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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地 作者: 莱蒙特-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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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有勇气去追求就行。”他一边想,一边对着太阳微微地笑了;太阳在城市上空露出了脸蛋,兴高采烈地照得刚刚淋了雨的人行道和屋顶闪闪发亮。

  “所以我不能亏待自己。”他凝望着珠宝店的橱窗,喃喃自语道。

  他走进一家商店。有一个镶着一块大宝石的戒指他很喜欢,可是一打听价钱,他就凉了,没有买就走了。

  他又走进一家服饰商店,在这里买了一双手套和一条领带。

  “订婚的时候,他们肯定会给我买戒指。”他一边想,一边就去办第二件事、即和梅拉的事。

  他从暗中为他的事在格林斯潘家周旋的媒婆那儿得知,梅拉跟维索茨基吹了,贝尔纳尔德·恩德尔曼写信去求婚,也遭到拒绝,好象这个人因此就改信了新教,准备跟一个“法国母猴儿”结婚。

  他还听说,有几家大公司的少爷也打过梅拉的主意,可都是一场空。

  “她有什么理由不要我呢?”

  他不由自主地在一家商店橱窗大玻璃前照了照,对自己的相貌笑了一下,因为觉得自己长得挺漂亮,他摸了一下漆黑的胡子,把眼镜往上扶了扶,一边走一边思量着他的好运。

  钱,他已经有了一笔,格罗斯吕克的贷款不少;一切疑虑都消除了,他看到的是自己的远大前程。

  梅拉是个十分俊秀的对象,他早就对她很倾心了。他固然有波兰人那种妄自尊大的习性,喜欢附庸风雅,有求必应,高谈阔论,可是这不用花多少钱,而且适用于沙龙。他自己在里加上大学时,不是多次扯起过这样的话题吗,不是也说过多少动听的话吗,如抨击当时的制度,甚至有两学期还曾是个社会党人呢;可是这一点也不妨碍他现在赚大钱,谋大利。

  想着想着他笑了,因为他又回忆起了格罗斯吕克吓得面如土色的脸。

  “莫雷茨,等等!”

  他赶忙回头。

  “我在全城到处找你呢。”凯斯勒和他握手时说道。

  “生意的事吗?”

  “请你今天晚上来,有几个人会会面。”

  “喝杯淡酒,象去年一样,是吗?”

  “不,朋友们在一起喝杯茶,聊聊天,还看看几件少见的东西……”

  “本地的稀罕物?”

  “进口的,也有本地的,给爱好者准备的,你来不来?”

  “好吧!你请了库罗夫斯基吗?”

  “工厂里波兰牲口够多的了,在家里就别要了。库罗夫斯基摆大人物架子,我一看就生气,好象他跟谁握手都是个恩赐似的,可恶的家伙①!”他轻轻地骂了一声,“你上哪儿去?

  我带你去吧,车正等着我呢。”

  

  ①原文是法文。

  “去德列夫诺夫斯卡大街。”

  “我刚才看见格罗斯曼了,交了保证金释放的。”

  “哟,这倒是新闻,我正要去见格林斯潘。”

  “我带你去,不过我得去工厂一会儿。”

  “那些稀罕物……是从厂里挑的?”

  “我正想在纱厂里挑几个。”

  “马上就能到手?一叫就到吗?……”

  “训练好了的,而且有对付的办法:如果不来,就开除。”

  莫雷茨笑了笑,两人上了车,几分钟以后,车已经停在“恩德尔曼和凯斯勒工厂”的大门前。

  “稍等一会儿。”

  “我同你去,也许能帮你物色物色……”

  他们穿过大院,走进了低矮的厂房;房顶上挂着照明灯,各个车间都装有洗毛机、筛分机、梳毛机和毛纺机。

  洗毛机向车间四周不断地喷水,它旁边干活的是清一色的男人;可是从梳毛机那儿,却传来了一阵阵女人的说话声;

  当凯斯勒进来后,工人们马上缄默不语了。

  女工们屏气凝神,把眼睛死盯着机器,象一排傀儡似的;她们的周围,团团围着一堆堆羊毛,这些羊毛好象在喧嚣的机器、不停转动和咆哮着的皮带和齿轮海洋中漂浮出的脏泡沫一样。

  凯斯勒向前走去,脑袋缩在两个肩膀里,弯着腰,晃动着两个长满了红胡子的腮帮,慢吞吞地走着;他的脑袋尖尖的,上面也长着两只上端很尖的耳朵,正象一只伺机捕获猎物的蝙蝠。

  一双刁钻小眼留心地打量着一些最年轻、最有姿色的女工;在他的审视眼光下,她们都羞红了脸,没有抬头看他。

  他不时在她们身边停住脚步,问问工作情况,看看羊毛,一面用德语问莫雷茨道:

  “这个怎么样?”

