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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受封疆 (下)-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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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朗被流云抱着,放上了大床,将手抚过被面,摸得出那仍是自己喜欢的湖州锦缎,不由沉默。 

  另外三个人也集体沉默,全部脱力,惊魂未定地不停喘气。 

  最先打破这沉默的是华贵,准确的讲,是华贵的肚子。 

  人没有涵养便连肚子也强盗气,叫起饿来好大的动静,还一声连一声,好似春日滚雷。 

  “我不饿!我一点也不饿!!”华贵瞪眼,两只手急忙去按住不争气的肚皮。 

  “那就是我饿了。”韩朗笑一声:“流云,在这里看宅子的,还是光伯吗?” 

  “是。” 

  “那好,你带你家贵人去找他。就说,他的朗少爷回来了。” 

  流云应了声,拉华贵走人,华贵不肯,怕韩朗为难华容,结果被流云一把抱住,直眉阔嘴的攻,就这么被人直挺挺抱出了房去。 

  房里于是只剩下韩朗和华容。 

  华容气息已经平定,然而膝盖发软眼前昏黑,于是慢慢在床边坐下,摸了韩朗那只寒玉枕头,一边比手势:“王爷,你这只枕头莫非是整块玉……” 

  “华容华公子。”那厢韩朗将眼慢慢闭上,伸出手掌,一把捉住了他右手:“不介意的话,我不想看你比手势。想听你说话,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华容在他身侧沉默,他能清楚听见他起伏不定的呼吸声。 

  “王爷。”隔了许久华容才开口,语调依旧生涩:“你灭楚家满门,可是因为一把和当今圣上一模一样的声音?” 

  “是。” 

  “敢问王爷,你第一次听到这把声音是在哪里,说了什么?” 

  “第一次听见是在茶楼。”韩朗蹙眉:“说了什么……,好像是和妲己有关……” 

  “谁说妲己是妖孽,我说她才是封神榜里第一功臣。”华容紧跟,声音清脆略带卷舌,还有些轻佻放肆。 

  韩朗顿住。 

  “不要诧异,王爷。”华容将眼慢慢抬高:“这句话我当然知道。因为那日在茶楼,一句话给我楚家招来祸水的人,正是我,楚家二公子,姓楚名阡。” 

  “我是楚陌的孪生弟弟。他比我大了半个时辰。可是我们长得一点不像,唯一一样的就只有声音,一模一样的声音。”华容叹口气:“有的时候我想,也许这就是天意。” 

  韩朗又再次顿住:“没错。你们声音的确一模一样。可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哥哥叫楚陌弟弟叫楚阡。你家老爷子莫非不识数,不晓得千比百大?” 

  “楚阡楚陌,楚家老二就一定叫做楚陌。这是咱们英明神武的太傅此生所犯的一个大错。”华容接口,将唇勾起,露出一个讥讽的笑。 

  有个什么都比自己强的哥哥,这是华容人生第一个不幸。 

  除了声音一模一样,两人的差距也委实太大。 

  哥哥长得比他漂亮,大字比他写得好,练功比他勤勉,比他更讨人喜欢,就连小鸡鸡也比他长,比赛尿尿也比他尿得远。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五岁的华容终于爆发,对天长啸之后宣布:“我要和哥换名字,我叫楚千他叫楚百,不给换我就尿床,天天尿!” 

  不学无术的他那时候坚定地认半边字,很坚定地认为千比百大,遭到拒绝后更是无比坚定地天天尿床。 

  一个月后父母投降。 

  哥哥改名楚陌,而他改名楚阡,终于可以仰头长啸庆祝,自己总算有样东西比哥哥大。 

  “楚家二公子叫楚阡。不是叫楚陌。”回忆到这里华容叹气,慢慢抬眼:“打一开始你就犯了个大错误,认错了人。” 

  韩朗不由开始冷笑:“那天我在茶楼听见的声音是你?而不是楚陌?” 

  “是,韩大爷。”华容答得爽脆。 

  那天在茶楼,韩朗听到的那把和小皇帝一模一样的声音,的确就是华容。 

  不过当时韩朗在二楼,就只看见他一条背影。 

  奔下楼去追问茶楼老板,那老板回他:“方才说话的是楚家二公子。” 

  当夜韩朗去往楚府,楚府所有人等立在大院,公子共有两个,一位叫做楚阡,一位叫做楚陌。 

  睿智的韩朗立刻就站在了楚陌跟前,吃准他是二公子,问:“今天是你在茶楼大放撅词吗?” 

