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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桑田合伙儿地骗我瞒我?!尽管瞒骗的手法是那么的拙劣又幼稚,但更拙劣幼稚的是我竟然一直在努力地不去相信这些事?
现在我奇怪的反倒是自己的平静,真没想到,来到深圳,婚姻、家庭真的要从头开始了
。我觉得,郑眉的变毋庸置疑,她对我的欺骗是她性格变化抑或变异的最大因素,就是我自己也开始变了,变得从容淡定,或萎缩低迷。
车祸的事我是听肖晓说的,在我找到工作的前两天,他在蛇口喝了很多酒,夜里往回赶时,车子转了向,从立交桥上飞下来。像电影里演的飞车特技那样,白色富康车飘飘悠悠蹾到草地上,前后盖全弹开来,他的脊椎被墩得错了位,又给充气垫死命顶了一下,当场成了烤鱼片。这世界充满了不可预料,特别是生死,当然更包括生死之间的半死不活。
肖晓说能作为植物人活下来就算万幸了,又没有老婆,这辈子该怎么办?
我笑着说会有人照顾他的,这是命嘛。
肖晓说他都这副德行了你丫儿怎么还开这种阴损的玩笑?我听说你扬了他一脖子酒,都是开玩笑的你丫儿怎么那么小心眼儿。
肖晓和董方每人给李桑田掏了1万块钱存到医院里,费了很大波折打电话给李的父母,过两天老人该到了。想想也是,即便李桑田真的让我当了4个月的王八现在他也是人间惨剧的主演了,生死之间,还有什么样的理由更让他对不起别人的?
我把这事告诉了郑眉,她很惊讶,但据我的观察她绝不是安娜看到渥伦斯基从马上摔下来时表现出的那种情人式的惊恐,她是对一个熟悉的朋友——我们都认识的朋友——摊上祸事时的正常表现。
还没到“一周以后”,她依然镇定。自打那天她的坦白,我心里开始昼夜燃烧一股灼人肺腑的怒火,烧得我整日整夜周身发痒——我被耍了,耍得滴溜溜转——自己还傻不咧地去呵护她照顾她。但说实话我真没有发作的欲望,甚或说在这种事面前我不知道如何去发作。对待邪淫不忠的妇人自古以来有成千上万个现成的例子,我该如何去对待眼前的这个郑眉?打女人吗?这是东北男人最唾弃的行为,我更不可为。再说之后又能怎样?让她回到我身边忠诚于我?——我忽然间感觉我并不需要了。
我们到深圳第一医院去看李桑田。如果不是看到坐在病床边的肖晓,这辈子我也认不出李桑田究竟躺在哪一张病床上。李桑田的脸已肿得变形,氧气罩架在肿脸上,粗看像个宇航员,木乃伊似的身体用白纱布裹得结结实实,一同绑在身下的还有几块矫形板。
郑眉看不下去,躲到走廊里偷偷哭。我突然间找不回当年同李桑田要好的感觉,不如说病床上躺着的无非是一具与我没什么关系的木乃伊。仅仅就是因为我的猜测或者怀疑?或者因为那天酒桌上的小冲突?总之站在李桑田的病床边的我心境平淡,望着变形物件儿一般的他。
肖晓说《深圳经济报》出了些钱,加上李桑田的积蓄和大家凑的份子,刚够目前急救的费用,车子的保险也许能要几个钱……萧寒你刚找到工作,你们俩就别给钱了。
我说:“他真的成了植物人了吗?”
