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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抗不赴营,嗣后无庸喊降。”随后,十余名藏民陆续来降,言及刮耳崖已无粮,勒乌围粮少,普通藏民“不能得食”,“人人思溃”,“贼酋……欲诱令(藏民)同出投诚”。[31]乾隆帝得知此事后,改变了在原先讷亲、张广泗任职时制定的政策,当时是要二人以瞻对班滚之事为戒,不许收降,现在因已后悔不该用兵金川,故于十三年十二月十六日下谕宣布,如果三个月内不能成功,即应“许其求降,以省帑费,以息人力”。[32]
傅恒在十三年十二月中至十四年正月二十七日的四十余日里,连续奉到多道言及尽早收兵的上谕。他一方面几上奏疏,要求实行他制定的“锐师深入,从中峰压下,直捣贼巢之策”,欲图荡平金川,与此同时,他也开始考虑计诱“番酋”之法。他于十四年正月十四日至十六日奏称:“番众震我兵威,且粮食将尽,屡次喊降”。正月十二日“具禀哀恳”,十五日又遣头人来营,送还抢去绿旗兵三名,“观其情词恳切,穷蹙似系实情”,因谕以莎罗奔、郎卡若亲缚赴辕,当贷以不死。“臣意乘其投诚,仍抵贼窟,将二酋带入内地,还朝献俘”。[33]
傅恒意欲骗诱莎罗奔及其侄郎卡来营投降时,缚二人入京献俘,这种作法实为谬误。傅恒可能是藉此博取生擒“逆酋”之“美名”,谋取殊勋特功之封赏,但此举将带来严重后果。失信于“番”,金川藏民将重举义旗,拼死反抗,局面很难收拾。何况,堂堂天朝大帅,行此鼠窃狗偷之计,岂不贻笑大方。乾隆帝对傅恒之策予以摈斥,于正月二十六、二十七日连下二谕,令其废除此法。他指出:莎罗奔、郎卡会考虑到被骗的危险,而“令人冒充”,就算是二人来投,一旦擒拿押献,不仅其“随从之众,一时情急生变”,而且“彼中人心团结,必复另有推戴,其仇恨深切,力抗坚拒,更倍于前”,如欲“痛断根株”,非一二年不可。何况,既许以不死,又“絷之槛车,献俘阙下”,则“群番环视,且畏且惊”,不如“昭布殊恩”,遣彼回归故地,“告布各番”,使知“王师有征无战,降者不杀,信义宏孚,恩威并著”,这样一来,“边徼由此永宁”。[34]
傅恒在奉到这两道上谕之前,已决定放弃诱擒之法,改为纳降和好,允其返回。他之所以作出如此重大的改变,可能是出于两个因素。一是他已收到令其见旨之后立即返京的正月十五、十六两日的上谕,恐因捉拿莎罗奔、郎卡引起“番变”,无法离开金川,从而违背了“著即还朝”命策楞纳降的圣旨,犯下欺君抗诏的大罪。二是莎罗奔真心降顺,于正月二十日遣头人来到军营,“呈献甘结,遵依六事”:一、永不敢侵扰“诸番”;二、供役比各土司勤勉;三、尽返所夺“邻番”之地;四、擒献过去误犯天兵之凶首;五、送还从前所侵掠之人民、马匹;六、照数献出枪炮。虽被傅恒以其“未经面缚”而“峻拒其请”,莎罗奔仍求降不已,并托绰斯甲土司转求提督岳钟琪“代请贷死”,还屡派亲信头人“致词献币”,禀称果贷其死,“当为经略大学士建祠顶祝”。[35]傅恒很可能考虑到,与其遵旨立即被迫乘马还朝,将纳降之功让与别人,自己落得一个虚糜粮饷无功返京的可耻下场,倒不如抓住这一极为难得的机会,允许莎罗奔投顺,还可亲享四个月来鞍马劳顿勤理军务之佳果,立一大功,博得平定金川之美名,因而放弃了诱擒的安排。
