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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和这个有关系?”
“被校长捡到了。”
“……哈?有没有搞错啊!这么衰的事情都能发生!”
“更糟的是就前不久阿江还因为模拟联合国竞赛得奖在校会上接受校长的颁奖。而且大头贴上阿江和沙杏久都穿着圣华校服,他一下就想起阿江了呀。”
“那校长什么态度?”芷卉急急地追问道。
“唉,他能有什么态度?他一点态度也没有。”
“那是什么意思?”芷卉有点一头雾水。
“校长既不赞成也不反对,他是不太注重这些东西啦。只不过大概昨天说漏了嘴让我们班主任知道了,他是最反对这事的,而且从一开始就说得特别难听,什么‘K班的不良少女自己不学好也就算了,还勾引带坏了我们A班的优秀男生’。昨天下午放学后我去办公室交作业时就看见他在向你们班主任嚷嚷。”
“……怎么能那样说!太过分了。”
“所以阿江才生气咧。何况……”
见秋本悠欲言又止,芷卉着急地用手肘捅了捅她,示意继续。
“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虽然是我的推测,但并不是没有根据,现在其实是‘司马昭之心’……”
“喂,你有完没完啦?自己人搞那么多铺垫!”
“哦。总之就是,我们班主任想让阿江和颜悦学姐在一起。”
“哈啊?什么跟什么啊?阿江和颜悦学姐啊?”
“你别忘了颜悦学姐上学早,比我们还小一岁咧。”
“可是可是为自己女儿找BF那也太不靠谱了吧?”
“在班主任看来那可是很靠谱。阿江又聪明,家境又好,比颜悦大,人又帅。所以他才总是动员阿江上P大。”
“呃—原来是因为学姐在P大啊?”语气在句末微微扬起,芷卉一副“心生悲哀”的恍然大悟。
虽然秋本悠始终吞吞吐吐说一句留半句,但事情已经相当明朗。高中生恋爱这种事本来很正常,被老师家长阻止也很正常,可是眼下这件似乎脱离了正常轨迹,朝光线涌来的反向疾驰而去。
年级主任,也就是A班的班主任之所以极力阻止这事,完全是因为沙杏久的出现搅乱了他招江寒为女婿的计划。
怎么看都像是阴谋。
至少是不怎么磊落。
复杂得让人心烦,感觉就像歌里唱的“成人世界的背后难免总有残缺”。京芷卉像生吞一只苍蝇般地恶心,决定不再去想这事。但明明下定的决心又在踏进K班教室的那一秒被击得粉碎。
沙杏久是真的哭了。没有看见眼泪,可是趴在课桌上的女生的肩膀明显在抽动。年级主任居然还站在讲台上自上而下指着她埋在臂弯里的脑袋骂:“叫你家长来,我倒要问问像你这样不要脸的女孩是怎么养出来的!”
站在教室门口的芷卉顿时一股怒火涌进胸腔,蔓延至各神经末梢,快要暴涨出来。
冰冷的气息像海水从身后缓缓漫过头顶。
是声音。
“老师,请注意你的言辞。”
一瞬间,芷卉还以为站在自己身后的是谢井原,回过头才看见江寒。和往常有什么不同了。
记忆中的这个男生简直就应该改名叫“矛盾”。理科强到可以和谢井原比肩,文科弱到每篇作文都要用“啊,光明—”来凑字数。眉目清秀非常帅,也常常拽拽地四下看,可是要命的是一笑就出来两个酒窝,可爱得让无数为之倾倒的少女心彻底粉碎。所以连传言也分叉出“像仙道”和“像藤真”两个南辕北辙的版本。
虽然表面上很拉风,但在极端熟识的芷卉的眼里完全是没长大的模样。再加上这可怜的男生被秋本悠强行认作“弟弟”,那么,就可以理解芷卉此时在他眼里看见谢井原式的凛冽是多么震惊。
不是孩子气的顶撞,不是火冒三丈的咒骂,而是冷静得好似寒意渗入骨髓的“请求”。
—请,注意你的言辞。
用“请”这种字眼和“不要脸”对比,老师和学生的地位仿佛倒置,对不入流行为的尊重也是对它最大的讽刺与不屑。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江寒高二时“一鸣惊人”的另一件事。身为住宿生的江寒因为半夜翻墙出校去网吧被学校保安抓住所以被要求在升旗仪式后读检讨书,结果“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我锦衣夜行,不幸马失前蹄”的“严肃”检讨把整齐的队列笑得像水蛇一样扭起来。虽然事后知道那是秋本悠起草的,不过在全校集会上真的把它朗诵出来也是够脱线的行径吧?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在周围所有人都熟视无睹的年岁里,从“锦衣夜行马失前蹄”的男孩长成“请注意你的言辞”的男生。像是一棵水杉在眨眼间从树苗被拔高直上云霄,过渡都不知道哪儿去了。
芷卉被镇住了,呆到忘了把挡在男生前面的自己的身体移开。
同样被镇住的还有年级主任,用了整整三十秒的目瞪口呆来表现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得意门生会如此冷静表达不屑的震惊,连说话都底气不足地结巴起来,“江,江寒,你你你给我回A班去!”