  “给农汉的下脚货。”莫雷茨表示厌恶地回答说;可是他在走到另一个女人身边时,又说道:

  “身材挺好,可惜有一脸雀斑……”

  “漂亮,皮肤一定很白。米尔纳!”他喊着带路的工头。

  工头来到他跟前后,他轻声问了这个姑娘的姓名,便记在本子上。

  他们继续往前走着,在车间里绕了两周,却挑不出一个合适的来,因为女工大都一副穷相,生得很丑,干活干得皮粗面老的。

  “咱们到纺纱车间去吧!这儿什么也捞不着,都是些下脚货。”

  在洒满羊毛雪花的白白的纺纱车间里,弥漫着透过屋顶照射下来的一派日光,虽然这里震耳欲聋,却显得异常宁静。

  所有的机器都在疯狂地运转,好象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整体;可是它们屏气凝神,没有喧闹;有时候,仅仅传来驱动轮的一阵短暂、尖厉的嘎吱声,过后就沉寂了。这驱动轮虽然上了橄榄油,在千万次震动中,还是常常断裂;此时,那断裂的响声,往往就象一阵暴风雨似的,在机器上轰隆掠过。

  抖动的黑皮带和传动带就象一条条大蛇,你追我赶,不断咝咝响着,一忽儿窜上天花板,一忽儿落到闪闪发亮的轮子上,然后又沿着墙壁扶摇直上,飞过天花板,返回地面,两面围住穿过车间的长长的甬道,仿佛一条条在疯狂跳动着的黑色的带子。沿着这些黑带子,隐约可见宛如史前时期的怪鱼骨架一样的纺织机的运动,它们斜着向前移动,用它们白色的牙齿咬住了羊毛线轴后,随即带着线轴后退,在自己身后抛出几百条毛线。

  女工们好象一个个被钉在机器上,她们死盯着线纱,机械地挪动着它,一忽儿跟着机器跑动,一忽儿退了回来,闪电般地迅速接上断了的线纱,对自己身后的一切,似乎又聋又瞎,全神贯注于这头猛兽的运转。

  “那个黑脸的,扶着线轴的那个,怎么样?”凯斯勒指着一个站在车间另一头的缠纱卷线的地方,体态十分丰满的金发姑娘嘀咕着说;这个姑娘穿一身薄裙子,还有一件长袖衬衫扣在脖子下面,她的秀丽的身材轮廓依然可以看得出来,因为天气闷热难当,所有的女工都尽可能地穿得很少。

  “真漂亮,真漂亮。你还不认识她?”

  “在这儿刚干一个月。豪斯纳已经围着她转了。你知道吗?

  他就是这儿的一个配料员,我干脆让他死了心。”

  “那边瞧瞧去。”莫雷茨轻声说道,他的两只眼睛亮起来了。

  “小心点,和人打招呼时别让齿轮绞住了你。”

  他们留心地穿过狭窄的过道,两边的机器都是用于把毛纱卷上大纱轴再纺成双股的毛线。

  喷雾器一刻不停地工作,微微颤动着的水雾象条条彩虹似地喷出来,溅落在机器、人、一堆堆雪白的毛纱、成千上万个梭子上;梭子不停地旋转着,发出刺耳的吱吱声,在从上方射下的耀眼的日光照射下,象成千上万个在粉红色的、明亮的灵光中转动着的白色陀螺一样。

  凯斯勒又记下了两个姑娘的名字;他出去时,女工们向他投来了表示痛恨的目光。

  他们在主机旁边走过;这个妖怪的大驱动轮安装在一栋高房子里面,日日夜夜地轰响着。老马利诺夫斯基站在高房门口,嘴里衔着烟袋,双手插在衣兜里,见了凯斯勒没有脱帽,甚至连头也不点,他以阴郁和锐利的目光瞧着凯斯勒,象要向他挑战似的。

  凯斯勒在遇到他的目光时,打了个寒噤,似乎打算后退一下,但他立即打消了这种害怕,同时故意走进了机房,察看了一下机座;上面的大活塞象两只手一样地移动着,那仿佛怪物的大轮子也在转动,在疯狂的永无休止的运动中,发出粗野的轰隆声响。

  “没什么新情况?”他一面小声问着马利诺夫斯基,一面看着巨轮周围发出的光芒。

  “我有件小事要和你谈谈……”老人走到他跟前,轻声地说。

  “去办公室谈吧,现在我没时间。”他赶忙说了声,走了出来,因为他对马利诺夫斯基的说话和举动都很讨厌。

  “这个尖嘴巴老家伙看着就不顺眼。”莫雷茨也注意到了。

  “是啊……是啊……龇牙咧嘴的,非打掉他的门牙不可!”

