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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着 作者:丁晓平-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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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满十八周岁以上,立志报效国家,思想端正,身体合格,具有中学文化程度的失业青年或在校学生,均可报 
      名。凡录取者均经南京宪兵学校严格训练,成绩优秀者将提拔进入军官队。特此通告。 
        报名考试地址:滁县第八中学内。 
        ——宪兵?这可是国民党的正规军,是“御林军”呀! 
        ——国民党的宪兵是“见官大三级”呀! 
        ——宪兵是蒋介石的儿子蒋经国的部队呀!是青年军,又叫二○二部队,神气着呢! 
        关于宪兵的种种传说在滁县这样的小地方各种各样的说法还有很多。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宪兵的这种“风 
      光”,对站在一九四六年这个人生的十字路口、仅靠三斗糙米来养家养老婆的父亲来说,与其说是诱惑是对功 名利禄的向往,还不如说是一次爱情的逃跑。 
        宪兵的神秘与神奇,自然除了它的具有特种兵性能之外,更多的来源与它的政治性。在中国这样一个有着 
      漫长封建中央集权制的国度,进入或者接近仕途是一种光宗耀祖的事情。不用想像,南京宪兵学校招生如同一 枚新闻炸弹在滁县的反响是空前的。 
      逃避(6) 
        第八中学门前这几日可谓是人山人海熙熙攘攘。 
        在经历了严格的体检、文化考试和政治考核之后的第七天,大红纸写的录取名单贴在了墙上。 
        父亲榜上有名。 
      送行(1) 
        滁县火车站。 
        锣声鼓声鞭炮声,亲朋好友的告别声,这样的场面已经演绎了千年万年。幸福的相逢是一样的,忧伤的离 别却各有各的不同。 
        考宪兵学校,我是瞒着任何人的。这倒不是我害怕考不上,而的确是不想让她们伤心。 
        ——这是我和妻子张淑兰结婚后的第二次分离。第一次是一九四四年五月到一九四五年七月,因为奶奶的 
      去世,我把她一人孤单地留在了沙河集的姑妈家。一年多的时间,我很少去看她,就是去沙河集了,也仅仅只 
      是看她一眼,见面时也没有什么话好说的,看到人还活着就算交了差,也没有一分钱给她,最后在姑妈家一起 
      吃餐饭,就走人。这次在滁县没聚到半年,我又要去当宪兵,这可是天涯海角,不知到猴年马月呀。考取后, 
      我千方百计地想着该如何说服她。其实,我知道她同意不同意对我无关紧要,可我还是一个男人,她是我的女 
      人。良心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去做。我不能欺骗她:我考上宪兵,是为了将来能得到好的前途,总比当警察强 
      。张淑兰就这样容易地被说服了。这样我把她又送回沙河集的姑妈家了。如今,结婚六十年了,四世同堂了, 
      她这个老太婆还经常翻旧账,说上我一两句,我也只能嘻嘻哈哈地笑上两句随她埋怨去。 
        ——这个消息我是最后一个告诉她的。对这个消息,林玉华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平静。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我本想她会伏在我的怀里痛哭流涕,用她那温柔的拳头不停地捶打我的胸膛……我挖空心思搜肠刮肚准备好 
      的劝词一时全没了用场。林玉华的这种表情让我有些失望。我说,我明天下午两点钟的火车。这时,她说话了 
      :“成哥哥,不用说了,俺知道你迟早要走的。你去当宪兵,俺也是第一个知道的。”这下,我更傻了,她怎 
      么可能第一个知道呢?“那天傍晚你送俺回家,路过第八中学时,俺看见你看那招生布告时俺的心就想到了这 一天。”我哑巴了。 
        我的难兄难弟们都来了,表哥也来了,夏丽仙她们也来了。我穿着没有肩章领花的黄军装,被他们围在中 
      间,他们都为我高兴。表哥握着我的手说:“表弟,好好干吧!淑兰在俺家你就放心吧!” 
        火车的汽笛响了。这种声音叫在离别人儿的心上,如同是一滴清明时节的雨砸在落满尘埃的玻璃上,溅起 一颗颗浑浊的水珠,印下的是一片泥泞的乡愁。 
        此刻,我的心还有一份寻找和期待,因为还有一个人没有到来。 
        我忍不住问夏丽仙。 
        “我们姐妹们来的时候,她还在俺家哭呢!” 
