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娥皇?娥皇?”
勉力想要睁开眼睛,却不断地听到一曲残破尖利的声音,像是断了弦的旧琴嘶哑破碎,极是伤人心腑。有人握着自己的手,凉凉的紧张,她很想醒过来和他说没事了,可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意识还在,却像是隔着些什么。娥皇潜意识里清醒地觉得他手的温度更加冰冷,李从嘉紧张的时候便是这样,你望不穿他的脸色,亦看不清他的眼睛,娥皇却知道他也会害怕,所以很想给他安慰,没事,便真的没事,家国天下,皇上可以退,却留他在金陵,这个时侯,谁还能让他暂时安心?
挣扎不下,李从嘉唤了半晌都不见她有转醒的迹象,娥皇额上竟然出了微微的汗,蛾眉微蹙,很是难过,他伸手去沾湿了帕子细细地替她擦净,看她睡中不适,唯恐自己的话又让她辗转更加伤了心神,“娥皇,没事了,慢慢来,试着张开眼睛,娥皇,我回来了。”淡淡的口气,每日从宫里回来,便笑着说,回来了。
渐渐地呼吸平稳下来,娥皇慢慢地感受到周身的温度,夏日寝宫之中怕她晕倒伤风窗子不敢打开,一时觉得有些热,他覆掌上来试探温度,确定并未发热才放下心来,仍是旧病,只是这一次病发格外厉害,竟然陷入昏睡。
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无从想起,娥皇虽然娇弱却也从未曾有过这样伤神的旧疾,最近究竟是因何如此一再地发作,李从嘉本是内疚偏远之中她撞破的一切,想她必是被伤了心神,如今看来远不致如此严重。
正想着飘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流珠远远地还让他轻些,“韩尚书昨儿晚上派人来问问太子今日可有空去府上坐坐?说是来了些新的香料,太子昨日回的太晚下人们就没敢来通报,今日再来问问。”
李从嘉轻轻探身站出门去,示意他轻些,“近来局势极是不稳,何况太子妃今日突发旧疾,去回禀尚书府,说太子妃病了,一时过不去,推几日吧。”
飘蓬应着去了,这边的药端过来,他亲自接了进去,却见得娥皇有些反映,唇齿微动重又唤她,终于半晌微微睁开眼睛,“从嘉……”头疼欲裂。李从嘉赶忙先放下药碗过去扶她起身,“觉得如何?哪里不舒服?”
“很乱……我……。”娥皇犹如睡了长长一觉般,醒来之后只觉得眼前景物极其不真实,伸出手去触及他的脸,终于放下心来,“你…。回来了……”
“究竟怎么了?早起觉得如何?怎么突然晕过去了。”
“起来没觉得哪里不适,和平日里一样去曳云亭里看谱子,越弹越觉得难过,刚想起身倒些茶来就觉得脱了力。”娥皇慢慢地镜下来,唯剩的头疼不去,见他端药来摇摇头,“喝了也无用,早便喝了这些日子,原本以为好了,今日却更加厉害起来。”李从嘉知道她不愿见自己如此病着,哄劝到,“天气热,御医也说了夏季对这病不好,可能是一时热着了,来,喝了这药。”
娥皇见他坚持,也便张口嘴,任他慢慢地喂进来,极苦,皱起了眉,他见了唤流珠去取梨花膏来,李从嘉想问问第一次觉得不好的时候究竟是因何引起的病症,话到了嘴边又想起偏苑里衣带不整看见她惊慌失措的样子,瞬时指尖不稳,手里的汤药轻轻摇晃滴出了几许,娥皇一声轻呼,他赶忙拿过帕子来替她擦,“是我不小心,可烫着了?”娥皇摇头,“想起什么了?”
李从嘉深深吸气,“没什么。”
娥皇脑中似乎有什么被他眼底一晃而过的掩饰突地激发出来,挥手把那药碗摔在地上,汤药四散开来,尖声质问,“你刚才想说什么!”面上神色全然不似往日,彷佛入了魔障,李从嘉惊得起身,“你怎么了?娥皇?”
