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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受封疆 (下)-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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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岁时,两人又是如何一起爬上屋顶,偷偷喝酒,之后整整醉了三天。 

  二十三岁时,当时十九岁的韩朗是如何进宫,投到皇后旗下,从此开始和自己针锋相对。 

  三十岁时,韩朗又是如何兵行险招,杀太子剿灭太子党,凡有株连绝不放过,最后却留下自己性命,放过了他这个太子党首,使自己成为覆巢之下那唯一的一颗完卵。 

  这些时间,时间里的旧事,也就好象流水,在他掌心缓缓滑过。 

  韩焉韩朗,韩大韩二,这四个字里面的纠葛,已经不是区区一个爱恨能够说清。 

  不知从哪天起,他们已经成了彼此心头的一根刺,痛到不拔不快,可若拔了,却又怕心房从此有个缺口,会流血至死。 

  现在这根刺就要拔了,只需这幅棺盖合上,他就再也没有弱点,是个完美无缺能够把控一切的神。 

  “合上吧,合上,盖棺定论。”心底那个理智清明的声音在不断催促。 

  可是他突然没了气力,棺盖离棺顶还差一寸,只差这一寸,可他却再没气力继续。 

  月色长袍在他身周猎猎作响,梅雨已至,风裹着细雨,不尽缠绵。 

  “你们谁来合棺,钉死,然后送我韩家陵园入土。” 

  最终他道,人趔趄后退,只差这一寸情谊,自己没有亲手割断。 

  “他中这箭几天了?” 

  同一时刻,抚宁王府偏院,被关押着的华容正比手势,问跟前的流云。 

  “三天了,箭在心口,我不敢拔,只帮他点||||穴止血,从两天前起他就昏迷,一直没醒过。” 

  华容沉默片刻,从华贵心口挑了丛血,放到鼻口闻了,立刻蹙紧眉头。 

  箭上有毒,虽然射得浅没伤及心脏,但也十分危险。 

  如果再不拔箭去毒,毒入大脑,则无药可救。 

  华容咬了咬牙,在袖管找寻,终于找到那只铜瓶。 

  瓶盖打开后立刻散发出一股清冽香气,他将它送到华贵鼻口,又下重手死掐人中。 

  华贵终于醒转,两只眼珠定定,看着他,不大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不能睡,必须保持清醒,这毒霸道,我必须拔箭替你清毒。你绝不能再睡着,否则毒入大脑,你就再没机会醒来。”华容手势比得飞快。 

  “可是我好困。”华贵扁扁嘴,嗓门这时终于小了:“我一向困了就要睡的。” 

  “不能睡!”屋里流云和华容几乎同时发话,一个霹雳大嗓,一个是手动如飞。 

  “你还没攻过。当然不能死。” 

  “你若死了,我的银票将来归谁。” 

  两个人的理由却是有所不同。 

  华贵于是扭扭腰,底气也足了几分,点头:“对,我不能睡,银票没归我我也还没攻过,绝对不能死。” 

  “好。”华容赶紧比手势:“现在我把你的箭拔出来,你记住一定不能睡。” 

  华贵愣了下,连忙表示不信任:“你几时学会拔箭了,我不要你拔,你这蒙古大夫……” 

  “别说话。”华容这次却难得不再和他争论,伸手点||||穴,一手按住他伤口一手拔箭,姿势绝对流畅专业。 

  箭尖生有倒刺,他往上拔了不到半寸,那华贵已经哀嚎一声,眼见着就要晕了过去。 

  在床上将攻未攻的时候都能晕倒,这位直眉阔嘴的华贵人,可绝对不是个能够耐受的主。 

  华容气急,连忙停了手里动作,去掐他人中,掐醒之后恶狠狠比手势:“我现在就拔,你一定要忍住,想什么都好,反正不许翻白眼。” 

  “这么痛我肯定晕!” 

  “晕了就死!” 

  “那我就死!” 

  “宁愿死也不能熬着点疼?” 

