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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说起往事来了兴致，对贾母道：“你姑娘姑爷都是好相貌，这外孙外孙女必是少有的标志孩子。”贾母道：“不过是长得比别人略整齐些，不敢当公主这样夸。”公主笑道：“你也莫要太谦逊了。”以为陈司赞是随贾母来的，便道：“你们下次来，把那孩子带来我瞧瞧。”贾母忙应是。
又说了一会儿话，大长公主就有些倦了，自回寝宫休息去了，只让两个儿媳妇和几个孙媳妇招待众人，两位刘夫人就把大家让到花厅，酒宴已经备好了，众人谦逊一番才一一落座。襄阳候夫人和公侯夫人坐在了一起，陈司赞便和唐夫人坐在一起。唐夫人也是人精，大长公主那番话里透漏出的信息她又何尝想不到，对陈司赞越发亲热。众人吃酒说笑，过午方散。
刘夫人送走客人，和大夫人分别回房歇息，两人也是五十大多的人了，忙了大半天，乏得很。珍姐儿早在房里等候，见刘夫人回来，忙命人打来热水，亲自投了巾帕，为刘夫人净面。刘夫人不比刘大夫人举家都在京里，三个儿媳妇都在跟前侍候，刘仕栋镇守西南，举家自然都在西南，此番大长公主过寿，他是封疆大吏，无旨不得回京，偏在这种敏感时候，皇上又怎么敢让他抛下西南那一大摊回京。而刘夫人的两个儿子，大儿子是副将，也不能回京，大儿媳妇是刚娶的继室，留下照顾夫君了，二儿子倒是回来了，不过二儿媳妇有了身孕，不易长途跋涉，也没能回来，因此刘夫人身边并没有儿媳妇服侍，只有珍姐儿。刘夫人感叹道：“我们珍儿真是长大了。”珍姐儿笑道：“我都十一了，祖母不要总把我当小孩子。”边说边服侍刘夫人脱了鞋，拿了美人锤给刘夫人捶腿。
刘夫人挥挥手让服侍的人都下去了，轻轻抚摸她的头，突然道：“珍儿，你愿不愿意到曾祖母身边去？”珍姐儿一愣，笑道：“祖母干嘛问这个？”刘夫人拉了她的手摩挲，半晌道：“一晃，你都十一了，也到了快要说亲的年纪。你曾祖母一向喜欢女孩子，你几个姑姑和姐姐都在她老人家身前服侍过，一个个都找了好人家。我们珍儿这样懂事，你曾祖母本来就很喜欢你，你若到了她老人家身前服侍，她老人家定会照顾你。”珍姐儿不由红了脸，不依地叫：“祖母！”刘夫人含笑拍拍她的手道：“这里就你我祖孙两个，你也不必害羞。女孩家，不论在娘家多么尊贵，嫁得好才是最的，毕竟那才是终身的依靠。你母亲死得早，你现在的母亲虽说看着也是个好的，可这毕竟隔了一层肚皮，对你未必能像对亲生的那样尽心，祖母又常年在西南，对京里的情况不是很了解，又不想你留在西南，毕竟说不准什么时候你祖父就可能回京，到时岂不是把你一个人孤零零留在了那儿？今天，你曾祖母当着众人的面说自己膝前冷清，现在府里只有你一个未嫁的女孩儿，所以我才想问问你的意思。你曾祖母身份贵重，只消她一句话，你的终身就不愁了。”珍姐儿垂着头，耳根都是红的，半晌道：“珍儿都听祖母的。”刘夫人松口气，取笑道：“难得我们珍儿也有这样害羞的时候。”珍姐儿立即不干了，猴到刘夫人身上叫道：“祖母坏！欺负珍儿。”刘夫人呵呵笑。
诚如刘夫人所言，大长公主身份贵重，她说的话，尤其是当着众人的面说的话，有点头脑的人都不会仅仅当做是老年人的闲谈。吴氏回到府里，立即派人去外院看看五爷回来没有，九王爷已经薨逝几年了，他的儿子们早就分了家，现如今五爷一家住在一个四进的院子里。过了一会儿，人才来回话，说五爷没回家，直接到忠孝王府去了，吴氏就不由皱了皱眉。
到了晚上，好不容易等到五爷回来，一身的酒气。吴氏上前服侍他，嗔怪道：“又喝这么多。”五爷呵呵笑，他已经四十多岁，娶了一个年轻貌美的继室，自然宠爱些，并不介意，解释道：“六哥留我吃酒，总不好不吃。你今天去姑母家吃席，怎么样？”吴氏道：“很好，姑母单独和我说话，还赏了我一个玉佩，一看就是进上的好东西。”说着把玉佩拿出来给他看。五爷就着她手里看了看，笑道：“你喜欢就收起来，不喜欢就赏人吧，放心，以后这些好东西多着呢。”