        “她哭得好伤心呀!”张早花说。 
        “可能她不来了……”尚文说。 
        失望变成了失落。我必须承认,在我十九岁的青春血液里,这个天上掉下来的林妹妹,已经是我生命的一 
      个痛。我喜欢她,爱她,甚至如果我没有结婚的话,她肯定会成为我的妻子。可我这个骨子里具有叛逆精神甚 
      至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在情感在婚姻上的表现却是传统的是优柔寡断的。譬如,我拒绝了她的爱,而我此刻 
      却又热烈地期盼着她的到来。我不得不承认,我是一个思想上浪漫行动上现实的男人。我知道,无论她的来与 
      不来,对她是残酷的,而对我无疑更多的或许是找到作为男人被女人爱的这样一种虚荣和自尊。我为自己如此 
      的理性感到荣耀,也为自己深深的自卑。我或许就是那个一边吹牛卖自己的矛,一边又炫耀卖自己的盾的人。 
      送行(2) 
        ——她还是来了。 
        熙攘喧哗的人群中,那个熟悉的少女的身影出现了。 
        “玉华,玉华!”夏丽仙、张早花和尚文都一齐跑着喊着迎了上去。 
        兄弟们也齐刷刷地把眼光投给了她。 
        她正奔跑着向我们走来,她的头发今天没有扎成辫子,是散乱的,也是飘逸的,像一阵风跟着她在跑又总 
      是追不上她,可以看见她是在用力的,她的小手用力地摆动着以求平衡,我甚至看见了她玲珑挺拔的鼻尖渗出 
      的晶莹剔透的汗珠,我甚至还听见了她眼睛里有水在那里打转的声音,以及她的呼哧呼哧的喘气,还有她犹如 
      温泉的脉搏和心跳,此刻似乎也与我的脉搏和心跳一齐律动,一样的节拍一样的呼吸…… 
        她跑过来了,近了,近了,她好像没有看见迎上去的姐妹们,她目中无人地穿过兄弟姐妹们为她让开的甬 
      道,张开了双臂,像一只飞翔的天鹅找到了栖息的巢穴,一下子飞到了我的怀里,紧紧地搂住了我的脖子,“ 成哥哥,俺舍不得你呀!……俺舍不得你呀!……” 
        她终于忍不住哭了…… 
        …… 
        火车开动了,咣当咣当地缓缓离开了月台……挥手……泪水……祝福…… 
        她又冲出小姐妹们的拉扯,跟着火车向前奔跑,奔跑……“成哥哥,俺会到南京去看你的呀!俺一定到南 京去看你!……” 
        我终于卸下了这份爱的负担。而对林玉华,与其说是我们的别离,不如说是我在逃离。 
      再见一九八四(1) 
        一九四六年的秋天,南京宪兵学校正式建成后,父亲第一次给林玉华去了一封信。不久,林玉华真的和夏 
      丽仙、张早花、尚文四人,先乘车再乘船冒着寒风大浪来到南京挹江门外的下关,经过四处打听终于找到了宪 
      兵学校找到父亲。别后重逢,五人相拥而泣,倾诉思念之情。她们还共同为父亲做了一双新布鞋,送给父亲两 条新毛巾和关金卷一万元。 
        以后,因为部队不停的换防调动,父亲先后从南京到无锡惠山到上海再到杭州。此间,父亲不断地给林玉 
      华写信鼓励她好好生活,还寄去了照片。就这样直到一九四七年的秋天,父亲在厌恶国民党的腐败和黑暗感到 
      前途失望之后,就真的当了逃兵,带着我的母亲张淑兰从沙河集逃跑回到了祖籍安徽安庆怀宁县丁家一屋。从 
      那以后,由于国内战争的爆发以及解放后的反右斗争和文化大革命等等,父亲就再也没有和林玉华联系过。 
        一九八四年农历五月,因为姑妈的病故,父亲再次回到了阔别三十七年的出生地——沙河集。父亲到祖母 
      和父母的坟墓上进行了祭奠,烧香磕头,深表哀思。沧海桑田,年近花甲的父亲感慨万千。 
        参加了姑妈的葬礼之后,父亲和表哥辉风风雨雨长夜难眠。当年是滁县城东门派出所所长的表哥,如今也 
      和当年当警察的父亲一样,做了一名人民教师,释疑,传道,解惑,为人师表。 
        “表弟呵,你的林妹妹你还记得吧?她只要见到俺,就问你呢?你可想念她呀?”无意间表哥的一句玩笑 话,却触动了父亲尘封了三十八年的心思。 
