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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而色不变,瓦罐不会告我们的。我说为什么,白胯胯说他不过是想吓唬我们一下,让我们对他好一点。但究竟是不是这样,我们很怀疑。白胯胯就说,看明天的动静就知道了。
过后几天,我们和瓦罐他们彼此都没提河边的事。但见了谢老师,我们就想躲开。谢老师还是谢老师,上课用口哨的绳子打学生的脸,扭转错了方向的耳朵,有时还带上点讥笑。对我们既不好,也不坏,和从前一个样。第二个报复计划,我们决定停止实施。
对于第三个计划,我们决定等到毕业之前进行。白胯胯说,这个计划更危险,像点炮,必须点了转身就跑,不然会被炮炸死。缺嘴说,推后搞好是好,就是我们都看不到好耍的戏了。我说也好,反正我还没模仿好。
我加紧了对谢老师笔迹的模仿。谢老师不批改作业,我的模仿一直就是看他办的墙报。开始一段时间,我模仿他长条形、往右手倒的那种偏偏字,我觉得这有点像他那个人。后来,白胯胯说这个不好,应该模仿谢老师激情飞扬的草草字。谢老师总是在每期墙报的末尾,故意留出小小的一块来,自己龙飞风舞,仿佛这个才是他真实的水平。谢老师每期墙报用三种字型,还有一种是粗体字。用粗体字写求爱信显然是不对的,最多像他的标题那样,只能写抬头。
缺嘴说三种都用。抬头用粗体字,正文用草草字,落款用偏偏字。我们觉得这个是缺嘴最精彩的—个点子了。快乐让我们仿佛已经看到了用三种字写成的求爱信。看到了张老师收到谢老师这封信后的一切……怀着这样莫大的秘密,我们天天在等待和兴奋里度过,我们几乎看不见我们原来以为十分重要的那些人和事,真的。
小脚婆抱着她的大黄猫就死了。
我们放学回来的时候,大人们已经给小脚婆穿好了寿衣,放她进了棺材。大黄猫在堂屋里呜呜呜呜地跑来跑去,很惊惶,很烦躁。它有时跳到棺材盖上,有时在棺材底下的长明灯旁睡一会儿。它不是喵喵喵地叫,而是呜呜呜呜地喷着。大人们说说笑笑,但很忙,没有谁来管这个大黄猫。大人们张罗这样,张罗那样,还悄悄地请了远处的先生,来给小脚婆做道场。
白胯胯的老子写了好多丧联贴在柱头上。
堂屋正中,神龛上天地国亲师牌位很黑很旧。两边是白胯胯的老子认真写成的一副挽联:引我生来后辈而今道问学送慈归去闾里何处尊德性
我们看不懂白胯胯他老子写的这个是什么意思,但我们一下发现小脚婆的死给我们带来了好处。大人们忙着料理来了,说我们就不必放牛了割草了,弄些现存的就是。我们看着各家拿这样来,拿那样来,大家聚在一起,吃啊喝啊,说说笑笑的,没有什么悲切。只有女人们,时不时叹息一声,删、脚婆的好,才掉一颗两颗眼泪。
我们仿佛看见小脚婆在棺材里抽着烟,嗑着葵花子,正笑个不停。于是,我们三个就去找大黄猫玩。大黄猫自从那次被我们差点弄死后,我们一直没再靠近过。现在,它蹲在棺材头上,居然呼呼呼呼地睡着了。缺嘴从先生烧纸钱的铁盆边走过去,我和白胯胯从神龛下面过去,我们来个两面包围。缺嘴已经扶着棺材,把手悄悄伸上去。突然,大黄猫站在棺材头上,猫毛如针,它一个怒吼,把我们和正在念经文的先生都吓着了。我们惊叫着跑出堂屋,跑到坝子里去,先生则掉了手里敲打的木鱼棒。我们原来本是安着心闲耍的,被大黄猫这一吼,我们没有了闲耍的心情。
不仅没有了闲耍的心情,而且觉得大黄猫那次没死,完全是我们自己的过错。缺嘴就说,白胯胯哎白胯胯,那次我们要是把猫弄死了,今天还会吓我们吗?白胯胯闷头不说话。我说大黄猫是不是要跟着小脚婆到土地堂的坟里去哟。白胯胯说它说不定要去殉葬的。我和缺嘴对殉葬莫名其妙,白胯胯解释说,殉葬就是陪着去死。缺嘴说未必狗日的大黄猫离不得小脚婆吗?