吴氏见他有些醉话，便挥手打发屋里侍候的人出去，低声道：“爷还请慎言，咱们家如今只有个三等将军的爵，哪能有这么多进上的好东西。”五爷拉了她的手笑道：“你放心，现在没有，很快你相公我做了王爷，就什么都有了。”吴氏笑道：“那敢情好。不过，爷，今天姑母说了一些话，我总得她这话不是随口说的。”五爷道：“哦？姑母说了什么？”吴氏道：“姑母说，林海很小的时候就和皇上去她家里耍，还说林海以前逢年过节都去给她请安，还说林海是荣国府的女婿，让荣国府老太太有空带林海的子女去给她瞧瞧。爷你想，姑母这是不是在告诫大家不要再打林海的主意？也许，这还不是姑母的意思，而是皇上的意思，借姑母的口说出来，毕竟宗室里支持六王爷的人不少。”
五爷嘿嘿一笑道：“甭管这是谁的意思，说这话都晚了。六哥今天给我们交了底，太上皇已经对皇上袒护林海很是不满，责令皇上尽快查清林海一事。嘿嘿，林海一死，江南赋税尽入咱们手中，皇上手里没钱，还能做出什么成绩来？到时咱们再集体发难，就说皇上识人不明，资质平庸，荒废国事，恳请太上皇为国家大计另立明君。到时六哥登上帝位，我至少也是个郡王，你就是郡王妃，想要什么好东西没有。”吴氏听了也是欢喜，道：“那感情好，我就等着爷给我挣来郡王妃的凤冠霞帔了。”五爷笑嘻嘻道：“你放心，少不了你的，你这样容貌，穿上郡王妃朝服，一定是最漂亮的郡王妃。”
37、惊变（上）
到大长公主府拜寿那天；王夫人并没有去，毕竟尽管她现在管理着荣国府的中馈；但荣国府内袭爵的却是贾赦；不论邢夫人多不受贾母待见；也是名正言顺的将军夫人，而她只不过是个五品小官的妻子，大长公主府的请柬是发给贾母和邢夫人的，却没有她的份。邢夫人服侍贾母赴宴；把大长公主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以她的头脑，自然不会去想这话中有什么深意；她只明白；自家的姑老爷是一个连大长公主都喜欢的人；比家里的二老爷强多了，毕竟从没见哪家权贵和二老爷单独来往过。这样可以落王夫人脸面的好事怎么能不多加宣扬？于是，拜完寿回到家，不消半天，贾家上上下下都知道林家姑老爷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比二老爷还要强很多。晚饭后贾母就听到了风声，只是一笑，第二天就让王夫人派人去接黛玉。
王夫人自然也听到了风声，心里十分不虞，贬低二老爷贾政，就是置疑她管家的权威，她如何会喜？贾母让她派人去接黛玉，她想到贾母的心思，心里是极不情愿的，贾母的心思虽然没有对任何人宣之于口，她多少也能猜到一些，这本来就是很容易想到的。她和贾敏虽然谈不上有仇，总是相看两相厌，彼此都没有什么好感，让贾敏的女儿做自己的儿媳妇，岂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但想到听到的风声，心念不由一转，如果宝玉真能娶了贾敏的女儿，以老太太对宝玉的溺爱和对黛玉的疼爱，以及黛玉父亲的能力，这荣国府以后不就铁定是宝玉的了？想通此节，王夫人没有丝毫阻碍地执行了老太太的命令，让凤姐派人去接黛玉，凤姐自然不会拖延。现在去接黛玉可是一个美差，多少人争着去，最后这个美差落在林之孝家的身上。
林之孝家的兴冲冲来到林府要接黛玉走，可是黛玉婉拒了，因为陈司赞病了，黛玉身为弟子，自然要服侍汤药。陈司赞昨天从大长公主府回来，把情况原原本本告诉了黛玉，心里十分兴奋，晚上不小心着了凉，早上一起来就咳嗽。小雀不敢怠慢，忙来禀明黛玉，黛玉立即让张永去请了大夫回来。大夫诊了脉，看了舌苔，言道只是着了凉，不妨事，吃几剂药就好了。这边大夫开了药，张永派人抓了药回来，黛玉亲自看着杏儿煎好药，自己试了试药的温度，服侍陈司赞喝下。陈司赞心中甚是熨帖，道：“这些事让小雀和杏儿来做就好了，你身子也不健壮，还是避一避，不要过了病气才好。”黛玉道：“我哪里就这样弱了？先生身子有恙，正该我做弟子的服侍才是，否则还要我这个弟子做什么？”不论陈司赞怎样说，黛玉都不为所动，坚持服侍了三天，直到陈司赞好了才罢。
