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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 2006年第03期-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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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昂的皮影戏。 
   
  48 
   
  她从来没像今天这么恐惧,她捂住心脏,好像不捂住那心就会血淋淋地蹦出来,越是不想看,她越是满眼看得都是塔罗牌上面的奇形怪状的小丑和恶魔,一旦受魔力控制,生命就会变成一支离弦的箭,于是陨落就成为你的宿命。——她已经败坏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这么一句话,她知道自己已经被魔力控制,她力量不足无法摆脱,她抓起电话不知该找谁,毫无办法,只能找铃兰——那个让她又讨厌又无法离开的铃兰——她知道,目前世界上愿意做倾听者的,只有铃兰一个,铃兰永远可以在倾诉者那里找到快感。 
  果然,她的肝肠寸断的倾诉引起铃兰的一阵狂笑:“哈哈哈……哈哈……你说让我可怎么说你好哇?!”铃兰故作高深地摇着她梳着光滑 
发髻的头,“你看你都成了什么样了?原来是为这个!这是十几岁女孩的课题,怎么如今让你来做啊?咱得想想咱不是十几岁,不是二十几岁,不是三十几岁,咱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了对不?行了,既然过了不惑之年,咱也用不着那么些废话了对吧?这么跟你说好不好?”铃兰摆了个姿势,正对着她坐下,“男人和女人,本来就是两回事儿,明白吗?女人每月只排一次卵,只有一颗卵子,而性交的时候,有几亿个精子风驰电掣地奔驰而来,要钻进那颗卵子,跑得慢点的,自然就被淘汰了,而侥幸进入那个卵子的精子下一步要干吗?它要摆脱!……懂吗?这就是男人和女人根本的区别,男人进入得快,进入之后唯一的想法就是摆脱,而女人恰恰相反,她慢,但一旦男人进入,她所能做的最大努力就是包容!就是紧紧地把男人拽住!那粒进入卵子的精于跑不掉了,它被包容进去了,孕育了生命,而男人和女人不同的生理结构,被法律形式固定下来,这就是婚姻。”铃兰得意洋洋地喘了口气,“看你这儿乱的,连个干净杯子都找不到!……” 
  “这么说,男人和女人结合之日,就是男人想逃跑之时?” 
  “差不多吧。所以说爱情的保鲜期充其量只有十六个月,你可以了,知足吧!……”铃兰望着老东家的一脸困惑,如指点迷津般惜字如金地说:“所以,你不能坐以待毙,你要做个伟大的女人!” 
  “你的意思是……” 
  “伟大的女人,首先一条就是爱自己,善待自己!男人不是跑得快吗?伟大的女人叫他跑不掉!为什么,伟大的女人会为自己安排许多备份,伟大的女人会用智慧把所有的正选与备份统统摆平,然后根据自己的需要来安排他们出场的时间。告诉你个秘密,一个女人拥有多少男人,并不完全靠相貌年龄这些硬件,只有一条,就是把性与情分开,学会充分享受欢乐!而绝不能像你这样,还没怎的就先要了自己半条命!……你好好琢磨琢磨吧!” 
  何小船觉得自己彻底失败了,如今她看铃兰光彩照人,在铃兰面前,她只有高山仰止的分儿。 
  “你把他照片儿拿来瞧瞧。”铃兰威严地命令。 
  她急忙拿出他的照片,就是那张他在H城拍的,她要了好几次才拿出来的普普通通的照片,铃兰看看那张照片,突然想逗逗自己的老东家,于是她古怪地一笑:“这人并不值得你这么要死要活啊,床上也一般。” 
  “你这么厉害?……看他的相貌就能知道他的床上功夫?” 
  铃兰又狂笑起来,笑得不可抑制:“完了,你算是彻底没救儿了!……还是告诉你吧,我们到H城的头一个晚上,他离开你就去找我了,我们做了一晚上,我还不知道他那两下子?” 
  何小船这才把目光转向照片上的那个男人,真的,那个男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平常得不能再平常,那个男人是谁?刹那间她似乎认不出他来,他是一个与自己完全没有任何关联的人,他不过与她一样,是个独立的生命个体而已,对于她来讲,他不过是别人,始终是别人,而对于他来讲呢?她不可抑制自己好奇的联想,答案是:对于他来讲,她也照样是别人,别人就是别人,别人永远也不可能成为自己。 
  铃兰接下来说的什么,她已经完全听不清了,她甚至已经记不得那天晚上铃兰是什么时候走的。她只记得,当恢复意识的时候,她挣扎着起来,找出—把剪子,把那一堆塔罗牌和他的照片一起统统铰碎,扔进了垃圾桶。然后她打开电脑开始做设计,她必须做,她已经接近—文不名了。 
  但是恐惧再次吞噬了她——黑暗中,电脑屏幕上再次显现出塔罗牌的形状,女教皇手执权杖,目光炯炯地与她对视。 
  女教皇一定是伟大的女人吧。她想。 
  女教皇有着一双美丽的蓝宝石一般的眼睛,这双眼睛正在慢慢把她洞穿。 
  责任编辑 宁 肯 
朔风吹过的季节
姜贻斌 
  1 
   
