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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日他将自己的衣服穿在那个人身上,带着他去洗澡,脱光衣服时他对这个人并没什么特殊的胎记感到满意。
“快点儿吧,”雷奇说,“我们还要去理发呢!”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无法骗过那些警察,还有我的脚怎么办?”
“别忘了,我从前就是干这一行的。”
从理发店出来他们吃了最后一顿饭。两个人静静地喝酒,几乎一句话也不说。雷奇抠出了所有瓶盖后将那些中奖的瓶盖送给老板。
“我们不喝了。”
他对老板说。老板诧异地摇摇头,将拎来的两瓶酒又放了回去。
那个人听到后伤心地哭了,走到门外将吃下的食物全都吐了出来,接过雷奇递来的茶水喝了几口,掏出身份证放到桌子上。
“上面有我的地址,别忘了寄钱给她。”
“我会的,十点的火车。”雷奇说。
“走吧。”
他们沿着铁道慢慢走着,不时有冷风吹开他们的大衣。雷奇有些激动地抱了抱对方,那个人脸上的泪水已凝成了冰珠。
“只要做到位,警察不会看出什么来的。”
雷奇说,然后掏出手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是他儿子接听的。他告诉儿子记着向妈妈提起第三个抽屉。那里放着他的遗书。上面写清他自杀的时间和地点,以及保险金如何索取,这些足以令警察相信他的死亡。
“另外,”雷奇说,“不管到什么时候,你也要记着爸爸。”
他挂掉手机,递给对方。“装进去。”他说。
“我听到死亡的声音了。”他说。
远处响起火车的鸣响。雷奇看了看对方手腕上的表。
“过去吧。”雷奇推了他一下。
“别把我的地址弄丢了。”他说。
“我知道。要记住:双手抓住铁轨,头要朝上,左脚要压在铁道上。”雷奇冲他挥了挥手,“别害怕,我会帮你处理现场的。”
遗憾的是他并没有来得及处理那个人的尸体,随着下一列火车的迅速推进,他只是将被碾掉的拇指和未压碎的左脚重新放到铁轨上。他听到火车的行进的声音渐渐远去便在警察赶来之前离开了铁道。
凭着这张名为唐继武的身份证,他去邮局汇了一笔钱,在花园酒店的第二十三层正对着他家大门的房间住了下来。第二天他用望远镜透过窗子看到警察在他的房间进出。星期二他看到了那场再简单不过的丧事,看到他妻子哭泣时的样子。除了附近的一些邻居,那位负载着他全部希望的棋友也赶来参加丧事,九点半他妻子将那位朋友从客车上推到马路中央。市长在当天的报纸上盛赞他为“人民战士”,文中分析了二十年间他办过的各种大案疑案,只是没提起毛毛惨案。
新年前夕他女儿带着一个男孩到他家里。他刚调整过焦距就见到那男孩怒气冲冲地跑了下来,随后是他女儿哭着出来追他。他看到他妻子站在阳台上冲着他们大呼小叫。一直到春节结束,他也没再见到他女儿的身影。“十七岁了。”放下望远镜他想,“但愿他们是相爱的。”二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一他看到他儿子被十几个孩子用雪埋了起来。力力躺在里面一动也不动。他伤心地以为儿子已经死了。十分钟后他儿子从雪里钻了出来,看见那些小朋友都不见了他才坐在雪地上忍不住哭出来。雷奇看着看着也忍不住和他一起哭了。他想起他小时候被人家欺负后他父亲领他去出气的情景。“原谅爸爸,力力,”他贴着窗户自语,“爸爸死了。”
三月份他站在镜子前被自己的样子吓坏了,他摸着浓密的胡须努力回想着自己死前的样子。他确定从此以后再不会有人认出他来了,以至于几个月后他被袁南叫出名字的时候还有些无法相信。那时他的望远镜里多了一名常客,那位棋友。他几乎天天都要去看他妻子,而且,留在屋里的时间越来越长。虽然这一切都按照雷奇的愿望进行着,然而他却无法忍受眼前的情景了。“离开这里。”他在一小时内第六次举起望远镜时想,“我只是个死人而已。”星期六上午他装好剩下的钱,戴上在楼下买的一副墨镜。在电梯上下起伏了三次之后,毅然决然地走出酒店大门。