        “玉华?玉华她在哪里呀?”父亲哪里能忘记呢?又怎么能忘记!生命本身就是一种缘分。你刻意追求的 
      东西或许穷其一生也未必得到,而让你从不曾期待的灿烂却在平平淡淡从从容容中不期而至。 
        一九八四年农历五月初九,父亲在滁县城南门口实验小学的传达室见到了林玉华。 
        岁月无情,青春不再。林玉华老了,瘦骨嶙峋,头发花白,曲背哈腰了。她此刻正在不厌其烦地为孩子们 倒开水卖点糖果瓜子之类的小吃。 
        成熟的理性已经把父亲的儿女之情过滤得既干净又严谨。父亲戴着一顶藏青色的鸭舌帽,黑框老花眼镜后 
      面的眼睛浑浊又透明,模糊又清晰。父亲不动声色,静静地站在门外,看着这个三十八年前曾像天鹅一样飞着 扑进他怀里的女孩,往昔如今昔,时间不饶人。 
        “哎呀!老了,老了!”父亲的心在感叹。 
        上课铃响了,孩子们一窝蜂似的跑了。父亲缓步走进屋内,异样地看着她。 
        林玉华抬头看了看父亲一眼,问道:“老同志,你买什么,买烟吗?” 
        父亲又走近了一步,站在了她的身边,轻轻地喊了一声:“玉华。” 
        林玉华抬起头来,一脸的疑惑,惊讶地问道:“你……你是?” 
        父亲轻轻地摘下老花镜,又慢慢地摘下帽子微笑着缓缓地说:“怎么?还没认出来?” 
        林玉华也凑近了一步,仔细地打量起父亲,灰朦朦的眼睛一下子放出了一种光彩照人的光芒:“哎呀!是 
      你呀!”她情不自禁地一把拉住了父亲的手,用一口地道的滁州方言说道:“哎哟!吾的妈呀,怎么是你呀, 俺怎么也猜不出是你呀!” 
      再见一九八四(2) 
        林玉华激动得有些难以自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父亲双手拉着林玉华,让她坐下。此时此刻的林玉华怎么也不会想到眼前的一切与三十八年前的那一次离 
      别,在今天有了一个相逢。林玉华激动得坐下去又站起来,站起来一会儿又坐下去,她简直像一眼投进了一枚 石子的古井,千重涟漪,无法平静下来。 
        父亲看着,一股辛酸袭上心头。“若不是表哥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你的下落呀!” 
        好久好久,林玉华都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父亲,一言不发,好像陷入了无边的回忆…… 
        “玉华,我没有忘记你,我这不是来看你来了吗?” 
        “唉!我的命好苦啊!……” 
        林玉华终于忍不住哭了…… 
        自从一九四六年南京之别后,林玉华的经历非常悲惨。一九四八年,一个国民党的军官要娶她做姨太太。 
      她不同意,就四处躲藏。后来还是被抓了回来,强娶为妾。谁知却被那军官的大老婆知道了,被人打得遍体鳞 
      伤给赶了出来。不久,她的父亲林子清死了,母亲刘兰香也改嫁了。解放后,她给人家当过保姆在学校里做过 
      勤杂工。而那些小姐妹们也都是各自顾各自了。她们或随夫贵或随夫贱,有的当了干部有的拉板车了,而只有 
      她仍然是终身不嫁。在三十五岁时,她收养了一个女儿,如今也有了个外孙女,正在学校读三年级。但她的养 
      女对她实在一般,不是很孝顺。现在,她就靠在学校的这间传达室,一边看大门一边做一点小买卖以勉强度日 。 
        林玉华老泪纵横:“成哥哥,俺为啥这样命苦呢?……啊?成哥哥?……俺也听你表哥对俺说你被划成右 
      派,还被判刑,被管制,说得俺舍不得死了哇,俺也不知哭过多少次呀!成哥哥,你知道吗?……” 
        哭完了。林玉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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