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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 2006年第03期-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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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的狱中日记”: 
  读“赐也尔爱其羊”觉得喜悦,心里便在那里爱羊。 
  读“暴虎冯河”觉得喜悦,因为有一个“冯”字,这是我的姓了。但偏不要我读“冯”,又觉得寂寞了。 
  读“鸟之将死”觉得喜悦,因为我们捉着鸟总是死了。 
  读?在邦必闻,在家必闻,“在邦必达,在家必达”,觉得好玩,又讨便宜,一句抵两句。 
  莫须有先生以孩童在“狱中”无法压抑的童趣反衬“监狱”的黑暗,让读者认同所谓“小孩子本来有他的世界,而大人要把他拘在监狱里”以及把旧时代的儿童教育看成是“黑暗的极端的例子”的说法。然而时到今天,乡土儿童教育依旧看不到光明。抗战期间当莫须有先生归乡之后,依旧体验着“乡村蒙学的黑暗”,看着孩子们做着“张良辟穀论”之类的八股文题目而不知所云,感到“中国的小孩子都不知道写什么,中国的语言文字陷溺久矣,教小孩子知道写什么,中国始有希望!”他自己则身体力行,贯彻自己的新的教育主张。一方面引进新的语法教学,一方面革新作文理念,大力提倡“写实”,让孩子都有话说。他让“小门徒们”写荷花,写蟋蟀,读到一学生说他清早起来看见荷塘里荷叶上有一只小青蛙蹲在荷叶上一动也不动,“像羲皇时代的老百姓”,就“很佩服他的写实”,称“这比陶渊明‘自谓是羲皇上人’还要来得古雅而新鲜”。 
  在这个意义上,似乎可以把《莫须有先生坐飞机以后》看成是一部关于乡土教育的论述。 
   
  拣 柴 
   
  类似于蔡元培的美育思想,美育也构成了废名教育理念的一部分,并使他在日常生活中实践着人生审美化的理想。废名往往把审美情绪和审美经验引入日常世界,实现着审美和人生的统一。因此,《莫须有先生坐飞机以后》虽然以长篇大论为主导特色,但是依旧充盈着大量富于审美情趣的乡土日常生活的细节。废名在叙述乡居生活、逃难生涯、患难之际的天伦之乐、乡亲之谊时,也是趣味横生,童心依在。譬如小说中关于莫须有先生的两个孩子——慈和纯——“拣柴”的描写: 
  冬日到山上树林里拣柴,真个如“洞庭鱼可拾”,一个小篮子一会儿就满了,两个小孩子抢着拣,笑着拣,天下从来没有这样如意的事了。这虽是世间的事,确是欢喜的世间,确是工作,确是游戏,又确乎不是空虚了,拿回去可以煮饭了,讨得妈妈的喜欢了。他们不知道爸爸是怎样地喜欢他们。是的,照莫须有先生的心理解释,拣柴便是天才的表现,便是创作,清风明月,春华秋实,都在这些枯柴上面拾起来了,所以烧着便是美丽的火,象征着生命。莫须有先生小时喜欢乡间塘里看打鱼,天旱时塘里的水干了,鱼便俯拾皆是,但其欢喜不及拣柴。喜欢看落叶,风吹落叶成阵,但其欢喜不及拣柴。喜欢看河水,大雨后小河里急流初至,但其欢喜不及拣柴。喜欢看雨线,便是现在教纯读国语课本,见书上有画,有“一条线,一条线,到河里,都不见”的文句,也还是情不自禁,如身临其境,但其欢喜不及拣柴。喜欢看果落,这个机会很少,后来在北平常常看见树上枣子落地了,但其欢喜不及拣柴。明月之夜,树影子都在地下,“只知解道春来瘦,不道春来独自多”,见着许多影子真个独自多了起来,但其欢喜不及拣柴。 
  拣柴这一在乡土生活中寻常不过的场景被莫须有先生赋予了过多的美学和生命意蕴,而即如看打鱼、看落叶、看河水、看雨线、看果落、看树影,都是对寻常生活的审美化观照,表达的是生命中的惊喜感。 
  废名擅长的正是在日常生活中发现诗意,这里面体现的是一种观照生活的诗性倾向,同时融入了一种诗性的哲思,这一切,恐怕深深得益于废名对待生活的一种审美态度。拣柴的乡土细节中,充分表现了废名的艺术人生观。工作与游戏合一,背后则是审美观照,是诗性人生,欢喜人生,所以这里充分体现了废名对尘世的投入。废名的小说让我着迷之处正在他对日常生活世界的审美化观照。一旦把生活审美化,世间便成为废名所谓的“欢喜的世间”。这种“欢喜”,荡涤了废名早期淡淡的厌世情绪以及周作人所说的“悲哀的空气”。小说中也每每强调莫须有先生“是怎样地爱故乡,爱国,爱历史,而且爱儿童生活啊”,这当然是废名的夫子自道,莫须有的形象在此昭示的是一个欢喜而执著地入世的废名。小说中记录了莫须有先生在除夕前一天进城采办年货而冒雪赶路,见一挑柴人头上流汗,便在道旁即兴而赋的一首白话诗: 
  我在路上看见额上流汗, 
  我仿佛看见人生在哭。 
  我看见人生在哭, 
  我额上流汗。 
  从艺术角度上看,这首“流汗”诗有游戏之作的意味,但是却表达了一个为他人的辛苦人生而感同身受的废名,一个如此贴近了乡土日常生活的更真实可爱的废名。 
  历经战乱的废名,其笔下的乡土记忆已经不再像“略带稻草气味”的早期那么纯然,已经又多了几许生之欢喜以及生之沉重,从而愈加丰富了中国的乡土记忆。 
  责任编辑 宗永平 
都市的生灵
赵丽宏 
  乌 鸦 
   