  从穷山沟里飞出来的金凤凰。我知道这是说我。我叫张大牛。我的家乡住在桃树村,那是一个非常贫穷的山沟。 
   
  2 
   
  如果父母不生我的两个弟弟,我这辈子也许就是另一种命运了。但事实上在我的生活中不允许有这个如果。我曾经在很小的时候就问过父母,不生弟弟妹妹了好吗?父母惊讶地看着我,不知我小小年纪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们敷衍说,好好好,不生了。但我从父母眼神里看出了他们是在说谎。 
  我那个小,山村非常贫穷,那种贫穷程度说出来你们是不会相信的,所以,也就不哕嗦了。只说说许多小孩没有书读,还有些人读着读着就失学了。我天资聪明,还只有两岁时,就坐在邻居家那些读书的哥哥姐姐身边,跟着咿咿呀呀地念。他们说,大牛这家伙以后肯定会有出息的。 
  我三岁时,二弟出世了,他尖亮的哇哇的哭泣声,却让我为之一震。父母很高兴,父亲四处奔走相告,吹嘘他又生了一个带鸡鸡的,我却没有一丝高兴,躲在屋角,闷闷不乐。我知道,这个贫困的家庭多了一张嘴巴意味着什么。没多久,乡里来人将我家的东西搬走了,我父亲居然没有沮丧和气愤,他大度地说,搬吧搬吧,我有两个崽了,我什么也不怕了。 
  从那天起,我担心父母以后不会让我读书了。我甚至在睡觉时,将纸做的小书包放在身边,紧紧地抓着,害怕父亲将它拿走。所以,他们盯着我时,我便逃也似的跑出采,我害怕听到他们以后不准我读书的声音,我害怕也会和那些失学的伙伴—样,整天跟在牛屁股后面。 
  在没有读书之前,我一天到晚都是紧紧张张的,像一根绷紧的弦。我只有到了山坡上看那遥远的世界时,内心的那种高度的紧张才会有所缓解。一旦朝家里走去,那种紧张又会莫名其妙地出现。 
  幸亏我父母从来没有说过以后不叫我读书,那种紧张感才慢慢消失。 
  我五岁时,小弟又出世了,一声声尖锐的啼哭,又让我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乡里又派人来抬东西,他们凶狠狠的,居然连我家的一头肥猪也抬走了。父亲站在门边,并不生气,也不去阻止,没有像别人一样与他们发生冲突,他茫然地看着进进出出搬东西的人,喃喃地说,搬吧搬吧,我有三个崽了,我还害怕什么呢?父亲的口气中流露出许多骄傲,好像家里是个取之不尽品种丰富的仓库。 
  我已经快到读书的年纪了,可我知道希望已经彻底地完了,我渴望的学习生涯尚未到来就已经破灭了。我很可能成为可怜的文盲,一辈子跟在牛屁股后面忧郁地走着,把漫长的一生走完。那天坐在村子前面的水沟边上,我痛苦地哭了。我没有丝毫又做了哥哥的高兴和激动,我同样也没有好好地看一眼小弟。我知道那几丘田那几块土那几只鸡鸭那一头猪,是供不起我以后读书的。我们还要吃,还要穿。更何况,父母都是老实农民,他们除了生崽厉害之外,除了向田土家禽索要一点可怜的收获之外,再无其他的谋生手段了。 
  那天,我坐到天黑也没回家,泪水不断地流下来,噗噗地掉到近乎干枯的水沟里。我痛苦不堪,将那只小纸书包撕毁了。心里像有一把刀子在不停地戳着,将我的心脏戳了个稀巴烂。 
  不过,我还是比较幸运,后来父母到底咬紧牙关让我读书了。对此,我很感激他们。我想,以后有了出息,一定要好好地报答他们。我每天走在弯弯曲曲的通往学校的山路上,早已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做一只从穷山沟里飞出来的金凤凰,数年之后,扑打着骄傲的翅膀,飞到遥远的城市里去。那些失学的伙伴,背着竹篮拿着镰刀跟在牛屁股后面,用羡慕的目光看着我时,我心里便有了无比的骄傲和自豪,故意欢快地跳跃着,将书包高高地扬起来。 
  父母没有让我中途失学。每天清早,父亲准时地叫我起床。他伸出一只大手轻轻地在我屁股上拍几下,说,大牛,该起来了。他还鼓励我,大牛,你只管发狠读书,家里的事情不要你管。我每次听罢,鼻子一酸,泪水顿时浸满了眼睛,我恨不得跪下来,给我父亲重重地磕几个响头。 
  看来,父母早已商量好了,继续送我读书。他们不但让我读,后来还陆续地送我的两个弟弟读。于是,家里骤然紧张起来,父母便拼命做事,恨不得将性命丢到田土里,让田土生长出茂盛的庄稼。他们天蒙蒙亮便走向田土,一直忙到星光闪烁了才回家。他们的背影酷像两座沉重的大山,天天出没在田野里,背上则驮着无形的三棵大树。 
  我每天带着二牛和三牛,在那条通向学校的山路上来去,我们一边走,一边说呀笑呀唱呀,当看到太阳底下被汗水浸透了的父母,我们便懂事地闭上了嘴巴,让金色的阳光静静地照耀着我们沉默的小脸。然后,我们像山雀一样飞速地冲向田野,争先恐后地帮着父母。 
  我们兄弟非常齐心,除了发狠读书,还尽量地帮着父母,除草、施肥、捉虫、浇水、挖土、扯猪草、喂猪、洗菜、煮饭、洗碗筷……只要我们力所能及的,丝毫也不含糊。我们有时还为抢着做事大声地争吵,面红耳赤。这时,总是由父母出面调解,他们像公正的裁判,给我们均匀地分配劳动。 
  我们家里一年四季充满了浓重的汗水气味,因为没有一个闲人。阳光射进屋里,汗水的气味勤口浓烈,跟着阳光在空中一起舞蹈。山风厉厉地吹进来,妄图吹走那些汗气,可怎么也吹不走,那些汗水的气味,浸透了屋子里的角角落落。 
  每天吃过晚饭,父亲就说,你们做作业吧。我们兄弟便挤在饭桌上,借着昏黄的油灯,刷刷做作业。我们做得飞快,却又认真,我们不愿意浪费灯油,我们兄弟心照不宣。母亲这时总要过来摸摸我们的头,以表露对我们的怜爱,然后她坐在灶屋里,嘭嘭嘭切猪草的声音,像夜空中发出来的美妙的音乐一样伴随着我们。 
   
