑。
转身走回大厅,他不意地瞥见了一个鬼祟人影。
是一个下等兵,正蹑手蹑脚地走向搬运补给品的小门,看那偷偷摸摸的样子似乎
不是来换班的。
一记枪柄重击之后,守门卫兵应声倒下,偷袭的人则在他旁边蹲了下来,似乎在
搜找些什么。
伊藤嫌恶地皱起眉头,他对这里败乱的军纪实在不以为然,不过,既然有像石井
那种将领在的话,下属的放荡恣纵也就不以为奇了。
偷袭者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待要出声喝止之时,一瞬间,他看见了那双眼眸。
洒了满地的银光下,两人就这样望着对方。
好一晌之后,魁七才猛然醒觉过来,一股热血满满涌上心口,他想也不想地抽出
腰间的左轮。
偏是路狭冤家相逢,这个杀千刀的日本鬼,老子今天若不宰了他名字倒过来念!
不料他虽拔出了枪,对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既没有掏枪应战,也不出声唤援,
他只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
魁七见状不觉又楞住了,遇上这种毫不反抗的敌人还是头一遭,莫不是给吓傻了
吧?还是让惊呆了?可在他印象里,伊藤泉一郎这男人绝非是束手待毙的孬儿!
这么一楞的瞬间,远处传来一阵吵杂声。
「大佐!大佐!」
是来寻伊藤的。
脚步声逐渐逼近,魁七愤恨地咬牙,他心里清楚得很,现在哪管得了什么寻仇报
复,当务之急是要逃离此处!他绝不能让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
反手开了锁,枪口对着依然不为所动的伊藤,魁七一边退出木门,心头暗暗发下
狠誓──贱鬼子别得意,这笔算不清的恶帐,老子非加倍向你讨回来不可!!
「大佐!」
焦急的中佐带着副官赶到。
「您去了这么久没回来,我担心──这是怎么了?」
看到躺在地上的卫兵和半开着的木门,中佐一阵呆楞。
随后奔到的石井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跑着还一边道歉,不料却在看到现场后
膛目结舌。
「伊藤大佐,抱歉招待失周,我……啊!怎么回事!?」
不理会众人的惊愕,伊藤抬头望向夜空里的银白轮月,一抹奇异的微笑,在他嘴
边轻轻浮起。
追寻(2)
人间四月天,北京热闹颠。
沾着春末儿的四月,暖暖的风,舒爽的气候里,花木正兴,浅紫的深红的粉点的
嫩白的,多娇多媚,重瓣的单圈的小楚的大硕的,百妍争艳,悠悠古城在四飘的
粉甜香味中迷了醉、转了头。
衔着夏头初的四月,蓝蓝的天,无瑕的白云儿下,是亮如明镜的几个小海子,水
边的杨柳青翠欲滴,无风自拂,再衬上那晒得人懒洋洋的日头,湖面上是一片洒
光涟漪,倚悠不止,在这闲适舒懒的气氛下,肃然大城也展性徜徉了一番。
城醉,人亦痴;古城一流连,京人也跟着慵懒起来。
绿意水波,春色旖旎,暖阳下,晴空底,鸳鸯相栖,燕燕双飞,直撩拨得人心荡
漾难止。
夜里白日一般热络的八大胡同脂粉街,馨香远播,众多花儿精心装扮费意梳理,
招的可不是那翩翩起舞的丛间翅蝶,有怀有凭的访欢客才是所寻。瞧那环肥的燕
瘦的娇小的丰盈的,看那雅致的秀美的俏丽的风艳的,或倚门巧笑,一倾国城,
或临窗送波,媚态横生,怎能不叫人徘徊忘返、驻足忘归?
金钗玉梳、织锦罗裙中也分有高下,八大胡同的艳名所以远传,不仅因为京城最
有名气的四大院在此,更是源于赫赫有名的四朵花:醉荷花、小凤仙、小桃红、
水芙蓉,四大美人齐名花榜,拥者皆众,难分伯仲,各有千秋,但推色艺双全者
,非流风水榭的水芙蓉莫属。这四朵娇花让八大胡同熠熠生辉,更是寻欢客络绎
不绝的原因。
「锵铛」的一声铜锣大响,低垂的夜幕拉开了八大胡同最热络的时分。
各宅院窗前门外,大红灯笼高高挂,映的是遍地生辉、宛若白昼,每屋室梁上檐
下,七彩华带悬悬落,端的是富丽堂皇、美奂非凡。
阁子里楼座间,调笑娇声不绝,脆得像银铃轻晃,清得像玉笛宛鸣,悦耳舒畅,
直叫人酥到骨子里去。宴厅中筵席间,纤纤身影,婆娑交错,香气袭人,一动一
静里,玉步摇轻颤楚楚惹怜,镶珠簪回晃顾影生姿。好个忘忧解愁的美人乡。
胡同道上行人络绎不绝,守候在门口的老鸨、皮条自是希望客人全到自个儿的院
子里来,他们嘴皮儿动得勤,那手上可也不马虎,这么一瞬的时间里,客人还没
弄清楚呢,就发现自己已坐在装饰华丽的大厅里,胡里胡涂地给灌下了几盅花酒
。
客人拉的是快,可众家院里抢的也凶,瞧呢,几个皮条正围着一个学生模样的大
男孩不放。
「小兄弟,初开荤是吗?来咱这儿准没错!」
「哥儿,您别信他,他院里的姑娘可辣呢,铁把你吃个精光,来我们绣阁好,秀
秀气气的女孩子随您选!」
「秀气又怎么着?全是假扮出来的老手!小哥儿是要原封货吧,到这楼里才正格