第四部第10节 冷漠的女人
第十章
虽然雷奇明白活下去、搜集到高架桥坍塌事件的所有证据是他逃避死亡的绝对理由,然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毫无头绪,他失去的警察职务使他不再拥有别人的援助,他开始将真相大白的日期向后拖延。三年,五年,十年……或许此生他都无法达成自己的愿望。经过一年多的走访他查出当初承包建设的并非原来市政指定的工程队,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进展,他甚至都无法搜集到当时塌下来的样本以证明那些材料都是劣质货。住在市郊一间租来的小房子里他越来越强烈地思念儿子和女儿。第一年春节他躺在此起彼伏的烟花爆竹声中试图敛起他妻子的形象渐渐入睡。新年伊始他刚睁开眼睛就意识到昨天伴他入眠的女子并非他妻子。之后的每一夜他的梦境都不断被那个模糊到近乎完美的女子困扰着—— 一位面孔被长发遮住,十指涂满紫红色的指甲油,眼神忧郁而冷漠的女人。有时候他嘲笑自己到了中年还要跑到梦里和如此妖艳的女子约会。不过很快他的情绪就再次沉落下去。他想不出如果自己真的在这场命案的调查中一无所获,那么他活下去的意义何在。
春天的一个下午他在电车上见到一位疯癫的女人,他突然感到这女人的样子是如此熟悉,以至于有谁走在他记忆中只要随手一抓便会触摸到这个女人。车到站的候他想起她是毛毛的母亲。在人们被她激起的惊慌氛围中他将袁南拉出车外走进饭馆。他唯一一次与袁南的会面便是在这样的一家饭馆中,如今两年过去了,他看到她像过了二十年那样苍老,而他自己变成什么样子了呢?他不愿解答这问题。
虽然她在车上的疯言疯语令他吃惊不已,不过他仍然确定她没有疯。
“但你要知道,只要你活下去,你的生活就没有结束。”
他说,想了那么长时间他只找到这样一句合适的话劝说她,随后他又陷进沉默的荒原。
“你是雷队长!”
她认出了他。他向四周望望没发现那些以前认识他的人。
“我说过,像你这么坚强的人是不会疯的。”他说。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做了两个意义不同的手势,却没再说出什么话来。老板拿来两瓶酒换走了中奖的瓶盖。他冲她笑了笑。
“你打算住在哪里?”他问。
她摇着头,俯下身喝了一大口酒,然后又摇起头。
“不回去,我再也不想去那种地方了。”
他将剩下的酒分在两个杯子里,举起一杯说:“我们干一杯吧。”
她拨了拨散开的头发,端起剩下的一杯。“喝完这杯酒,”她想,“我再回车上吧。”
“你知道吗?”放下酒杯她说,“每一次我出来后就明白自己根本就没有地方住。仿佛我每次发疯只是为了让他们再把我带回去。”
“我知道。”他起身绕着桌子走了一圈,拉住她的手说,“去我那里住。”
后来他们没再说过什么话。傍晚时分雷奇独自走到外面,任凭汽车在身边疾驶,他把立交桥的所有分岔都走过一遍。在回去的路上他买了一些衣服和食物。打开房门他将这些轻轻地放到桌子上,之后思考着应该睡在哪里。一辆轿车从窗前驶过,借着忽然出现的光亮他迅速揽起床头的一床被子,同时他看见袁南平躺在床上睁眼望着他。
“上来睡吧。”她说,“这没什么的。”
自从进到这间窄小的屋子里她就在想,这可能就同她以前住过的那些陌生房间一样,她将雷奇当成了过去同她发生关系的众多男人中的一个。傍晚他离家出去的时候她将自己重新打扮了一番,对着镜子她擦干身上的水滴,然后她看着自己赤裸裸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击碎了面前的镜子。她知道这身体打从那一次在银行见到张文再时起便注定要归他一人所有。虽然这二十年里她时常那么随意地满足其他男人的欲望,然而每一次的放纵后反而使她更加坚信这一点,只要等到张文再回来的那一天,她仍然会如清雪一般毫无瑕疵地接受他的爱。
“不用了。”他说,“把灯打开。”