  “对!我天生就是怕疼。”争执到这里华贵的牛劲上来了,声音虽然虚弱,可气势依旧不减:“我天生怕疼,就好比你天生爱钱。要我不怕疼?可以。要么你不爱钱要么你开口说话,你成我也就成。” 

  死到临头还这么刮躁,华贵人果然就是华贵人,史上最有性格第一名仆是也。 

  华容不动了,不知是不是被他噎到,在原地不停吸气。 

  “要么不爱钱要么开口说话,我只要做到一样,你就不晕是吗?” 

  片刻之后这句话在屋里响了起来。 

  有点生涩的语调,微沙的嗓音。 

  既不是华贵的洪钟亮嗓,也不是流云的优雅醇厚。 

  这把声音的主人,竟然好像是华容,这屋里除华贵流云之外,绝无可能开口的第三个人。 

  华贵瞪大眼,下巴差一点就掉到了胸膛上。 

  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那厢华容手起发力,一气呵成,已将他心口那枝黑羽箭连根拔起。 

  韩家陵园,梅雨渐急,将新坟旧坟一起打湿。 

  韩朗的世界如今是漆黑一片。 

  棺木很大,里面还有新鲜空气少许,提供时间让他等死。 

  韩朗又伸个懒腰,在黑暗里抚抚衣衫,确认自己等死的姿势十分潇洒。 

  抚宁王向来如此,满朝文武都知道,马屁太傅英明神武,不如马屁太傅今儿衣服漂亮。 

  很安静,周遭绝对安静,就在他以为自己可以不受打扰睡去的时候,头顶却突然有了响动。 

  “咯噔”一声,似乎是机簧催动。 

  然后是叮咚一声,有什么东西从棺顶落下,掉到了他刚刚才抚平的衣衫上。 

  韩朗以为是水,连忙抬手指去掸,可触手之后才发现不是,那东西十分粘腻。 

  就在他诧异的空隙头顶声响更大,棺盖上的缺口开始灌入液体,很细小的一股,汩汩作声,味道浓烈。 

  这一次韩朗闻了出来,那味道刺鼻的液体绝不是水,而是水银。 

  韩焉在他棺木上做了机簧,上面隔着水银罐,每隔一个时辰往里灌注一次水银。 

  水银封馆,他这兄长,对他可是真真有爱。 

  “好了,毒我已经放出,现在你可以睡了。” 

  在韩朗即将灭顶的时候,华贵的危机却已解除,华容已将他毒血放清,正在低声吩咐。 

  这么多年装哑,说话都已经不自然,他那语调还是生涩。 

  可是这一切已经足够霹雳,霹雳到原先会说话的两个人这会成了哑巴。 

  “原来你真是装哑。”隔了许久流云才道,正色:“华公子果然不是凡人,在下佩服之至。” 

  华容不语,起身立到窗口,打手势:“你知不知道你家主子怎么样了,韩焉会如何处置他?” 

  “大公子既然发了难,自然就不会再容情,现在就只盼流年能早些搬回救兵。” 

  “等他?我怕到时候王爷已成枯骨了吧。” 

  “可是现在怎么办。”流云闻言抬头,单手拍地无限懊恼:“只怪我当日冲动,被大公子废了武功,现在是一筹莫展。” 

  “我如果说能带你们出去,你信不信?”华容这时转身,眼微眯,里面光华乍现。 

  流云定了定,之后点头。 

  先是精于医术,接着又能开口说话,眼前这位今天给他的震撼已经够多,就算他现在说他能够白日飞升,估计自己也不会再讶异。 

  “那好。”华容近身,操起手势:“你现在喊人,就说病人要吃东西,最好是利于消化的粥。” 

  “粥。”流云闻言怔忡,慢慢地开始浮现眉目:“邹起……,这院里住着邹起,难道说……” 

