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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吃进去读书!”母亲赌气般地往嘴里塞进一大口饭。父亲一边使眼色一边在桌下踢来一脚。这么一下不但没让母亲制怒,反倒跟进一句:“我就不知道你有什么好哭的!给了你这么好的机会你不也还是没得奖么?”
女生眼神失焦地木然看过来,使劲咬着下唇。
“眼睛斜什么斜?怪你自己!成绩没人家好,初赛就被淘汰,给你机会复赛都拿不到奖,你还怪父母。父母给你铺的路还少?自己去反省!好意思斜眼!哼。”
父亲忙在一旁打圆场,“囡囡,快坐下来,吃饭。过去就过去了,不说了。”说罢扯着女儿的衣袖往下拽。
芷卉一转身,进了房间把门反锁起来。
11》》
情节该怎么继续?
屋外凌乱的敲门声瞬间变得疏离而遥远。一切声音和光线都断裂成碎屑。守卫自己的只有这一片透明的微咸的水域。
酝酿已久的怨恨咬破一个决口爆发出来,却又羞赧得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嘴唇被咬得发白,隐忍到寂静如入眠。
像一只被瞬间翻转的容器,情绪哗啦哗啦流泻出来。在那沉积已久的繁密的感觉里,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我嫉妒你……
最终指向了一个最高级别的终点—我恨你。
从来没有人比我更恨你。
从来没有人比你更让我恨。
从来没有人让我变得因怨恨而可悲。
—还不是你不用功?
—成绩没人家好。
—初赛就被淘汰。
—给你机会复赛都拿不到奖。
连我最亲的人都说出这样令我无法承载的言语。
因为你的存在,让我变得不是我。灵魂抽丝剥茧,只剩下身体里带毒的血液。微妙地触发了我每一寸的敏感与纤弱,抛弃一切初衷,付出一切代价,想要超过你。
幻境破灭那一秒,恨不得你死去的念想在我心里疯狂地肆虐。
我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努力,原来只不过是一场往绝路上的无谓的堆叠。
情节该怎么继续?我唯有继续朝你微笑,与你谈笑,扮演一位同窗密友应有的表情。而在只属于我的黑暗洞穴里,碾碎每一寸骨骼,打湿每一寸肌肤,放纵每一份致命的恨意。
是的。打从心底,我恨你。
恨不得你死去。
12》》
如果那佳作只是篇没价值的八股文,芷卉也许可以稍微释怀。可偏偏却是精彩得令人不得不颔首臣服的杂文。
那么必然的,恨意又累叠一点。
13》》
F大的自主招生考试这一天恰好是芷卉的生日。可以变得很隆重也可以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原本倘若在学校里,凭着好人缘倒是可以收到一大堆礼物。
但是非常不巧地撞上了考试,且是如此重要的考试。生日那回事就变得又轻又薄,随便一阵风就吹走了。
考场设在F大附中,与F大校园仅一街之隔。是母亲特地请了假开车陪同到达考场的。算算时间尚早,去F大里面逛了一圈。
由于天气里那股浓重的凉,大多数树上的叶子都落光了,深灰色背景下张扬着枯枝的剪影。
新闻学院的楼挺漂亮,学校最中心处又新造起一幢,不特别高,结结实实的四方体,却很有味道。有些欧式风格,威严里流露大气。面前是广阔的空地,不知是不是被阻拦了,总之没看见横七竖八乱停的车。
芷卉的脸贴着车窗,高大的树木和楼房沿着宽阔的路迅速向后席卷而去。
后来兴致起了,横穿过F大,再往郊区开了一段,新校区就展开在眼前。非常壮观。
一望无际的草坪上,几栋方方正正的欧式建筑像积木一样散落。
据说P大百年校庆时造了个大讲堂,颇引以为豪了好几年,全校上至领导下至学生不厌其烦地向外界吹嘘“真正的建筑”“经典中的经典”什么的。如今F大新校区悄无声息埋头苦干地一口气造起七八幢类似的,不知P大的人做何感想。
母亲伸手往建筑群一指,“听说马上完工了,新一届的外语学院就要搬进来。我劝你还是不要学什么新闻,好好学一门外语才实在。”
芷卉未置可否,脑子里其实在想别的事。
记得高二时一位毕业前关系不错的学长回学校看老师,在走廊里碰见。芷卉打趣道:“不把女朋友也一起带回来么?”