  3 
   
  一家三人读书,对于我这个家庭来说,沉重的负担可想而知。弟弟们那时还不会察言观色,只有我,才能够从父母脸上看出他们内心的紧张和忧郁。村里人曾经对我父亲冷嘲热讽:庆功啊,人不能太霸蛮了,能送一个崽读书就不容易了,你又没有开银行嘞。父亲知道别人是想看他的笑话,便很低调地说,送几年算几年吧。其实,父亲心里并不低调,他是个很倔的人,我姓张的就是要送三个崽读书,个个都读上大学,到时候你们就来看热闹吧。 
  我们兄弟连书包也舍不得买,是母亲用零零碎碎的破布拼凑起来的,因此,我们的书包红红白白,花花绿绿。以我现在的眼光看,很有现代派的感觉。但那种书包极不牢实,有时走着走着,哗啦一声,书本便全部掉落在地。我们兄弟每天跑那么远的山路,一律打赤脚,舍不得穿鞋,尖锐的石头也罢,钢针般的荆棘也罢,我们的脚板根本不害怕它们,脚板上的茧早像铁板样厚实了。我们之所以要节省每一个铜板,都是为了学费。 
  我记得二牛和三牛曾经天真地问我,哥哥,以后我们读了大学,还要打赤脚吗? 
  我说,你们说蠢话哎,哪有打着赤脚上课的大学生? 
  三牛说,那我要穿胶鞋。 
  二牛的口气更大,说,我不穿胶鞋,我要穿雪亮的皮鞋。说罢,二牛像真的穿上了雪亮的皮鞋,挺着胸脯,甩开双手,雄赳赳地走起来,嘴里发出咔咔咔的响声。 
  我们从来不让母亲给我们做新衣服,所以,我们的衣服补丁叠着补丁。哪怕是过年了,小孩子都盼望穿新衣,可我们从来不向父母提出这个苛刻而奢侈的要求。 
  我们全家就是这样一分一厘地节省着,以便交学费时不至于太为难。可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情,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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