  很多年前,曾在故宫看到大群乌鸦,还以此为题写过诗。那是日暮时分,夕阳的余晖在古老皇宫的金黄色屋脊上闪耀。故宫里已经没有游人,听不见人声。天上传来乌鸦的鸣叫,开始只是一声两声,孤独而嘹亮,黑色的翅膀划过彩色的屋檐,消失在屋脊背后。而它们引出的,却是一大群乌鸦,几乎是在瞬间的工夫,无数乌鸦从四面八方飞来,密密麻麻停满了故宫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屋顶,乌鸦的鸣叫把寂静的故宫弄得一片喧闹。这是令人心惊的景象,仿佛是古老宫殿中的幽灵们在这里聚会,黑压压闪动在天地之间。 
  去年冬天到北京,坐出租车经过长安街。也是黄昏时,夕照血红,天色尚明。呼啸的寒风中,路边的树木早已一派萧瑟,只剩下没有树叶的枝丫。无意中朝车窗外一瞥,发现奇异的景观,路边的大树上,枝丫竟然并不枯秃,无数黑色的物体密匝匝缠满树枝,不是树叶,也不是果实,所有的行道树上,都是如此。这是什么?车在行驶,看不真切。司机发现我在张望,问我看什么。我问他:树上是什么?司机不动声色,吐了两个字:乌鸦。 
  我吃了一惊,这是乌鸦吗?长安街两边的大树,每棵树上都停栖着这么多乌鸦,整条大街上,聚集着多少乌鸦?它们白天在哪里活动,此刻又为什么会在这里聚集?更使我纳闷的是,我坐在车上,竟然听不到一声乌鸦的鸣叫。这些爱聒噪的黑色大鸟,为什么变得如此沉静?离它们近在咫尺的长安街上,奔流的车水马龙正轰鸣作响,它们似乎视而不见,只是用脚爪抓住在风中摇动的树枝,安静地做自己的梦…… 
  突然想起了乌鸦反哺的传说。在大自然中,这是罕见的现象。这些懂得报恩父母的黑色大鸟,其实并不可怕。在这么热闹的长街上栖息,能不能看作是它们亲近人类的表示呢? 
  这时候,如果走进空寂的故宫,金黄色的古老皇宫屋脊上,还有它们的形声和踪迹吗? 
   