男生对此置若罔闻,径直走到沙杏久身边拽起女生的胳膊,在抬头的一秒,清晰地看见她脸上的泪痕。看惯了她倔强表情的同班同学都有点不习惯。
江寒把她的手攥在自己手心里拉着她往外走。
“江寒!你放开她!”
年级主任受到忤逆,不依不饶地追上来。
沙杏久停下来用仿佛要把他看穿的眼神盯着他,K班在场的所有学生都听清了从她嘴里说出的那句话:“你这样,颜学姐也不会高兴!”
老师一呆,好似心里最阴暗的部分“嚯”地一下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无处遁形,顿时恼羞成怒起来,已什么都顾不得,扬手向沙杏久的脸扇去。
江寒正好转过身来,条件反射地扳过女生的肩往后推了一步,险险地躲过。年级主任用力过猛没找到着陆点,一下子重心不稳向侧面倒去,恰好摔在讲台上,手臂被讲台边缘刮花了。
十分大快人心的场面。
但是芷卉意识到:糟了。
2》》
果然,预感没错。
事情到第二天已经发展到无可挽回的状态。一早就传出风声,学校要开除沙杏久。
本来成绩就不好,对师长也不尊敬,再加上早恋,以及,年级主任生造出的一条致命的罪状:殴打老师。
听说了的柳溪川不屑地转头说:“我太怀疑了。到底是学校要开除沙杏久还是年级主任要开除沙杏久。”
“没区别吧。”
“切。学校又不是他一个人的。”
“不过现在话语权在他那儿,我们背后嘀咕什么都没用。”
“这个世界实在太不合理了!”
“芷卉,昨天你在场吧?”身后的男生反常地插嘴进来。
“嗯,我在啊。”
“你认识年级主任吧?”
“废话!”
“你认识江寒和沙杏久吧?”
“……”女生虚张声势地推了下男生手里的书。
“你视力还好吧?”没完没了了。连自己都笑了起来。
“够啦。你就是欺负我们这种有正义感的目击者。”芷卉明白他的意思。
“我借你纸和笔。”
“我一掌拍死你。”
溪川看着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完全茫然,一头雾水。不一会儿,芷卉便递来“呈情表”让溪川签字。
“啊,原来如此,可是我担心K班的同学这种‘联名上书’的举动并不能让校长信服。”
“为什么?”芷卉不解。
“因为是K班。”
溪川此话一出,三个人都沉默下来。
一直都处在“天之骄子”的地位上,却忽略了最关键的问题,年级里最差的班级,在别人眼里根本就是缺乏说话权的。
可是事情发生在K班,虽然以交情而言,A班的同学应该也很愿意帮忙,但并非亲眼所见,仅凭“我们相信她”的理由联名上书,是更没有说服力的吧?