雍正初年岳钟琪署川陕总督时,曾推翻原总督年羹尧的错误决定,将大金川割与沃日土司之美同等寨,归还与莎罗奔弟兄,因此莎罗奔对岳十分感激。现在岳钟琪向傅恒提出纳降,愿意亲至勒乌围招抚,傅恒同意。岳遂带兵四五十人,进抵勒乌围,宣谕劝说,莎罗奔见岳轻骑亲至,大喜,“迎谒甚恭”,“悉听约束”,是夜留岳宿于帐中,岳“解衣酣寝如常”,莎罗奔更为信服。次日,岳至莎罗奔的经堂,令绰斯甲土司同莎罗奔、郎卡“依番礼誓于佛前”。岳随即前往卡撤军营,告诉经略。十四年二月初五日,莎罗奔、郎卡于卡撒经略之军门外,“除道设坛”,带领喇嘛、头目多人,“焚香顶戴,作乐跪迎”,傅恒轻骑减从,“示以不疑”,升帐就座,莎罗奔等人“次第俯伏帐下”。傅恒“开诚训饬,义正词严”,宣布帝旨,“示以德威,宥以不死”,莎罗奔等人“感激欢欣,致词恳切,永誓不敢再有违犯”,并呈献古佛一尊、银万两。傅恒却银受佛,颁赉恩赏,手授荷包,莎罗奔跪谢领受,叩称银两不敢领回,愿以此银为经略大学士傅恒“建祠诵经,子孙戴德”,傅恒遣其归还勒乌围。此日,“远近各番,观者如堵,莫不踊跃欣喜,敬信畏服”,“万声欢庆”。[36]
十四年二月十五日,乾隆帝得到傅恒“奏报夭威远扬平定金川”“献捷班师”的露布,非常高兴,立即下谕宣布喜讯,盛赞傅恒“迅奏肤功”,从此“远徼敉宁,蛮氛尽息,生灵休养,食德饮和,实我大清国亿万年无疆之休,垂诸史册,盛烈光昭”。他从厚封赏功臣,赐令一等忠勇公傅恒服四团龙补褂(按清制,此服仅亲王、郡王才能服用),赐与金黄带及宝石帽顶,并依开国元勋超等公、追赠武勋王扬古里额驸之制,加赐豹尾枪二杆、亲军二名,不许恳辞,又照勋臣额亦都、佟国维之例,为其家“敕建宗祠,春秋致祭”,“用奖忠勋”。对提督岳钟琪,加太子太保,复封三等公,赐号威信,授兵部尚书衔,赐紫禁城骑马,免其西征准噶尔时罚令赔补之银七十余万两。[37]
莎罗奔感帝“宥死之恩”,“选进番童番女各十名,代伊等服役”,送至经略傅恒处,求进献大皇帝,又于刮耳崖修建祠宇,供奉经略大学士忠勇公傅恒“长生禄位”。乾隆帝得悉四川总督策楞奏报此事后,谕令送还“幼番”,量加奖赏,允其建立傅恒生祠。他又于十四年二月二十九日下谕给金川土司莎罗奔等人,讲述了讷亲、张广泗办理不善已处以军法等事,谕其“安分守法,勉力向善,皈依佛教,各守封疆,永无侵轶”,设若邻近土司前来欺凌,许其向总督、提督控告,当“为尔等分剖曲直”。[38]第二日,二月三十日,又下谕给邻近的各土司,重申上述意见。
三月十三日,大学士等议准四川总督策楞奏上之金川善后事宜十二条:一、巴底、巴旺,仍由其原土司纳旺管辖。二、允许从军出力之革布什咱土舍扎什诺尔布承袭该土司,给与号纸。
三、杂谷、草布什咱、沃日,小金川四土司仍各辖己地,毋庸“联为一气”。四、沃日女土司泽尔吉与小金川土司泽旺婚配。五、沃日土司印务,仍由女土司泽尔吉护理,所生之子,分袭沃日、小金川二土司。六、小金川被毁的碉房,听其自修自守。七、小金川副土司小朗素及大朗素,酌予安插。八、先来投诚之大金川土舍汪尔吉,乃郎卡之异母弟兄,交伊舅革布什咱土司扎什诺尔布带赴游牧,待有安插之处时,即予安排。九、梭磨、竹克基、党坝等土司、土舍,仍保留原有职衔,毋庸加衔。十、各土司恭顺辛勤,业蒙恩旨赏赉,交部分别加级,以示鼓励。十一、“严汉奸出入番地之禁”,各土司钱谷文移需人代办,听其自行延请汉民充任,“番民贸易”难以禁绝,惟严察匪徒出入。十二、木坪、瓦寺两土司,紧接内地,“番民”“典买汉地甚多,管业已久,”不必勒令汉民赎还,今后严禁内地民人将田地“私售番民,违者治罪”。[39]
四、斩相诛帅耗银劳民 名胜实败
乾隆十四年二月十五日经略大学士、一等忠勇公傅恒奏报“平定金川”的告捷露布送到北京以后,乾隆帝万分高兴,封赏功臣,遣派大员祭告天、地、太庙、大社、大稷、奉先殿、永陵、福陵、昭陵、昭西陵、孝陵、孝东陵、景陵、泰陵和先师孔子,立碑太学,编平定金川方略,并恭谒泰陵,上崇庆慈宣康惠皇太后徽号,颁诏天下,恩赐出征官兵夫役和伤病兵丁,宽免犯人,其《御制平定金川告成太学碑文》,概述了征剿的原因、过程和奏凯之情,现摘录部分内容如下:
“……金川莎罗奔者,居西蜀桃关以外,界绰斯甲、小金川之间,向曾从征,得受符檄,与诸土司齿,顾恃其险远,夜郎自大,构衅邻番。各土司申诉封疆吏,吏曰,蔓之不图,岂其视为瓯脱,乃请兵筹饷,期扫其穴。而司其事者,或怯缩以老师,或剽狡以蓄志,军无适从,事用弗集。(乃命傅恒为经略)………(傅恒)恩威既明,士用益励,……奸酋授首,军声大振。……(莎罗奔)稽首请降,……经略宣朕明旨,登坛受降,己已二月之望日,金川平定捷音至京。是役也,深入数千里,奏凯未七旬……”[40]
