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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地 作者: 莱蒙特-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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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共十五个。”

  “科里有多少人?”

  “五个。”

  “一些是二十个。每个人从这笔钱里能分多少?大概是三十到五十卢布,因为还有罚款得扣。那么现在我问你,这么一点钱对每个人顶什么用?能有多大帮助?”

  “在咱们这个小地方,几十个卢布可管用呐!”

  “你糊涂,算糊涂帐!”格罗斯吕克大发雷霆了,开始在屋里急步地走来走去,“拿钱乱送礼,施台曼先生,就等于把钱扔在臭水坑里。我告诉你,这钱会怎么花掉。你会去赌场,搞赌博,我知道。佩尔曼要买新衣裳,好讨小娘们的喜欢,布卢门费尔德要买什么乱七八糟的乐器。库格尔曼要给他老婆买春天戴的大沿帽子。舒尔茨要去找卖唱儿的。维尔切克,倒是一个子儿也不瞎花,可是他要把钱借出去放息。好了!你们都要把钱花掉,一个子儿也不留。我凭什么要拿出钱来让你们糟蹋,我是个模范公民,这种事我不能干!”他捶胸顿足地嚷了起来。

  施台曼鄙夷地冷笑了一下。

  银行家觉察到了,坐在办公桌旁边,嚷道:

  “哎,说到底,还废什么话,我不想给就不给,用这笔钱我要给餐厅买一套漂亮的家具。那你们就会高高兴兴地在城里说:‘我们的上司,格罗斯吕克先生,餐厅家具值一千卢布呐。’那该多好!”他嘻嘻嘻地奸笑着,叫道。

  施台曼的眼睛好象染上了墨水一样暗淡无光,它的四周却有一些红色的圈圈。他凝视了银行家半晌,使银行家也感到不安地站了起来,在书房里来回走了两次,说:

  “嘿,奖金嘛,我给,让他们知道,谁干活好,我看得出来。”

  他开始在钱柜里翻着一堆堆的文件,最后揪出一卷发黄的期票,细心地审阅了一番。

  “这是一千五百卢布的期票。”

  “瓦塞曼股分公司,真是一大笔款子呀!”施台曼反复看着期票说。

  “任何情况都不得而知。你知道,我们的公司正在破产,而他们是还能爬起来的,一百块就得付一百块。”

  “一百块付五块也好,可是他们不会付。”

  “你拿着这卷期票,我希望你能从一百中挤出一百五十来,这点权力我让给你了。”

  “多谢行长,”他沉着脸小声地说,退到了门口。

  “拿着期票!”

  “事务所里不缺纸。”

  他还是拿了期票,走了。

  银行家便开始工作,首先在钱柜里保存的小帐本上勾掉了“奖金”一项,下面记上:“一千五百卢布,已付。”

  这个手续完毕之后,他笑了起来,然后又久久地、十分得意地摸着自己的胡子。

  片刻之后,有一个温文尔雅的犹太人走进了办公室,他又高又瘦,塌鼻子上架着金边眼镜,火红的胡子剪成楔子的形状,整个脑袋上全是成圈成卷的羊毛似的头发,还分成了条条缝道;一双橄榄色的惶恐不安的眼睛一刻不停地滴溜滴溜地瞅着办公室里一件件摆设;舌头三番五次地舔着向外卷得厉害的嘴唇;这嘴唇又干又发青,还好象瞧不起人似地直撇着。

  这是克莱因,银行家的近房表弟,和他有莫逆之交。

  他进来时因为脚步很轻,银行家竟没有听见。他环顾了房间,把手套扔在沙发上,帽子放在椅子上,自己便随随便便在长沙发上坐下。

  “你好啊,老伙计?”他点起香烟,这才细声问道。

  “我倒不错;可是你,布罗内克,吓了我一跳,谁进来这么连点声音也没有!”

  “吓不坏你!”

  “听说什么了?”

  “听说的多着呢,可多呢。菲什宾今天完了。”

  “完了倒干脆!菲什宾是干什么的?吹鼓手,要十种乐器:脑袋,胳膊肘儿,膝盖,双手和双脚并用!那算什么行当?有人赏给他十个格罗希,还有人把他推到门外去!”

  “有人说,这个星期戈德贝格家非起火不可。”他小声地说。

  “这种小灾小难对最阔的人算不了什么。”

  “莫特尔有什么消息?”