因林之孝家的回去回禀贾母，陈司赞病了，黛玉要侍疾不能前来，贾母命人送了药材来，说是“虽然不值什么，总比外面买的强些”，黛玉和陈司赞身为晚辈，贾母好意，不能不领，如今陈司赞病好了，不能不有所表示，因此便随黛玉亲自上门来向贾母道谢。
贾母十分清楚，陈司赞不是随贾家去的大长公主府，那么她一个小小的六品司赞如何能进入大长公主府？自然是有人在内策应，而且这个人在大长公主府内必定很有权威。因为林如海是刘仕栋的同窗，而且贾母听女儿说过，两人关系匪浅，而大长公主那日的话也证明了这一点，所以贾母疑心这个策应的人是刘夫人。因此今天听得陈司赞登门，贾母特意叫邢夫人和王夫人接到了二门。贾赦是一等将军，正三品，不过邢夫人是继室，只有五品诰命，和王夫人品秩一样，都不比陈司赞高多少，亲自迎接也算不得屈尊。
大家客客气气见过礼，来到贾母上房请安，陈司赞先谢过太夫人赠药。贾母笑道：“先生太客气了，我知道这药材你们家一样也有，只是怕都留在扬州没带来，才让人送些去，总比外面买的强些。”陈司赞笑道：“多承太夫人厚爱，我这病才好得这样利索。”一时众人寒暄说笑，其乐融融。不一会儿三春姐妹并宝钗到了，贾母房里立即热闹起来，大家又是一番请安问好。陈司赞早备好了见面礼，却是一人一只新式样的玉钗，送给四个姐妹，笑道：“也没有什么好东西，你们姐妹拿去玩吧。”四人纷纷道谢。陈司赞又拿出送给大姐儿的礼物交给凤姐。
便在这时，宝玉大步走了进来，笑道：“可是林妹妹来了？好妹妹，上次我有好东西要给你，可惜没见到你。”黛玉起身施了一礼道：“多谢二表哥。”王夫人道：“宝玉，先见了外客，这是你妹妹的先生。”宝玉便对陈司赞作揖道：“见过先生。”陈司赞暗里点头，果然好样貌，也还算知礼，伸手虚扶，笑道：“太夫人和二夫人好福气，哥儿一看就是有出息的。我本来给府里的哥儿准备了薄礼，打算走时交给太夫人的，没想到在这儿能见到哥儿，就先给了吧，只别嫌减薄，拿去玩吧。”命小雀奉上见面礼，却是两只官制的湖笔，宝玉、贾环、贾兰都有份。王夫人命宝玉道谢。不一会儿，李纨也来了，替贾兰道谢，道：“这孩子上学去了，回来再来给先生请安。”陈司赞笑道：“哥儿小小年纪就如此好学，大奶奶好福气。”李纨忙谦逊道：“不敢当先生夸奖，不过是送他去学里跟夫子学点儿圣人之言，知道点儿做人的道理。”
那边宝玉早已不耐烦，没口子唤“好妹妹”，和黛玉聊天去了。他平日里和姐姐妹妹拉拉扯扯早就习以为常，见了这个让自己念念不忘的神仙妹妹，觉得说不出的亲近，自然也就和对别的姐妹一样，上前来想拉黛玉的手。杜姑姑一见他出现，心弦立即紧绷，见他伸出手来，立即上前一步，斜身挡在黛玉身前。宝玉一见又是上次拦住自己带走林妹妹的鱼眼珠子，心中十分不喜，耐住性子道：“我和妹妹有话说，姑姑且让一让。”杜姑姑施了一礼道：“请宝二爷见谅。”探春忙道：“二哥哥也太高兴些，依我说，大家好好坐着说会儿话岂不好？”
宝钗问道：“宝兄弟今儿怎么没去上学？”宝玉被她岔开话题，叹气道：“鲸卿病了，我一个人去好没意思。”黛玉忍不住轻轻撇了撇嘴角道：“难道二表哥是为了这位鲸卿才读书的不成？”宝玉道：“妹妹不知道，读书一事，须得有一二知己为伴，大家互相探讨，学问才会进益。”宝钗虽然和黛玉交往不多，但知她出身书香门第，父亲高中探花，从家里竟然为她一个姑娘家延请西席就可以看出她对读书的重视，恐她和宝玉争执起来大家面上不好看，忙道：“既然这样，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