  楚陌当时愣了下,然后点点头。 

  替身边这个无恶不作的弟弟背黑锅,也算他人生一大要务。 

  韩朗当时无话,只是一双长眼半斜,将手举高。 

  身后立刻有人手起刀落,将楚府一十九口劈杀当下。 

  之后的故事韩朗已经差人在双簧里演过。 

  菊花陌上开,说的是楚陌反抗,如何鲜血淋漓被人强暴。 

  这一幕华容当年亲眼见证。 

  施杀手的那人不知道他心脏偏右半寸,所以那一刀只是让他暂时昏厥。 

  醒来的时候他满眼血污,离楚陌只得一尺,满耳只听见他痛苦的撕吼。 

  他握紧拳头,在尘土之中慢慢积聚力气,余光撇向地间一枚断剑。 

  如果当时能够拼得一死,楚阡就永远都是楚阡,这世上便永不会有华总受这号人物。 

  可惜的是楚陌不给他这个机会。 

  在极度的痛苦和屈辱之中,楚陌仍然能够分神,发现他意图,于是佯装不支从那张台上滚落,落在弟弟身上,扬起额头,照准他后脑,一记将他敲昏。 

  “所有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全家一十八口因我而死。我哥代我受过,过了这八年零两个月生不如死暗无天日的日子。”复述到这里华容止不住颤抖,一下又一下抚着自己掌心。 

  韩朗沉默,许久许久才开口:“所以你装哑。来到京城?” 

  “是。” 

  “三品以上的官员都能压你,一是为了钱财。二是为了打探消息?” 

  “是。所有大爷们都异口同声,说当今圣上寡言少语,三天说不到两句话。我这才慢慢确认,我哥是被你弄到宫里,做了声音。” 

  “在王府,邹起住的小院。那个刺客是你?” 

  “是。” 

  “进宫差一点带走楚陌的也是你?” 

  “是。” 

  “二十万两雇人入宫劫人的也是你?” 

  “是。” 

  “很好。”几问几答之后韩朗终于叹气:“我所料不虚,华容华公子,果然是很好很强大。” 

  “王爷谬赞。” 

  “那么,很好很强大的华公子。”韩朗慢慢转头,将那蒙着雾色的双眸对准了华容:“能不能劳烦你告诉我。你将我这不共戴天的仇人从坟里刨将出来,又告诉我实情。到底是为了什么?” 

  “王爷可觉得华容有趣?” 

  “那又如何?” 

  “楚陌并非不可替代。”华容一字一顿:“我的声音也和圣上一模一样。” 

  “那又如何?” 

  “我想和王爷做个交易。请王爷重新掌权后,放楚陌自由。我留下,既做声音,也做王爷的玩物。生时被王爷压着,死后替王爷棺材垫底。” 

  华容这句说得无波无澜。 

  韩朗再次顿住,心头万千滋味涌上,慢慢笑出了声。 

  “敢问机关算尽的华公子。”最终他侧头,一笑:“我若不能重新掌权,也不想和你做这个交易呢?你是不是要自刎要挟,吃定我现下舍不得你死?” 

  “王爷必定会重新掌权,华容也不要挟王爷。”华容迎上他语锋,语声温和但内有钢骨:“王爷可以思量,这个交易值不值得。我等王爷答案,不心急。” 

  第三十二章 

  韩朗眼皮抬了抬,却没睁开,嘴边勾笑不变,手拍床沿,算是鼓掌,赞赏某人的好演技! 

  “放了楚陌之后,你预备怎样?准备和我万年欢好?灭门之仇不共戴天,楚二公子想要我怎生死法?” 

  “王爷英明,万事如有神助。小人黔驴技穷,能把王爷怎样?”回答虔诚,非常公道。 

  隔了好一会,韩朗配合地点头,“也是。”一个演戏成痴,一个看戏着魔。 

  两者心知肚明,自作孽。 

  倏地,韩朗拽拉华容入怀,遗憾起调。 

  “犟驴,我刚发现我看不见了。” 

  华容并不意外,胸有成竹,浅笑出声,“王爷,放心。这毒可引出体外,眼疾到时候自然能好。” 

  “全才果然全才,不知道我眼睛明要几日?” 

  华容欲支起身,韩朗不许,“十多日。” 

  “那好,等我眼明了,再做答复。” 

  “王爷千万细想,在下不急。” 

  接下来,碎雨近十日,暑气日益渐重。 

  那日终于天光大好,开始放晴。 

  韩焉在侧殿书房,新旧奏折一堆,又是一夜未眠。 

  珠帘微动,楚陌走了进来。 

  韩焉手未放卷,托腮随意一问:“还是闹腾,不肯吃饭?” 