  凯斯勒低声说。

  在办公室,他把记下来被选中的姑娘的纸条交给一个心腹,那心腹明白下一步该怎么办。然后他立即把莫雷茨送上德列夫诺夫斯卡大街。

  “六点过后,马车会在你的事务所前等候。”凯斯勒在分手时说道。随后他便驱车走了,消失在车后卷起的尘土中。

  “一个粗野的流氓!”莫雷茨去见格林斯潘时心里暗暗地骂道。

  

  









第十三章

  在格林斯潘那儿,莫雷茨正好碰上他们开家庭会议。

  格林斯潘在屋里跑来跑去,嚷嚷着,用拳头砸桌子;雷吉娜坐在窗户下面轮番地又喊又哭;老兰道戴的宽大的丝制软帽滑到了后脑勺上,他铺开漆布,正在用粉笔写着一系列的数字;格罗斯曼看起来又苍白、又劳累,躺在沙发上,没精打采地吐烟圈,有时候轻蔑地瞧妻子几眼。

  “他是贼,是罗兹最大的贼!因为他,我非得中风不可…

  他是要我的命呐!”老头子吼叫着。

  “你是什么时候从那儿来的?”莫雷茨问格罗斯曼。

  “有一个钟头了。”

  “怎么样,那儿挺舒服吧?”他轻声地、带讥讽地问道。

  “以后你会明白的,你想躲也躲不开;不同的只是你要坐牢是因为自己犯罪,不象我,是为了岳父大人和太太。”

  “阿尔贝尔特,你别犯胡涂,别胡说八道。莫雷茨不是外人,莫雷茨知道情况;你不是说了吗,他能证明,罗兹城里对咱们的议论,都是实话。”老头子站在他旁边愤怒地叫道。

  “这件事的情况我知道多少先不用说;反正我到这儿来,是把你们当成自己人,当成正派人的。”他强调说。

  格林斯潘不安地瞅着他,他们两人互相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彼此打量着,审视着;还是老头子首先扭过头来,又开始咒骂。

  “我去找他,是把他当个正人君子,当个买卖人。我说:把地皮卖给我吧。可是这个放羊的……这个……呸!他倒走了运!我一衷心祝愿他,他竟嬉皮笑脸地让我去看他的垃圾堆,说什么那是宝地、天堂,不给四万卢布不卖……他……他……那张尖嘴猴腮的脸,怎不得场热病死了呢!梅拉,来,快拿点药水来,我挺难受,怕越来越厉害了!”他对隔壁房间吩咐道。

  “跟谁呀,什么事?”莫雷茨轻声问,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维尔切克,贼小子。四莫尔格地,要四万卢布。”

  “值不值呢?”

  “现在值五万。”

  “地价长了三成。”

  “是啊,还不知道得长多少钱呢。老头儿要扩建工厂,地非买不可。”

  “那干吗还生气耽搁着呀?过两个月说不定得加一倍呢。”

  “爹是作小买卖的,忘不了他在旧城开的那个小铺子,忘不了为一个戈比讨价还价。”格罗斯曼鄙夷地小声说。

  “你好,梅拉!”他立即起身跑到她面前。

  “你好,莫雷茨。你送来了花,谢谢你。我高兴极了。”

  “花店里没有更好看的了,我想送你更好看的。”

  梅拉勉强笑了一下。今天她脸色苍白;微笑里露出忧郁,一双眼睛由于稍许塌陷显得更大了,旁边还有一圈青斑点,也显得忧郁。她的动作奇怪地缓慢、滞重,好象受尽了苦难折磨的人似的。她递给父亲一块蘸了药水的糖,冷眼瞥了姐姐一下,故意不理睬向他伸出手的格罗斯曼,径自回隔壁房里去了。

  通过敞开的屋门,莫雷茨看见她把脸对着永远坐在窗下扶手椅上的祖母。他两眼凝望着她柔缓的动作和头上优雅的线条,心跳得更快了,某种使他感到舒畅的激动攫住了他。现在他已经听不见老头儿的抱怨和雷吉娜的诉苦;雷吉娜责备说,格罗斯曼在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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