  “你别提他,他是一个流氓,一个贼,恶棍,他竟愿意付百分之三十!”

  “他也得活下去嘛!”

  “你真傻,布罗内克,等我亏了三千卢布的时候,你可别笑。”

  “他结婚,正好需要这么一笔钱,哈,哈,哈!”

  他开始笑了,在书房里踱来踱去,津津有味地瞧着打开的钱柜。

  格罗斯吕克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于是把钱柜关上,挖苦他说:

  “布罗内克,你怎么老盯着钱柜子,莫非它是你的未婚妻?照直跟你说吧,你娶不了它,连亲个嘴儿也不行,哈,哈,哈!”

  他看见克莱因脸上的表情,嘻嘻地笑了起来;克莱因却在他身旁坐下,开始悄悄地谈论着一件什么事儿。

  格罗斯吕克听了好久,最后才说:

  “我听说了,我得跟韦尔特谈谈,布卢门费尔德先生!给莫雷茨·韦尔特打个电话,说我请他来,有要紧的事!”他冲着事务所的门喊道:

  “布罗内克,得保守秘密!不等博罗维耶茨基准备好,我们就吃掉他。”

  “我告诉你,你们吃不了他,他背后有……”

  这句话他没说完,因为一个公务员进事务所来了。

  这个公务员惊恐万状,面如土色,银行家一见立即跳了起来。

  “行长先生,行长先生,这个流氓,干的好事,杜申斯基这坏包儿,这家伙!”

  “怎么回事?你小声说,这儿又不是教堂。”

  “昨天他拿了四百卢布现金,跑了。我去过他的住处,什么都没有,他收拾了东西,连夜跑了,到美国去了。”

  “逮捕他,给他戴上手铐,圈起来,发配到西伯利亚去!”

  银行家挥舞着拳头,吆喝道。

  “我也想这么办,想发电报,报告警察局,可是这得花钱,得您批准。”

  “花就花吧,把我的家当赔进去也不在乎,非抓住这个贼不行,偷了我四百卢布,让他在监狱里烂死。”

  “请您马上查帐!”

  “得花多少钱?”他平静点后,问道。

  “不知道,总得花几十个卢布才行。”

  “什么,什么?我还得给这个贼贴上几十?让他快咽气吧。

  是谁派他去收款的?”过了一会儿,他问道。

  “是我,可是,这是行长先生您吩咐我的。”他战战兢兢地辩解说。

  “你派的他,那你得负责,别的话我不想听了。我这四百卢布不能白扔,你得负责。”

  “行长先生,我是个穷人,我没有过错,我在您这儿勤勤恳恳干了二十年,我有八个孩子!是您吩咐我派这无赖去收帐的。”他呻吟着,用乞求的目光盯着银行家的两条腿。

  “收帐由你负责,你应当看准人,我再说一遍:钱得找回来。你可以走了!”他威风凛凛地喝了一声,转过身去,背冲着这个公务员,喝了半杯茶。

  公务员伫立了片刻,发直的眼睛呆望着银行家宽阔的后背和从放在办公桌一角的雪茄上冒出的一缕青烟,深深地叹了口气,走了。

  “他还把我当成傻瓜呢——他跟杜申斯基分了赃,一对老混蛋!”

  “韦尔特先生到!”听差通报说。

  “请,请!布罗内克,去追上那个笨蛋,告诉他,钱要是不马上找回来,我就把他送进监狱。韦尔特先生,请进来!”

  他看见了莫雷茨在事务所跟维尔切克谈话,便招呼他说。

  莫雷茨跟维尔切克寒暄一阵后,瞅了一下银行家的脸,干脆说:

  “行长打电话叫我,我也正准备到这儿来。”

  “公务吗,还是什么?公务马上就可以办妥,我想跟你谈一桩极妙的事儿。”

  “是这样:阿德勒公司需要大批羊毛,他们来找过我,羊毛我有,但是我要现钱。”

  “钱我可以给你,咱们携手合作吧,好吗?”

  “那好,象通常一样,咱们能赚百分之十五。”

  “你要多少?”

  “三万马克,在莱比锡要用。”

  “好,我电汇给你。你什么时候走?”

  “今天晚上,一个星期后回来。”

  “一言为定!”银行家高兴地叫了一声,从办公桌稍微离开点,点着了雪茄,打量了半晌韦尔特。韦尔特啃了啃手杖上的圆球,正了正眼镜,一双眼凝视着某个地方。

  “棉花出手怎么样?”格罗斯吕克开始问道。

  “我们卖了一半。”

  “这我知道,知道,你们大概赚了七成五,剩下的呢?”