  楚陌点头。 

  韩焉抬脸,瞳眸没显一丝倦意,“那我去劝,正好也有事寻他。” 

  少年天子坐地,背倚睡榻的支脚,龙袍披身拖地,嘴紧抿一线,目光难得地坚定。 

  韩焉遵循君臣大礼参拜后,走到他面前,俯身对着那双眼,万分尊重地建议道,“陛下不吃米饭,那食香料吧。” 

  皇帝动了动,双眸迎上韩焉。 

  韩焉不吝笑容,“臣少时在西域异志中,就见过这类将过世君主制干尸的法子,我弟韩朗那时就问,如果活人喂食,将会怎样?如今,圣上亲自尝试,臣以为一定相当有意思。” 

  “朕说了,要见韩朗。”沉默的君王终于做手语。 

  韩焉讪笑,“反复只那么一句,陛下不累?臣找个新鲜的话题,这里有拟诏,请陛下率先过目。” 

  拟诏内容简单,天子得知太傅韩朗欺君,深感蒙羞,一怒失声,自知无能,愿意让位给镇宁公韩焉。 

  皇帝没看完,就气得两手发抖,眼冒金星。 

  “玉玺迟早是要盖的。吃的,还可以商量。两选一,相信陛下再笨也会选择。”韩焉说完,拂袖出殿,大步流星。 

  楚陌等在门外见,见了韩焉只道,“韩大人有必要待他如此?” 

  韩焉不以为然地岔开话题,“韩朗当年将兵权三分,相互牵制。除了林落音,潘克还有一支——莫折信。今日,莫折将军进京的日子。” 

  楚陌不大理解,韩焉下步的打算,有句没句地听着。 

  “可我昨晚就得到消息,莫折将军已经昨晚便进京了。你猜他现在,人在何处?” 

  尚香院。 

  京城妓院榜,排名第一。 

  韩焉下轿刚跨进门,老鸨就身如肥燕而至,笑着抖动手中鲜红蜀绣绢帕,奇香“肆”溢,张开血盆大口招呼。 

  韩焉视若无睹,只轻声问道,“这里有何绝色?” 

  “公子,我这里的绝色可不止一个。你要爱空谷就有幽兰,你在水畔就能见水仙,个个貌美如花……” 

  “这院哪个花魁看中穷酸秀才,爱俏宁可倒贴,情深到无怨无悔。谁是,我就点谁。”韩焉不想再听废话,直言不讳。 

  鸨儿听了这话,脸像被猛抽了百千次,当即眨眼。面孔上的白粉,簌簌落下。 

  “这个……” 

  韩焉颔首,手下已将一叠银票递到了老鸨的眼前。老鸨爱票,夺了就给,瞟眼发出信息。 

  “二楼西厢中间,清涟房。” 

  韩焉笑得动人,拾阶而上。走到镂花漆红门前,曲指轻轻叩门。 

  “我早说累了,不接客。” 

  “我是你房里落难人的故友,有事来找他。” 

  一阵暧昧的悉索后,门终于开了。 

  房里恩客,穿着朴素风雅,背影并不悍然生威,人还不时地发出几声扰人咳嗽。 

  韩焉收拾起自己叹息的冲动,“莫折信,我来要兵。” 

  背对的人,半举着茶杯,缓缓转身。原先那幽幽并无生气的眸子逐渐亮透,野马无缰,气势凛然,“凭什么?” 

  “凭韩朗没有照顾好你的第十二个儿子莫折流年,让他生死不明。凭他唆使你儿子对你怀恨在心,不肯认父,丢你脸面,甘愿听人差遣。你莫折信,就该帮我!” 

  莫折信就爱抖才,最爱扮虎落平阳,凤凰落架角色;其对美女媚眼识英雄的戏码,尤为推崇。书生落榜,背井离乡,兄嫂嫉恨发难,反正怎么酸,他就怎么演。家里妻妾成群,野外流莺声色不绝。 

  当年少年轻狂,外加有这层嗜好,结识流年的娘亲,装死演酸,死缠硬拖,导致珠胎暗结。但流年的娘人单纯,却不柔弱,认清事实后挺着大肚子,离开莫折家,自力更生。 

  等莫折信找到他们,流年娘已撤手西归,而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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