“不止啊,可能比植物人要惨得多。全身骨折呀,清醒过来疼也疼死了。”肖晓说。
像块红烧肉似的李桑田一动不动,根据仪器能看出他在微弱呼吸,屏幕上判断呼吸的数据仿佛在挣扎着跳动开来。他的报社同事呼啦啦走进病房时,我和郑眉离开。
新报社新气象!刚刚上班的我们有如新学生开学,大家彼此嘘寒问暖。在家乡时听说深圳缺少温情,现在我倒觉得这里像一团烈火,把我们的脸膛映得红彤彤的。20几人,其中有两名女生很靓,一位来自广西一位来自四川,很不错的是广西那位的办公台挨着我。她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我叫叶惠玲,你叫什么?”我说我叫萧寒,来自东北辽宁。“好远呀,还没去过。”“有时间的话我带你回老家看看,尝尝东北的老苞米和猪肉炖粉条。”“我比较爱吃东北菜里面的酱骨架。”……瞧瞧,这么容易就套上磁儿了。我心里倏地闪了一下老婆呕吐时的模样,倒觉得自己现在很是坦然。
郑眉送给我一台价值两万多元的IBM笔记本电脑,我将它踢到床底。自那以后,我们两人讲话的频率明显减少,像一辆用旧了的自行车突然间有了崭新的光泽,彼此都不适应。我遵从她的“一周以后”,距离周日的时间越来越近,她开始愈发急躁、惶惑、紧张。我每天故意很晚回家,下班后先到市场门口的麻辣摊吃碗麻辣烫、喝瓶啤酒,再慢吞吞上楼。她每天都把晚饭用报纸盖住留在桌上,我回来后简单吃几口,她再将碗筷收拾下去。彼此无言。
我很沉稳——因为愤怒。
上班第三天,总编黄兆峻宣布开始筹划试刊内容,《资讯服务导报》共36块版,分“深圳经济”、“深圳地产”、“美食坊”、“乐天派”四个版块,除去封面版和封底版,每大块由8个小版构成。我和叶惠玲负责封面版和“深圳经济”版。
《早安,深圳》7(2)
“大家都应该了解深圳与别的地方有很多不同,最大的不同就是‘深圳速度’,当年国贸大厦的建设速度是两天一层,我们现在有没有信心搞它个一天一个专题哩?”黄兆峻在大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子,自言自语似的向我们训话。美术编辑曹雄飞小声回一句:“有信心!”黄总没听见,叶惠玲听见了,小声说:“你有信心你来做版好了。”曹雄飞冲我们这边做了个鬼脸,众人哄地笑起来。
黄兆峻莫名其妙:“我的话很幽默吗?”
曹雄飞来自潮汕地区,普通话说得呱啦呱啦的,他回答:“不是啦,是你的话语中透着幽默成份。”
曹雄飞挺逗的,脑子反应也快。大家午餐时,他用筷子夹着一个米粒说:“这一粒米呀,要经过30道工序哩,所以我们要珍惜粮食。”
来自四川的美女冯美好把没吃完的半盒饭推给他:“这样好了,我刚想浪费掉剩下的粮食,你替我珍惜一下吧。”
广东人都好色,曹雄飞验证了这个定论。曹雄飞趁势摸了下冯美好的手幸福地说:“我要是吃胖了没人爱你得负责呀。”冯美好嘻嘻笑说:“我一定介绍一个爱你的胖子给你做太太。”曹雄飞说:“都是颠倒配的,男胖子配女瘦子,你勉强够瘦。”冯美好立了下眼睛冒出句四川话:“格老子打死你这个龟儿子。”“好痛哟好痛哟!”曹雄飞端起饭跑了。
下午我们几位男性到走廊抽烟,不抽烟的曹雄飞也凑过来,直截了当地问我:“你们东北的‘野鸡’贵不贵呀。”我答:“不算贵,150一只吧。”他惊讶道:“那还不贵?在深圳,这个价钱在路边都能买两只了。”接着他眯着眼睛看我:“你好有福分哪,挨着个靓女。我坐在门边,谁也挨不到不说,总编一出门就能看到我,好烦啦。”
在这20几名同事中,我的年龄算第二,比我还大几岁的是安徽人齐仓,此人同我一样在媒体干了七八年,跳槽到这家报社前是某广告杂志的部门主任。这哥们烟瘾极大,一包烟还没到中午就全抽光了,之后就开始蹭我的烟抽。平时我一天一包烟正好,这回还没到下班时间,我的烟也被抽光。长这么大我还没同外省人打过交道,不知道他们的性格与东北人的性格究竟有多大差别、他们友情观念怎样。有时候他蹭烟把我给蹭得烦了,就说没有,他竟有凭有据地提醒我:“你的包包里,在那里面有烟。”靠!那是我备用的烟,这小子居然趁我不备翻了我的包!