芷卉回头看向谢井原,男生头发覆着眼,少见地神采漠漠,冬日不稳定的光线在他的脸上明灭。以前都不可想象的,这世界上居然有让谢井原无能为力的事。
太痛心疾首,太现实。
在年少时的岁月里,你有一小块自己的天地,你满心欢喜为它添上色彩,蓝天白云,空间中塞满了简单的友谊、爱恋、课业。可是突然有一天,你发现这块天地间的完美并不能扩展到整个世界。在更大更广阔的别处,晴朗不是唯一的天气。
世界的每个角落,都落有灰暗的尘埃。
然而要让倔强的少年们就这样认输,也不是件易事。
令谢井原大吃一惊的是,到中午吃饭时,已经有大半同学在这张呈情表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虽然我也是挺感动,不过在不可能起作用的事情上下赌注不如想想怎么用其他办法补救。”谢井原微皱着眉头。
“诶,你干吗那么悲观?也许校长会认真考虑呢?”
“我不是悲观,柳溪川说得没错,这摆明了行不通。”
被提及的女生眼下不在座位上,听见谢井原称她为“柳溪川”,京芷卉举起彩旗在心中暗自欢呼了一番。
柳溪川。芷卉。
细致如微的对比。仅仅是这样略胜一筹,甚至即使说者无意,也分外令人惊喜。
“喂,你发什么呆?”
忽略了对方对自己的称呼似乎不是“芷卉”而是“喂”,女生心情大好,胆量也骤增。
“那么,打赌么?”
“……”
“不要用省略号糊弄我。”颇为不屑地朝男生摆了摆手,“你敢打赌么?”迫切想得到肯定回答的女生又一字一顿重复了一遍。
男生用观察一只小动物般饶有兴趣的眼神看着她,“好啊,你说,赌什么?”
“如果你输了就请我吃哈根达斯吧!”
“你怎么不用‘如果我赢了’这种可能性更大的假设?”
“切。我有必胜的决心。”
“我是没问题啦,不过,你确定你自己在这种天气吃哈根达斯是种奖励吗?”
“诶?”漫天要价时完全没有考虑到天气因素。
刚想重新开口,对话就被教室门口出现的D班一位同学的喊话打断了,“京芷卉,谢井原,柳溪川同学。高老师找。”
女生一愣神,被井原的起身和“走吧,我们先过去”呼唤回人间时,整个人已经快被实体化的怨念压死。为什么每次和他说两句话就会被人半路杀出横插一脚!
3》》
K班和D班有共同的语文老师。所以每次D班的“灾难传唤者”一出现,就意味着K班某人作业又没交了、默写又不合格了、背书又不过关了。但这次不可能是以上几种情况。“京芷卉”“谢井原”“柳溪川”这三个名字被放在一起的组合,一看就让人心里充满安定感。
—自己怎么会冒出这种想法?
等反应过来,芷卉气得直想逆时针拧自己的脸。
“我说,为什么……”男生转过身停在半步之遥。
“诶?”
“你总是会做些奇怪的动作啊?”看着女生茫然的神色,只好继续补充道,“上次是对着音箱跳舞,这次是拧自己的脸。”
“哈?”立刻发现自己的手真的在不由自主地拧着脸。
无力地意识到自己还真是“想出必行”啊,看见男生“你真是奇怪得可爱”的笑容,立刻严肃地几乎是大叫出来:“谢井原!不许笑!”
“哈啊?”
“……杀伤力太大了。”
还没等男生反应过来,便绕过他面前进了语文办公室。
现在,不仅仅是“会做奇怪的动作”,还加了一条“会莫名其妙发火”。
其实,也不是真的发火了。之前相处的所有年月,就像谢井原记不清京芷卉姓什么一样,京芷卉也同样只对他有模糊轮廓的印象。有种让自己发笑的比喻,好像—公安机关用白粉笔在地上给死者勾出一个造型那样,嗯,很不幸的谢井原在京芷卉心里维持了整整两年那样的存在方式。
靠窗的座位上那个总是用左手撑着头做题的无言少年的模糊轮廓。没有言语,没有表情。
所以也从来不曾知道对方会有这种“展示一下楼房都会垮塌”的笑容。也不完全是笑。是心情落在眼眸里,轻轻地氤氲摆荡。不用刻意地去牵动眉梢眼角,脸上没有一分一毫的夸张。
杀伤力太大了。
让自己感到螳臂当车般地渺小。所以,你不许笑。不许再对我笑。
女生的缱绻心思男生无暇理喻,又或许是真的没有听见,总之走出办公室时,没看出半点疑问。
“作文竞赛这种事怎么会找上我。”这才是令谢井原更加不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