我们觉得小脚婆的死并不好玩了。然后还是读书、放牛、割草、模拟谢老师的笔迹。我们把兴趣完全放在了设计一个办法,把这封信放到张老师寝室去。
小脚婆被大人们热热闹闹、吹吹打打地送到土地堂去了。好多天里,我们没看见大黄猫。缺嘴说,大黄猫真的是殉葬了吗?白胯胯说他头天晚上听到大黄猫的叫声,显然是没去。
远远地,我们就闻到小脚婆家烧过纸钱和香烛的味道。黑黑的小屋子,没动没静的,让人突然害怕起来。白胯胯说,那房子像是小脚婆坐着一样。缺嘴走前面,脚干打了个闪,转身来拉着我们说算了算了,等白天再去看。缺嘴都软了,我就更没了底。我们就突突突地跑了回来。
我们本没跑多远,脸上竟然出了汗。我们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讨论小脚婆死了,她的鬼是回来了,还是在路上。缺嘴说,肯定回来了,不然,她没人住的房子怎么看去如此害怕呢?我说可能还在冥府的路上,她的脚那样小,要走回来,是不容易的。白胯胯正要说什么,突然,大黄猫大叫一声,从小脚婆家的路上飞跑过来。我们吓得魂飞魄散,我们没命地跑。缺嘴的鞋跑丢了一只,我的衣服被路边的牛网刺剐去了一块,白胯胯栽了个跟斗。我们什么也顾不了,只是跑。
我们想出了办法,无论如何,大黄猫得死。
这天中午,我们不顾一切来到小脚婆的家。从板壁缝里,我们终于看见了在火铺上躺着的大黄猫。就这么几天,大黄猫瘦成了个骨头架子,它有气无力地躺着。我们拍板壁,我们踢门,我们大声叫喊。大黄猫慷隍地站起来,然后发出愤怒的惶恐的声音。我们看到,现在的大黄猫,完全不是过去吓得我们魂飞魄散的大黄猫,现在是个病得要死的臭猫。
但是,它被我们激怒了。一点一点,它的神威在聚集、在散发。它恶狠狠地站了起来,对着它不知道的声音狂叫。我们也在门外学着猫的叫声,和它比大小。它终于上当了,它上了楼,然后从楼口上一步跳到坝子上来。
我们手里的竹竿没等它落地,一起打过去。它的怒吼变成了哀嚎。它被我们打着了,我们继续打,它逃出了我们的围攻,向山脚下小水塘边的一棵枇杷树跑去。
它使出全身的力气爬上了枇杷树。它在枝桠上觳觫不已。我们围着树,用长长的竹竿捅它,打它。好几次,它差点被我一竿打落下来。它已经没有勇气跳下来了。要是它跳下来,在它落地的瞬间,我们就能一竿毙命了它。
它躲来躲去,最后爬上了最高的枝头去。但是,我们有让竹竿变长的办法。我们找来葛藤,在缺嘴的竹竿上绑了木杆,缺嘴就能有力地打击它了。我和白胯胯仍旧拿着原来的竹竿,预备它跳下来时,可以自如地击打。我和白胯胯虚张声势,缺嘴就一竿一竿地打着大黄猫。
大黄猫在最高的枝头上,可怜地紧缩了身子,哀嚎着。缺嘴找了个空隙,一竿打过去,只见一个黄黄的影子,朝小水塘落进去了。
我们绕着水塘散开去,它要从哪方起来,我们就能在哪方把它打下去。我们兴奋无比,我们忘了背后就是小脚婆的家,也忘了小脚婆的鬼可能已经回来了。我们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把大黄猫弄死。
大黄猫在绿茵茵的水塘里起伏了几下,被缺嘴和我连续几竿,然后就不动了,它慢慢地沉了下去,沉到我们看不到它的影子了,水面才没有了一点波纹。
我们三个的影子映在水塘里,就和那次映在喝血酒的碗里一样,我们脚底虚虚的,把竿子丢进后面的山林里。
天开始热了起来,我们班去水田村支农,就是割麦子一个星期,回来后,推荐读初中就开始了。我们决定在推荐会后那个下午,就把我写好的信悄悄放到张老师的寝室里去。
我们设计了好几套方案,其实没那么复杂。我们三个发现张老师寝室的门扣很大,也很长,门就是锁了,只要推一推门,门就让开二指宽的缝出来。我们去看了几回,将一封折成心形的信放进去,那是太容易不过的事情了。我们顺便看到了肥大的张老师床上的被子的颜色和她的乳罩、三角裤。我们甚至闻到了张老师屋里一股浓浓的香气。