“哪有女朋友?”
“上大学都快一年了连个女朋友都混不到,不行啊你。”
“那可怪不得我。我们那整个校区只有软件一个学院。出门一天,不要说女的,就是连人都难得碰见半个。”
想到这不禁笑出声来。莫非F大想把几个分校区全部发展成和尚校区和尼姑校区不成?
母亲听见笑声奇怪地扫过一眼。芷卉立刻收敛了表情。
14》》
考完英语后突然困倦,也许是因为题目没什么难度,至少对芷卉来说是的。
先前各式各样的紧张—铅笔削了七只、橡皮带了三块、中性笔特地去买7元一支的日本货—终于失去了着陆点,轻飘飘地散尽飞远。
芷卉趴在桌上打起盹。过了一会又再次紧张起来,下面还有自己不太擅长的一门。
文具已经不需要重新准备,不搞出点动作来心里又悬得慌。去上厕所吧—这也算一种表现紧张和缓解紧张的方式。
只可惜和自己有相同反应的人太多了。
女厕所的队伍已经排到楼梯口,芷卉在不前不后的位置,卡在门框里,半天动不了一下。有几个等不及已经奔向对面的男厕所去解决,反锁起门,任凭后来的男生们怎么在外面“哭喊”也死守着刚夺取的阵地。
芷卉看着发笑。优秀的男女生比例已经达到这样不均衡的地步,相当的阴盛阳衰啊。
忽然身边发起一阵骚动,几个站在门外的女生无一例外昂首挺胸起来做淑女状,让人好生奇怪。芷卉好奇地往门外移动了一小步,探出头去。
楼梯上逆光往下走来的男生,视线散漫地游弋在别的地方,却不自觉地让这边所有的女生都脊背僵直了起来。
像谢井原这样的男生,头脑好得无懈可击,少言寡语不爱与人交往,即使外出考试也会把圣华的深色立领制服穿得整齐挺括,眼神总是冷的并且失焦,很少让人感到是在注视着自己。时常莫名其妙就背上了一个尖锐冷漠的评语。
但是,这样的人,却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这样的存在,让他无论再怎样刻意与他人保持距离,也总会让女生们在他经过时心事沉重得连神色都不自然起来。
芷卉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打个招呼,毕竟排队等厕所的行为比较猥琐。视线却猛地折过来,不知是受了什么感召。
一瞬间,芷卉情不自禁往后退一步,往门里缩去,甚至还想举起手挡在面前。但终究是躲不过了。
“原来你在这里啊。”男生奇怪的表情像是松了口气。
“诶?你在找我么?”
“我,没、没有啊。”更奇怪的不从容。
“你在哪个考场?”
“我么?在205。你呢?”
“我在307。”走出一个女生,芷卉前面空出了一段距离。
男生察觉到周围目光有些异样,露了一点浅笑,“你是要进去,还是换个地方说话?”
芷卉窘了片刻,答:“走吧。”
双方都在心里暗自纳闷。
井原无法理解的是,不想上厕所的女生却居然有排队等厕所的嗜好?
芷卉无法理解的是,考场明明在下面一层楼的男生为什么从楼上走了下来?
各怀心事地走出一段后,先听见男生的声音:“其实,我是在找你啊。”
“哈?”
“呐,”男生郑重地转过身,换出了与平常的清冷凛冽相反的温暖表情,“生日快乐。”
“呀?你知道啊?”
“我可是能代替你填个人资料报名表的人哪,什么不知道?”语调颇为自得。
“嗯,想起来了。呵呵,有点感动啊。居然还记得。”
“别感动得太早,”男生笑着将手一摊,“我可没准备礼物。”好像有几分歉意。
“哼,也没指望。”女生佯装大度地挥了挥手,“就欠着吧。”
“哈啊?”歉意瞬间蒸发。
“反正你欠我的多了去了。还有一顿哈根达斯吧?”
“呵,有你这种女生!居然还脸皮厚到要礼物。”
“你才知道我脸皮厚啊?被敲诈了不是?”愈发放肆地摆出夸张的无赖表情。
虽然谢井原很想继续维持自己高山冻土层的冷漠威严,但终于还是在女生可爱的表演中笑出声来。不自觉地伸出手揉了揉女生头顶柔软的短发,直到感到周围的空气已经冷到结了冰,才在对方早已换成错愕茫然的表情中意识到,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动作吧?