乾隆帝及其文武大臣把莎罗奔之降当作平定金川之一大武功,而且后来列为“十全武功”之首,因其余九大武功皆在此之后。此役延续两年,调兵数万,可谓规模不小,但是否能将此称为“平定金川”,是否能以它作为清军大胜的赫赫“武功”,就很难说了。
金川之战是否能成为清朝的一大武功,主要取决于清政府在此战之中,是得不偿失,还是获利无穷。清帝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和财力。就军队来说,乾隆十二年,川陕总督张广泗调征汉土官兵三万,受挫之后,十三年上半年再增为四万。傅恒于十三年十一月出任经略,又从陕西、甘肃、云南、贵州、湖北、湖南、四川、北京和东三省增派满汉官兵三万五千名,加上金川军营之兵二万五千,多达六万之众。用兵两载,耗费了巨量银两。
一征金川,究竟用银多少,以往无人涉及。乾隆帝于十三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曾惊呼:“两年之间,所用几及二千万。”[41]这个数字偏大一些。金川事平之后,参赞大臣、户部尚书舒赫德于十四年二月上疏,详言军费开支情况,其文如下:
“钦差户部尚书舒赫德奏称:川省旧管新收,共军需银七十七万二千九百余两,部拨及外省协济银八百七十九万一千一百余两,现存一百五十万三千余两。军兴以来,用司库及府厅州县酌留存贮银五十七万一千余两。查此项银以备地方紧要,不可久缺,应于存银照数拨还,尚余九十二万一千余两。现在应付回兵水陆船只夫马之需,又从前雇马雇夫运米及铁斤草料,价应找给,又出师官兵赏恤,均宜留备,查各省尚有奉拨未到银,应请将一百万两,留备前项支用。余银查川省本年领赋奉恩缓征,临边要地,炉藏各站,岁有供应,宁使多备无缺,应再拨银一百万两,以备岁需,计核少银四十五万两,请于就近湖广起解银,截拨足数。(从之)”[42]
按照舒赫德的奏报,截至十四年二月中,金川之役已用银八百六十三万二千余两,加上支付大军班师所需水陆运费及先前欠付的脚价等费,又是一百万两,则共用军费九百六十三万余两。
如果再加上瞻对之役的一百余万两银,则军费多达一千一百万两。
用兵金川的过程中,清军两次失败,伤亡惨重。前面曾说过讷亲、张广泗所统之四万余名兵士,因战死和重伤遣返,只剩下二万四千九百余名,减员八分之三。四川提督岳钟琪奏报张广泗等损失之具体情形说:每打一碉一寨,大者官兵带伤不下数百名,小者不下百数十名,军营现存官兵,“每百名中(带伤者)竟有数十,且有身带四五处伤不等者”。[43]经略大学士傅恒在前往金川途中,“见陕西、云南受伤遣回之兵,敝衣垢面,几无人色”。[44]
由于供应军需,转运粮饷,民力十分疲惫,尤以川省为甚。停战之后,乾隆帝降旨:川省军兴,“一切供亿输輓,有资民力”,令川督将运米州县分等具报,听候施恩,并将十三年、十四年地丁钱粮缓征。四川总督策楞于十四年四月遵旨上奏后,帝于五月初八日下谕:列为一等的茂州等十四州县,“地居冲要,差务殷繁,承办米夫最多”,加恩镯免一年钱粮。列在二等的温江等四十三州县厅,办米出夫亦多,仅次于茂州,有的州县或派出口站夫,或当北路孔道,“差务亦重”,免一年钱粮十分之七。列为三等、四等的乐山、隆昌等七十五州县,或出夫而不办米,或粮由舟运,“人力稍省”,分别免一年钱粮的十分之五或十分之三。[45]此时四川省有州、厅、县一百四十三,而上述因出夫运米镯免钱粮的州、县、厅却为一百三十二,占全省州、县、厅总数百分之九十二,可见金川之战使四川民力亏损之严重。
乾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