缺嘴说,你们说,要是谢老师真的和张老师睡在这个床上,一个肥,一个瘦,一个短,一个长,那不是笑死人吗?白胯胯说,别乱说,我们只是开个玩笑。
那天上午下了暴雨,下午雨停了。学校开了会,我们填了表,小学就算毕业了。我们懒得和人打招呼,急匆匆来到张老师住的寝室边观察。要是张老师在,我们就装着是去道别,缺嘴和白胯胯引开她的注意力,由我想办法悄悄把信放在屋里的某个地方。我们去时,张老师的门真锁着。我们三个围在门口,我拿出把我们笑过若干回的信,从门缝里放了进去。然后把门拉拢了。
我们三个在路上大笑不已。瓦罐他们好奇,见我们笑得奇怪,说是不是给哪个女同学写信了。我们说写了写了,等着她的回音吧。我们一路笑着,想象着。回来过河的时候,看到河里的水比平常流得有气势,我们突然来了兴头,想跳下去搏击。
岸上的人们虽然很惊讶,但知道我们年年洗澡,已经是可以在水里打氽头(潜游)的人了,所以就不很担心。白胯胯情绪低落,因为家庭出身是富农子女,说自己肯定是读不了初中的。缺嘴说,读不读初中扯鸡巴淡,你要是读不了,老子也不去读,和你在家里修地球就是。我说现在还没定,找我老子给公社的邓书记说一说。白胯胯说,算球了,洗澡洗澡。
我们忘掉了一切,齐刷刷跳进河里去。
瓦罐他们看见我们下了河,几个也跳下来。我们懒得理他们,三个自码头向上逆水游去。瓦罐他们无趣,就嘻嘻地向下水游。
不—会儿,岸上的人大晾失色,说快救人,有个娃儿不行了!我们反身,看见码头下方,瓦罐正被—个个旋涡缠住了。那里平常水静,只有发了水,两边的和河中的大石头才夹出旋涡来。水性好也是没事的。瓦罐的几个人在两边扑腾,靠近了瓦罐,又被水丢出去了。他们向我们招手,说瓦罐抽筋了,快救命!果然,瓦罐的头时而沉下,时而浮起。缺嘴看看我,我看看白胯胯,白胯胯说下!于是,我们三个没命地往下水冲去。
岸上的人大叫:快去叫谢爱桦老师,快去叫谢老师!等我们冲下去,瓦罐和他的一个人连上了手,却没有游出旋涡,而是两个都进了旋涡。缺嘴回头看看我,我们都严肃起来,两个连在一起,最不好救了。但是,我们已经身不由己,强大的冲力把我们带到瓦罐他们旁边。
缺嘴咬了咬嘴巴,猛然冲进旋涡去。他说你们在外边,我去分开他们。这时,码头上冲下一个人来,大叫着快散开!快散开!莫去绞成一团。我回头看时,是谢老师打着水板,像水上的虫子,快速冲了下来。
缺嘴去拉瓦罐,反被瓦罐抱了进去。缺嘴给瓦罐一拳,瓦罐把手放了,然后,缺嘴再去拉。我们说缺嘴缺嘴快出来,谢老师来了。可是,缺嘴退不出来了。他被那个叫抽风的同学拉住了,缺嘴和瓦罐他们三个绞成了一团,随着旋涡向下游沉沉浮浮地冲去。
谢老师沉下去,把抽风推出了旋涡,我和白胯胯等人一拥而上,把抽风拉住了,送到岸边。抽风脸色铁青,快没气了,我们连忙压水,把他倒提起来,抽风终于缓过气来。谢老师把缺嘴拉住,缺嘴还明白,让瓦罐拉谢老师的手,他就脱开了身。我们把缺嘴夹着扶上来。
瓦罐完全神志不清。谢老师怎么样也无法把瓦罐拖出旋涡。他们往下游而去。可是,再下去,就是一个急弯,两岸无路,急弯前面就是一个很高的坎子。他们要是落下去,莫说瓦罐,就是水性极好的谢老师,那是必死无疑。
所有的人都没了主意。小小渡船冲了下来。所有的人忙乱地大叫说快去快去,转过弯,谢老师他们就没救了。
我们看不见谢老师和瓦罐,连渡船也看不见了。我们在这边着急,有人哭了起来。不一会儿,撑渡船的人从急弯里把船撑了回来,带着哭声说,没看到谢老师他们,肯定是冲下高坎子去了。
有人从另外的路,绕道跑向高坎子去。有人说快去通知谢老师的家人和瓦罐的家人。我们一片茫然,无血无肉似的往码头走。
码头上,学生、过路的人和学校的老师来了很多。张老师也来了,听说谢老师救学生被冲下了高坎子,张老师哇的一声哭起来。她穿了件我们从没有见过的绿点白花衣服,头发刚洗过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