他看了她一眼,跳下来将被子平铺在地上。熄灯之后,无论如何他也不能使自己平静入眠。他的梦境又一次被那位夜夜都寻他而来的女子占据着。在半夜他被一只从他脸上跳过的老鼠弄醒了。他开始明白白天在车上他之所以觉得她如此熟悉,并不是因为他们从前见过一面,而是——他不得不难过地承认还未认出袁南时——她就是那个常在梦中与他相见的女人。她们的形象是那样吻合,以至于他也在重新回想着是他妻子先背叛他的,还是从他办案见到袁南的第一天起就已经背叛了他妻子。他点上一支烟,看见带烟灰的火星落在他胸口随之便消失在黑暗中。他站起来走到床前看着目光下熟悉的袁南。“可怜的人啊。”他想。他摸到她的手臂,弯下腰听到她的心跳声。他不愿意将她惊醒,咬着嘴唇抬起头来。
“你上来吧,我无所谓的。”
她忽然说话了,双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他激动得仿佛要哭出来,不停地吻着她的额头。
“你没有睡……”他吞吞吐吐地说,“没有睡……夜夜都来的。”
两个星期之后他们在一家破旧的登记所登记结了婚。雷奇并非因为在意邻居们的流言蜚语才故意同袁南要一个名分。他只是想用婚姻这种方式给她提供稳定的生活,以此来弥补张文再带给她的伤害。不过他并没有意识到,事实上他比袁南更需要怜悯。在调查了两年也不见任何突破后,他越来越沮丧地表明了自己对生活的无望。在晚上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表情有些难以捉摸。
“你听到那些人家都说什么了吗?”他问,“他们把你当成那种人了。”
“哪种啊?”她漫不经心地应答他,将饭菜一一端到桌上。她已决定在这个新家重新拾起对生活的信心。
“就是那种……”
他食指冲下做了一个含糊的手势。他不敢告诉她人们私下里议论她是暗街里的妓女。她似乎看明白了他的手势,或许她把手势的意思想得更糟,没再回应他什么,也不去管他,一个人先吃起饭来,吃过饭她把自己的碗筷放到水池里,在水流哗哗的流淌声中她回头说: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想我会解决好的。”
天色暗淡时她破例向雷奇要了一支烟,大口嘬烟的同时止不住地咳起来。第二天她穿上雷奇买给她的那件不大合适的裙子等他回来,没等他走进门便挽上他的手臂又出来了。他们沿着人行道穿过两条马路,一家小型超市,以及一座逐渐干裂了的足球场,最后他们走进那家小小的登记所。
“哦,”她对工作人员说,“我们要结婚。”
雷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张大嘴吃惊地瞪着袁南。年轻的书记员被这么大岁数还如此窘迫的新郎逗乐了。
“先登记吧,”他说,“身份证都带来了吗?”
“带了,袁南。”她坐下来说,“汉族。”
“唐继武。”轮到他了,他想了一会儿继续说,“汉族。”
袁南仰着头充满疑惑地望着他,她开始怀疑谁是自己的新郎。
“那是个死人。”他对她笑了笑,说。
即使在结婚之后他的调查也毫无进展,每天清晨他不吃早饭便走出去,直到深夜才疲惫地走回家门。袁南怎么也想不通他天天这么忙碌去做什么。她不愿向他询问情况。她明白他们两个人之所以结合在一起只不过是由于相互怜悯,谁也不会去爱对方,就仿佛再多的怜悯也不会升华成爱一样。星期三下午她从超市回来路过天桥时看见他坐在人群里下象棋,她以为自己看错了。“他那么忙。”她想,“怎么会呢?”
强烈的好奇心促使她在第二天又去了一趟。这一次他是站在旁边观棋。她想他也看到了她。于是她装作漫不经心地沿着路边走开。在夜里她将饭菜摆在桌上,听到他开门的声音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把灯打开。
“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忙?”她问,“你原先不是做警察的吗?”
“现在依然是,不同的是我现在只办一件案子。”
他说着去洗手,然后坐在桌前若有所思地吃起来。她又躺回床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