敢断言自打谢井原出生起就没有拉拉女生胳膊摸摸女生头发这种暧昧的动作。那么,现在这叫—神经错乱了么?
“呃—不早了,考试就要开始了。回去吧。”男生尴尬地出了声。
芷卉头一低,飞快地朝考场的方向逃走了。脸红的瞬间剪影遗留在男生眼里。
星星只有和星星相聚,才能照亮夜空。
无法期待星星与沙砾会有交汇的轨迹。一个在天,一个却深潜水底。
墨色头发眼神冷冽的少年和长发短裙笑颜纯善的少女牵着手,在冬日含混灰暗的背景中浓烈地脱颖而出,人潮湮没不了。像一幅童话的插图。甚至让人不忍心就此翻过。
1》》
文科综合的题目有些难。笔摔断两支,鼻尖冒出微小的汗珠。
最后一题是根据大段的《海国图志》原文节选回答问题。看了三遍,芷卉依旧是茫然的。交卷前匆忙写下答案,刚一交卷就骂自己猪脑,居然写出“外国列强只是虚张声势外强中干不足为惧”。魏源爷爷泉下有知也会号啕大哭。
顺人流机械地走到校门口时,才开始安慰自己,英语考得很不错,应该也算“师夷长技以制夷”活学活用了。所以,魏源老爷爷您可以瞑目了。
换出轻松的表情,来接她的母亲问情况如何,也答着:“不错啊。”轻松的语气让母亲顿时安下心来,气氛也愉快了不少。
说是在家烧了一桌好菜要好好慰劳一下,有点过于隆重了。因为“不错才有鬼”,所以受到优待也觉得有愧。芷卉讪笑着上了车。
有那么一瞬间想起井原应该也考完了。在汹涌的人潮里搜寻半天,连母亲说话都漏听了好几句,终于是没再看到。自己这个考场放得较晚,踩着人浪的最末点回沙滩。
如果就这样放弃了,埋下头,侧过脸回应母亲的喋喋不休,就不会在后来受到意外的伤害。冥冥中在车辆转弯时受了什么指引朝路边抛去目光,也许是许久以前就在宿命里写明的意外。就像从130车上跳下被谁撞倒,就像被小偷堵在巷口又被谁拯救,就像在楼梯口一抬头看见谁的眼神在四处寻找。
不想看到。
却又看到。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这一定是写在宿命里的意外。
逐渐模糊的视线里,井原和溪川牵着手走过街角。
2》》
星星只有和星星相聚,才能照亮夜空。
无法期待星星与沙砾会有交汇的轨迹。一个在天,一个却深潜水底。
墨色头发眼神冷冽的少年和长发短裙笑颜纯善的少女牵着手,在冬日含混灰暗的背景中浓烈地脱颖而出,人潮湮没不了。像一幅童话的插图。甚至让人不忍心就此翻过。
那么,这就是所谓的“看着她走向你,那幅画面多美丽”么?
那么,“还不够温柔优雅成熟懂事”的我在你心里的什么位置呢?
伸出手摸摸头,只是类似对晚辈的爱怜。
而手牵手,才是适合于情侣的亲密。
这点我早该知道。我早该想到啊。
彼此之间,一寸距离。我只记得了满怀的温暖,却忘记冬日整个世界泛滥的冷空气。以至于从幻境抽身的一刻,被冻僵得连哭泣都做不到,连泪都流不下来。
这个黄昏在我的脸上蒙上久远无法逝去的尘埃,而你们在落日的余晖中行走成漫长的空镜。
我心里唱着《很爱很爱你》的挽歌。
—如果吹蜡烛前许愿能灵验,那么,你还能把喜欢我作为生日礼物吗?
3》》
“唉。有必要么?”弯过街角,远离泛滥的人潮,男生抽出手回过身面朝女生。
“……”
“你啊,死要面子。”语气中有点无奈的责怪,“还想在以前同学面前维持完美?”
“……”
“其实也用不着。他们,”指了指远处喧嚣的人群,“也许很快就不记得你了。谁会维持那么久的关注?谁会在意在校门口跌倒的人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