!」
众人七口八舌,嘴上力贬了对家,手里强扯着恩客。最后那不知所措的男孩让一
家人多的院子给拖走了。
几个飞了到手鸭子的皮条正失望着,还在撇嘴哀气的时候,一辆崭新名贵的汽车
在胡同口停了下来。
车上的乘客下了车,是个装扮极为体面入时的男人,那身行头让皮条们见了不由
得眼睛一亮。
男人的年岁莫约二十五、六上下,身穿一袭三件式的高级洋服,镶着的袖扣、夹
边的领夹是晶莹的象牙白,胸袋边儿上还露出一节金质表链,真皮皮鞋在他脚上
闪闪发亮。灯笼烛影下,男人手里那根雕工精致的紫檀手杖散发出一种黑木独特
的润泽光晕,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他的肤色黝黑,身材高大匀称,体态极为颀长精瘦,充满肌肉美的动作流畅而有
力,一举手投足间,展露出的骄傲自信,彷佛一切无所畏惧。
男人有着一张不算英俊但极为性格的脸孔,微微上扬的浓眉,时刻都带着抹讥诮
的薄唇,还有那一双火热的眼眸,彷佛宣示自我存在般,向胆敢迎视的人强烈射
出熔岩般的炽烈高温。
男人隔着浏海扫了扫四周的状况,接着戴上手中的宽边黑帽,对开车的司机吩咐
了几句。待车开远之后,他也走入灯火灿烂的胡同。
男人走起路来步伐极稳,但从他不时用那根手杖支撑自己的情况,可以看出来的
腿脚似乎有所不便。
眼看男人迈进胡同,这般气阔派头的人物,皮条们岂有放过不拉之理?众人兴冲
冲地抢了上来,把男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每个都异口同声,赞自己院里美盛人间
、好上了天。
面对这庞大阵仗,男人只微微地挑起了嘴角,不发一语。众皮条见没个反应,嘴
上没停歇,暗底儿可急唤着自家院里的人来抢这头肥羊。
几个有势有力的院里来了帮手,那暗门子、小家小院的全都得让了开。数帮人马
就这么展开拉锯战,没准儿说僵了谁也不退,那仗着人众的就要抢客。可一堆人
扯来推去,却不知怎地,竟是动那客人一分不了!
喊得嗓哑,拉得手软,主角儿是丝毫不动、没个声响,要舍了走么,却又是不甘
不愿、可惜至极,两难之下,一干人等只好围在那儿面面相觑。
看到原本热络络的气氛静了下来,似乎是觉得有趣一般,男人眼里露出了淡淡的
笑意。
过了会儿,一个鸨母出了声,打破了无语的沉默。
「哎哟,我说这位爷,瞧您仪表堂堂、威猛不凡,准个是有来头的主儿!今儿大
伙儿混嚷了些,无非是想盛迎着爷,望您赏个光到院子里坐坐,」说着的同时,
她也细觑着男人的表情,「当然吶,像爷儿这般大人物,那寻常的俗物自是看不
上眼的,妈妈我且斗了胆,请您到阁子一游,听听凤儿姑娘的琴艺,谈天叙茶,
也算成了咱们阁里一大喜事啊!」花花轿子人抬人,这鸨母究竟是见过世面的,
几句得体的场面话一出,化开了僵局不说,更得了个好势头。
对方都抬出了红牌也给足了面子,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男人的脸上也不禁露
出几分志得之色。
一笑之间,两块亮晃晃的银元扔到了老鸨手里。
那鸨母以为事已竟成,捧着意外之财正喜呢,男人却已轻巧地穿过了人群,径自
朝胡同的深处走去。
不易得的金主却巴巴地溜了走,任谁能忍受?一票子人马上追了上去。
察觉到众人的跟进,男人回过头来,厉目而视,同时挥起那华贵的紫檀手杖隔绝
随者。
手杖凌空划出的声响咻然,众人不禁退了几步。
「不许跟来。」男人的声音低沉而略哑,带着一种威胁般的压迫感。
众人被气势震慑住,男人回身继续前进,刚才那鸨母却快步跟了上来。
男人脸色一沉,就要发作的时候,鸨母低声地问了:「爷儿可是要到流风水榭去
么?」
男人还没回答,鸨母急急地又说了:「爷您不知道么!现在那儿可是禁区,有一
堆子的日本鬼日夜在巡逻着哪!」
男人闻言一楞,登时停下了脚步,目光定定地注视着鸨母:「…真的?」
鸨母点头如捣蒜。男人听了沉默不语,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最后,在众人急切不解的目光下,男人还是走进了胡同的最深处。
胡同底,沉沉夜色笼罩着。
流风水榭,这座京城最有名的妓院,本该是这胡同最繁华热闹的地段,该是门庭
若市、往来不绝的时刻,可是现在全只剩下一片寂寥静止、不断扩大的无声黑夜
。
远远望着这幕景象,男人的脸色不禁变得凝重起来,眼底的神色也跟着复杂了许
多。
正想再走近之际,他忽然发现侧旁来了一列队伍,凭着那吆喝的队令,可以清楚
知道应该是一列日本兵队。
脚步没有稍作停留,男人随即走向了一旁的茶馆。
小小的一个茶馆里人倒不少,男人瞄了瞄,竟有九成的位席是满着的。戏台上两
个双簧正热,却没人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