  “准备自己加工。”

  “工厂正在扩建?”

  “一个月后完工,三个月后安装好机器,十月份投产。”

  “我就喜欢这样痛快,这是罗兹作风,好极了!”他更为小声地补充说,轻和地微笑着,“博罗维耶茨基是个聪明人,可是……”

  他欲言又止,鄙夷地笑了一下,吐了口烟,盖住了脸。

  “可是怎样?……”莫雷茨感兴趣地接了过来。

  “可是他太喜欢跟有夫之妇纠缠,当厂主的不能这样。

  “这对他没什么不好,而且不久他就要结婚了,已经有了未婚妻。”

  “未婚妻又不是期票,只不过是一纸普普通通的收据而已,到期不用付钱,也不会造成破产。我很喜欢博罗维耶茨基,太喜欢他了,他要是咱们的人,我就把我的梅丽给他,可是……”

  “可是……”莫雷茨接过了他的话,因为银行家又不说了。

  “可是我得找他的麻烦,这么干我并不愉快,很不愉快呀,所以我要请你替我向他解释解释。”

  “这是怎么回事?”韦尔特不安地问道。

  “我得收回贷款。”银行家愁眉苦脸地轻声说,还装出十分诚恳和无可奈何的样子,啧啧地嘬着嘴唇,叼着雪茄,叹着气,同时对韦尔特察颜观色。莫雷茨正在往上托眼镜,忍着自己的不安,可是他忍不住。

  这条新闻对他来说是迅雷不及掩耳的,但他马上镇静了下来,捋了捋胡须,干巴巴地说:

  “我们可以到别处借贷。”

  “我知道你们可以,正因为以后不能跟你们共事,我才感到很不愉快。”

  “为什么?”莫雷茨单刀直入地问道,因为银行家脸上的表情和他意在言外的话使他感到疑虑。

  “我不能,因为资本都占用了,所以不能,而且,我得顾全大局……我不能干受损失……我不痛快……”他含含糊糊地说着,时续时断,拐弯抹角,目的是让莫雷茨先生坦率地问他。

  可是莫雷茨沉默不语,预感到格罗斯吕克要收回贷款,肯定是有人从侧面给这个银行家施加了压力。他不想问,为的是不在他面前表露自己对他的怀疑,因为这个对他来说,事关重大。

  格罗斯吕克在办公室里迈着步子,稍稍压低了嗓门,友好地说:

  “咱们说句心里话,朋友的话,莫雷茨先生,你干吗要跟博罗维耶茨基合伙呢?你自己不能单开个工厂吗?”

  “我没钱!”他简单地回了一句,接着便注意听取回答。

  “这不是原因,钱嘛,许多人都有,而且你人缘好,有本事。我干吗要跟你打交道呢?为什么你说句话我马上就拿出三万马克呢?因为我了解你,我知道凭你的人缘,我就能赚百分之十。”

  “百分之七点五!”莫雷茨急忙更正说。

  “我不过是随便举个例子。谁都想跟你打交道,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发迹的,可你干吗还要跟博罗维耶茨基冒险呢?他精明,是出色的印染家,但是他不是实干家。他净在罗兹东拉西扯,说什么必须把罗兹的生产高尚化啦,加以提高啦!这都是一派胡说八道。什么叫‘生产高尚化’?什么叫‘该结束罗兹的粗制滥造’?这是他的原话,是蠢到了家的话!”他恶狠狠地嚷得声音很大,“他要是动动心思,去降低成本,开辟新市场,提高利率,那也算他聪明;可是他想改造罗兹的工业。工业不仅改造不了,倒用不着费劲就会折断脖子的。他要是不损害别人,人家谁也不会说半句闲话。你要是想冒险,你就冒去!爬得高,摔得厉害。他为什么要开工厂,克诺尔愿意借给他两万卢布,好大的一笔钱,我可赚不了这么多。可是他不要,他要开工厂,他要‘使生产高尚化’,他要损害莎亚、楚克尔、克诺尔——整个罗兹棉纺业的利益。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他想让波兰人说:你们出粗制滥造的货,你们骗钱,你们剥削工人;而博罗维耶茨基呢,我们呢,我们经营企业是正正当当、老老实实、脚踏实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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