寝宫之外欢快地跑进一人隔着门也能听见她清脆的声音,流珠一路尾随而来拦也拦不住,来者大声叫着姐姐,“又说姐姐身子不好了,见了女英可就全好了,快些让我给姐姐讲个昨日的笑话来。”
瞬间屋内的慌乱气氛被突兀地打断,李从嘉猛然回身见那紧闭的木门之外绿衣闪动,仅仅一方门的距离。
他刚想说别进来,女英已经想也不想推门便往里走,流珠大声叫着太子已经来不及。
女英眼见姐姐满面狂乱指着李从嘉说着什么,地上药碗碎片一地,暗褐色的汁液泼天而下连带得素色床纱上都是汤药。
她第一次见到那样狼狈的李从嘉,微微侧过的脸全是悲伤。
第一百三十五章 福祸成败皆自作(下)
李从嘉望着女英,没有说话,女英愣在当场没有想过姐姐已经失神至此,一时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她脚步退后,堪堪触及了门槛之处忽然看见姐姐从床上挣扎着起身,伸手便去拉扯李从嘉。
娥皇尖声叫他的名字,他还穿着太子的官服,杏黄色耀人眼目,伸手死死地抱着她安慰,娥皇却无论如何清醒不过来,挣扎间跌坐在地上,他便随她俯下身子,女英傻站着看他将姐姐抱起来重新放在榻上,李从嘉余光见得门口那抹翠绿眼色,微微皱了眉,“今日不便,二小姐请回吧。”
女英听得他说话不但没有转身出去反而直接进来向着角落里的香炉走去,李从嘉奇怪,“女英!”
她不答亦不去看他,走到了香炉旁边掀起金盖直接熄灭了紫檀香灰,屋内若有似无的淡淡白气隐了去,女英低低地说了句,“姐姐病体不宜燃紫檀。”
他有些恼了,哪里还有闲心和她说这些香粉的事情,“女英,你出去吧。”墙角的人眼光闪动,第一次他叫自己的名字,却是因为动了气。
李从嘉不再看她,却发现怀里娥皇竟然真的渐渐平静下来,唯剩得些抽泣的声音,他轻轻地哄劝着让她安静下来,女英退至屋外,缓缓掩上门,手却抖得控制不住。明明将那香包拿了回来,怎么姐姐竟然发病如此严重?女英上控制不住害怕,她还是年纪尚轻,把这事情的严重性估量得太浅,真的见到了姐姐病发的样子彻头彻尾慌了神。
宫里众人顾着太子妃的病,没有人上来招呼她,女英径自想要回去,出了寝宫迎面见着飘蓬引着几名下人,手里上等的织锦颜色极美,还有些香料放在盒中盛着,飘蓬不曾注意到她过来,边回身嘱咐着边引人往内去,“这织锦先去收好,韩大人送来的奇香还是去给太子看一样吧……”话还没说完,一行人和女英交错而过,微风带起阵阵熟悉的香气,那是……。错身一瞬间飘蓬还来不及看清过去的是何人,就见得她猛地刹住脚步,竟是二小姐来了,说来也真是不赶巧,总赶着太子妃病的时候。飘蓬刚想开口,却见女英想起了什么一样眼睛直望着那些香料跑过来,“这是什么香?”
飘蓬完全不知她所谓何事,错愕之下实情以报,“韩尚书本想邀太子去府上选香,太子今日出不去,便先送了些新到的来东宫。”女英伸手便探入盒中念起一小块来放在鼻间,飘蓬见了赶忙去拦,“二小姐这可不好玩,韩大人送来的东西太子一向重视,快别闹了。”女英不理他,飘蓬无法只能哄着她,生怕这女英一时又起了什么骄纵的性子弄得收拾不了,“先给太子看过了,二小姐若是喜欢便让太子赏了给你可好?”
绿色的衣裳僵在当下,她分明最是清楚,这便是前月她送给姐姐的那个绣包里所放的香,周府常年有商队在外,总有些稀奇古怪的珍宝藏于府中,女英偶然间寻见了这种异域奇香,原是伽罗树的根茎所制,西域大多用来入药本不算什么香,平常佩带起来也没有丝毫坏处,但若是……。她指尖用力,狠狠地将那香木扔在地上,鼻尖全是它奇特的味道莫名地开始厌恶。有什么用?女英眼望着不远处的廊下池塘,上一次,就是在那边的湿滑玉阶上那样失魂落魄的姐姐依然能让他坚持,还有,还有方才。
女英撞破他的颓然无力,依旧是幼时便深深记得的面容,极清极雅的姿态,她却从来都没有想过,李从嘉的悲伤如此让人动容。她一直都想看他不一样的样子,那个云淡风轻简简单单就能赢得盛名的姐夫,女英一直都近乎执念一般想要看一个真实的他,和自幼起所有人口中描述得不一样的李从嘉,所以不能控制般的试着去破坏些什么,是不是就能换得他丝毫的真实感。毁了姐姐,他会是什么样子?