报社新建立,人员不算多,连采编带广告再加上大总编小总编全体人数不过30人。采编10人,黄总说:“试用期期间,每个人都要努力,3个月后,将在这10人中选出两名组长,另外,还要挑出几名专职编辑,其余的做记者。”
大家心里有数做编辑将是比较稳妥、相对来说也比较清闲的工作,而满世界乱跑的记者将是个野狗行当。谁都知道这美其名曰的报社是民办的,无官方依据的小报,不具备发布新闻的权威性,当所谓的记者,名分上就差一大截,就别提四处采访了。曹雄飞呵呵笑说:“这样才锻炼人嘛。”他是美术编辑,当然不用出去乱跑,叶惠玲吃饭时当众顶撞他:“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曹雄飞只是眯眯笑,盯着叶惠玲不答话。
丰收保险公司业务员冷婷再次打过电话来,恳切地想同我当面谈谈,“如果一时没有8000元的话,可以减半的。”她在电话里说,“其实那些条件都是无足轻重的,重要的是你这个人能够胜任这个工作。”
我以遗憾的口气告诉她我找到工作了,在一家报社。她说那也需要同你谈谈。我警惕地问她到底想干什么。她叹了口气说她只想争取一位好同事,与自己一起并肩作战。听完这话我心头悠悠然掠过一阵极温暖、极惬意的暗流,缓缓在全身扩散。多好的姑娘啊,多好的同志啊。
我们在距离文锦渡关口不远处的一家小酒吧里见了面。这次她化了点儿妆,看起来稍具老气,散发着笨拙的性感。捧着杯子她不敢看我的眼睛,同我讲话时盯着别处。我诚实地告诉她我是记者,做了5年的记者了,除了采写编辑新闻我不懂也不会别的,然后我更诚实地说:“那天在人才大市场我心里挺闷的,刚来深圳几天,找不到能够交流的朋友,正巧碰上你,就解闷似的同你聊了几句。对不起啊。”
她脸上刷地闪过一丝儿失望,说:“没什么的。但我这个人是这样,能争取的,哪怕用显微镜才能看出的机会,我也要努力。”
我说你这句“用显微镜才能看出的机会”说得好,让我深刻感受出独特顽强的深圳风格,以及坚韧不拔、誓不罢休的工作作风。
她淡淡地笑了,接着正色说:“我们公司可以兼职,您可以一边进行自己的本职工作,一边通过干保险业务增加自己的收入,何乐不为呢。干得好了,光兼职就能月入五六千元……”
“我不是那块料哇。妹妹。”我接着赶忙冲愣怔起来的她解释“妹妹”这个称呼在我们东北老家是对女孩子的昵称。“称呼模样好、性格好的女孩为妹妹是对她的褒奖和尊重。比如,在饭店你不能像深圳这边喊‘小姐’,得喊‘服务员’或‘小妹儿’。喊‘小姐’的话会遭骂的,因为东北女孩认为‘小姐’是流氓称谓。”
她咯咯笑:“你们东北真有意思。有机会一定去看看。”
《早安,深圳》7(3)
“可以啊,我带你去,带你去吃东北的老苞米和猪肉炖粉条……咦,你喜欢不喜欢吃酱骨架?”
“喜欢啊,我经常与同事们去这边的‘东北人’饭店吃酱骨架,很好吃喔。”
那天我们聊得很开心——用冷婷的话说。我也真诚地说希望我们能够成为很好的朋友。
她眼睛亮闪闪地说会的。但时不时她会打断一个话题切入到让我加入保险行列的主题上来,经过几次避让之后我果决地说你就死了这份心吧,甭管兼职煮职炸职炖职还是烧职我都不能去。“不过,”我说,“我帮你留意着,如果有需要做保险的我会马上打电话给你让你做成生意。”
冷婷后来对我实话实说我的魅力在于交谈时偶尔流露出的诚实,“是不是你们东北人都这样率直,很容易得到别人的信任?”
我笑着告诉她是这样的,但我是个例外。
《早安,深圳》8(1)
一周以后。
几天来我回家都很晚,版面一块一块地编辑出来,黄总精益求精,再一块一块地推翻重做。我们都不同程度地晕菜了。
回家时郑眉大多在卧室里躺着,作熟睡状。不管她是真睡还是假睡,我只是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