  蜘 蛛 
   
  小小蜘蛛,在人的心目中是一种复杂的生灵。它们的活动,总是在黑暗中,在浑浊中,在尘土飞扬的不洁之地。它们不动声色地吐丝结网,编织着貌似温柔的杀机。对其他昆虫来说,蜘蛛是阴谋家,是猎杀者,是死神的影子。 
  儿时我曾仔细观察过蜘蛛捕杀猎物的过程。我看到一只美丽的红蜻蜓被树枝间的蛛网缠身,在空中徒然挥舞着晶莹的翅膀,却难以挣脱。而那张罗网的主人,是一只比蜻蜓小许多倍的灰色蜘蛛,它蛰伏在不远处,很冷静地观赏着蜻蜓在它的网中挣扎。我看不见蜘蛛的表情,但可以想象,它洋洋得意,被自己的巨大捕获陶醉。它大概也有点紧张和不安,始终和蜻蜓保持着距离,盯紧了蜻蜓的每二下挣扎,唯恐那网被挣破,蜻蜓可以身披着轻盈的蛛网重新飞上天空——而这也正是我所期望的。然而那只美丽的红蜻蜓终于精疲力竭,无奈地躺在蛛网上停止了挣扎,最后成为蜘蛛的美餐。蜘蛛爬到蜻蜓身上饕餮的样子,让人憎恶。 
  然而蜘蛛在生活中竟有美名,中国人的习俗,把蜘蛛称为“喜蛛”,说是在屋里看到蜘蛛,便可能喜事临门。生活在城市里,家里越来越讲究清洁,连隐蔽的角落里也不能容忍蛛网的存在。然而蜘蛛却还是常常不期而来。在我的书房里,有时会有蜘蛛爬到我的书桌上来,甚至还攀上了电脑的显示屏。这些蜘蛛,和我童年印象中的蜘蛛,形象截然不同。它们有时在墙上或者桌上爬动,有时凭借着一根看不见的细丝从空中飘落,在我的面前晃晃悠悠,仿佛在招呼我。我伸出手去,一只小蜘蛛停在我的手掌中,竟然毫不惊惶,使我能仔细谛视它。它是浅灰色的,颜色淡到近乎透明。我想,如果有一个放大镜,也许能看清它体内的构造。它的肢体是如此精致,头上似有嘴脸耳目,身上似有晶莹的茸毛,八只细细的脚此起彼落,不慌不忙地移动,仿佛舞蹈家优美的步履。看着这样的小生命,你不得不感叹造物主的神奇。我让那蜘蛛移动到我的食指尖上,将它靠近我的眼睛。它仍然不动,仿佛在和我对视。如果它有视觉,不知会对我这样一个巨人的惊奇目光作何感想。它终于发现我的食指不是它的栖息之地,那些细足在我的指尖轻轻一点,它的身体便腾空而起,被那根看不见的细丝拽回空中,在我的注视下飘然而去…… 
  我在书房里一次次看到蜘蛛之后,日子如常,生活依旧,它们好像没有带来过什么喜事。只是,我的手指敲击电脑时,似乎比平时更轻盈一些,我看着我的灵活的手指,联想起蜘蛛那些优美如舞步的细足…… 
   
  绣眼和芙蓉 
   
  曾经养过两只鸟,一只绣眼,一只芙蓉。 
  绣眼体型很小,通体翠绿的羽毛,嫩黄的胸脯,红色的小嘴,黑色的眼睛被一圈白色包围着,像戴着一副秀气的眼镜,绣眼之名便由此而得。它的动作极其灵敏,虽在小小的笼子里,上下飞跃时快如闪电。它的呜叫声音并不大,但却奇特,就像从树林中远远传来群鸟的齐鸣,回旋起伏,变化万端,妙不可言。绣眼是中国江南的鸣禽,据说无法人工哺育,一般都是从野地捕来笼养。它们无奈地进入人类的鸟笼,是真正的囚徒。它们动听的鸣叫,也许是对自由的呼唤吧。 
  那只芙蓉是橘黄色的,毛色很鲜艳,头顶隆起一簇红色的绒毛,黑眼睛,黄嘴,黄爪,模样很清秀。据说它的故乡是德国,养在中国人的竹笼中,它们已经习惯。芙蓉的鸣叫婉转多变,如银铃在风中颤动,也如美声女高音,清泠百啭。晴朗的早晨,它的鸣唱就像一丝丝一缕缕阳光在空气中飘动。芙蓉比绣眼温顺得多,有时笼子放在家里,忘记了关笼门,它会跳出来,在屋里溜达一圈,最后竟又回到了笼子里。自由,对于它来说似乎已经没有多少吸引力。 
  两只鸟笼,并排挂在阳台上。绣眼和芙蓉相互能看见,却无法站在一起。它们用不同的呜叫打着招呼,两种声音,韵律不同,调门也不一样,很难融合成一体,只能各唱各的曲调。它们似乎达成了默契,一只鸣唱时,另一只便静静地站在那里倾听。据说世上的鸣鸟都有极强的模仿能力,这两只鸟天天听着和自己的歌声不一样的鸣唱,结果会怎么样呢?开始几个月,没有什么异样,绣眼和芙蓉每天都唱着自己的歌,有时它们也合唱,只是无法协调成两重奏。半年之后,绣眼开始褪毛,它的鸣唱也戛然而止。那些日子,阳台上只剩下芙蓉的独唱时而飘旋起伏。有一天,我突然发现,芙蓉的叫声似乎有了变化,它一改从前那种清亮高亢的音调,声音变得清幽飘忽起来,那旋律,分明有点像绣眼的鸣啼。莫非,是芙蓉模仿绣眼的歌声来引导它重新开口?然而褪毛的绣眼不为所动,依然保持着沉默。于是芙蓉锲而不舍地独自鸣唱着,而且叫得越来越像绣眼的声音。绣眼不仅停止了呜叫,也停止了那闪电般的上下飞跃,只是瞪大了眼睛默默聆听芙蓉的歌唱,仿佛在回忆,在思考。它是在回想自己的歌声,还是在回忆那遥远的自由日子? 
  想不到,先获得自由的竟是芙蓉。一天,妻子在为芙蓉加食后忘记了关笼门,发现时已在一个多小时以后,那笼子已经空了。妻子下楼找遍了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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