今时今日,女英见了他的悲伤,如同看见了自己的绝望,真的毁掉了一些东西之后,她开始害怕。
害怕因此,他会更疏离尘世。
飘蓬见二小姐面上阴晴不定,竟然把韩大人的东西扔在地上,分明开始不悦,“二小姐先回去吧,今日太子妃病了实在不方便待客。”
女英的手死死掐着自己的衣裙,不断想起那个侧脸的难过,她伸手趁着众人不备一把抢过那盒香木向着身侧池塘抛过去,噗通的入水声伴着众人的惊叫,眼看着那送来的香木全部被扔进了池塘里,惊得一池锦鲤四散开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谁将恼尘心
飘蓬慌了手脚赶紧命人去捞,“二小姐你这是!”口气中也顾不得许多,直直地怪起她来,心里又想着如何向太子交代,急得脸上冒了汗。
突然身后干干净净有人抛过来一句话,很是倦极的意味,声音不大,却足够在场人都听得清楚,李从嘉的声音,“都下去吧。”
仍旧听不出些悲喜,所有人回过身去就看见他耀目的衣裳占在拐角处的山石边,面色沉静,瞬时打破了众人的惊慌失措。
飘蓬跑过去焦急万分地回禀,“韩尚书说是太子前些日子在府上看香的时候提及了这些难寻的香木,特意送来给太子,结果二小姐她……是飘蓬的错看顾不周……。”李从嘉摆摆手,“我都看见了,不是你的错,下去吧。”飘蓬听了赶忙挥手带着下人离开。
女英站在原地不动望他,李从嘉缓缓走过来,停在她面前几步处,“她是你姐姐。”日光之下面前男子重瞳如魅深重望不见底,面色安静得像是在和她说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她最讨厌看见这样的李从嘉,心知肚明却安然无恙,好像任何人都伤不了他,任何事情都是玩闹的把戏,他自独立于朗朗乾坤之下优雅依旧,连那唇齿间的语气都不差分毫,女英瞬间疯狂起来,大声质问他,“姐姐又如何?她得到的东西我也能得到!她做得到的我也能做得到!”
李从嘉摇摇头,“可是你做得到的,她却做不到,女英,你小小年纪却让人害怕。”
碧绿色的人忽然笑起来,“害怕……。哈哈哈哈,姐夫你怕我?怕我什么?伤了姐姐?”面前的人看向池塘,“其实你上一次是真的想要推她落水对不对?结果看见了我回来,收了手。”女英不置可否,他接着说,“你送来给她的香囊中有问题。”
女英直视他的眼睛,“姐夫,你为什么还能这么平静?你说得都对,我送了香囊给她,里面是我在家中寻来的西域伽罗树根制成的香木,它本身没有损害,只不过……”李从嘉替她接下去,“只不过香亦有属性,这伽罗树和紫檀香天性相冲,引人神智溃散。”他说着说着眼色掩饰不住地难过起来,“其实我怀疑过,只是不愿多想,那日我纯是凑巧去了一次尚书府和韩大人偶然提起来,他今日才寻来了送进东宫,却让你碰见。”
难怪御医如何诊治也不知这是因何而起的病症,李从嘉突然想得娥皇心中积郁不去的噩梦阴影,自己的罪孽也是帮凶,否则区区几日的香囊,绝不至于让她轻而易举病发如此严重。
“你刚才为何不问我,我去熄了那紫檀香,你分明动了心思,却仍是叫我离开。”女英上前一步,直直地打量着他的脸色,“姐夫,我以为你会怒气冲天。”李从嘉的眼底愈发涌起难过,唇边却牵起一丝笑意,“我本不愿相信,可是紫檀香灭了之后娥皇果真平静下来安稳睡去,所以你逼得我必须追出来,却看见了这一幕,不信也要相信。”他微微叹息,非常失望地看着她。
他记得自己竟然还将此物亲自为娥皇系上,那一日,李从嘉弯下身子指尖交错,细细地盘个结想要系于娥皇衣带上,却也不知是怎么突然那香囊便掉在地上。
一朵傲放的牡丹。
女英承受不住地哭出来,眼睛依旧倔强地不肯示弱直直地望他,“太子殿下,女英这可算不算得谋害太子妃?太子想如何处置女英便说了吧。”
李从嘉一动不动,风姿翩然站于女英面前,她努力地想要搜寻出些许的怒气亦或者是惊动,可是他依旧是他,覆在身上的官服遮不住的一缕烟雨色,这样安静的气氛让女英更加难熬,李从嘉一字一句,惯常的口吻,像是在给她讲一个故事,“我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