  “有疑问稍后,现在请喊人。”华容这通手势比得斩钉截铁。 

  流云懂得度势,也不再多问,连忙扯开嗓子。 

  不一会稀粥送来,看门的守卫打开门,后面果然跟着邹起。 

  “新做的滚粥,烫呢,还是我来端,军爷小心烫手。”一边走邹起还一边喃喃,满脸堆笑。 

  守卫嗯了一声,往前一步,让开了道。 

  门外还有一人守着,一里一外,总共两人。 

  华容站在窗下,手里握着那枝拔出的羽箭,对邹起做了个极小的手势。 

  邹起会意,将手里滚烫的稀粥一泼,兜头倒在了门里守卫身上。 

  而华容运指如风,这时候射出羽箭,已将门外守卫喉咙洞穿。 

  “说!韩太傅怎样了,现在人在哪里。”不等门里这位守卫哀嚎出声,他已经扑身捂住他嘴,手里拿着邹起递来的匕首,寒光森森,指着对方咽喉。 

  两个守卫,一个身死一个被胁,中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惊动别人。 

  流云苦笑一声,还是忍不住惊叹。 

  眼前这位的确没有白日飞升,可也太会韬光养晦,一旦真容露了出来,那真是要吓煞旁人。 

  韩家陵园,梅雨更大,哗啦啦像是要把天地浇透。 

  华容在雨地里立身,抹了抹脸上雨水,朝身后流云打手势:“你先把华贵安顿好,然后在这陵园布阵。” 

  流云嗯了一声,不自觉中已经听他调度,找了个避雨的地方安顿华贵,然后开始在陵园周围布阵。 

  而华容手里握着从守卫那里抢来的长剑,开始在陵园里狂奔,找寻埋着韩朗的新坟。 

  陵园里墓碑一尊接着一尊,全部都是青石无字,被大雨一浇,更是全然没有分别。 

  人说新坟旧坟就看哀草,可这韩家陵园有人打理,每座坟上都光洁无比,连根草毛也无。 

  没有任何线索,在这大雨如注的黄梅天,根本没有办法找出新坟。 

  华容在陵园里提剑,一时间也只好茫然四顾。 

  “挖!找不出我们就每个都挖,如果我记得没错,加上王爷,陵园里也不过就八十八个坟地而已。”布好阵的流云这时道,站在他身后,已经动手开挖第一个坟地。 

  华容点头,也不再犹豫,长剑入土,开始掘坟。 

  第一个不是,第二个不是,………………第九个第十个,通通不是。 

  大雨象疯了一般冲刷下来,流云双目赤红,背上箭伤撕裂,血哗哗流了一地。 

  “第三个时辰了,要是那人所说属实,王爷已经入土三个时辰。我们要赶快。”那厢华容提气说了句,人想要站起,膝盖却是发软,刹那间眼前一片昏黑。 

  第三十章 

  棺外混沌天地,棺内是漆黑一片。 

  韩朗识相地闭着眼,反正怎么折腾都看不到。四周水银还在慢灌,声音闹得他心烦,他伸手在棺壁在写字,反复地写。内容倒是简单,也就三个字:“死华容”。 

  虽然已经从咬牙切齿,缓解到了慢条斯理。 

  但还是就那么三个字。 

  死 

  华 

  容。 

  水银以磨人的速度蒸发,刺到他眼疼,鼻疼,连喉口都疼,犹如毒汁直灌,侵进心肺。 

  空气开始稀薄,人就开始冒汗。 

  不能大喘息,否则更不舒服。 

  可——不喘,更热。窝囊透顶! 

  想自己从来心如明镜,命这玩意,脆弱的很,说断就断,说没就没,韩朗总以为自己不在乎,原来还是假正经,死得如此不舒坦,老子不甘! 

  寂静里有种怪声,韩朗才没心思去辨别,只是听着。这声一阵一阵的,没啥规律。 

  然而感觉上,越来越响,好似在接近。 

  不知怎地,韩朗的心被揪了一下。难道有人在附近? 

  那么一揪心,人不自觉地猛吸了几口气,喉咙很给面子地开始烧灼。 

  韩朗尽力控制情绪不能爆发,开始屏息凝神,手上还是写着那三个字:死华容。 

  而不同的是,他每写三次,会吸次气;每写十次,会敲几下棺材板。 

  当然,冷汗依旧如瀑。 

  梅雨天就是说不准,天说变就变,雨一会子歇,一会子落。 

  下猛了好一会后,倏然消停了。 

  华容硬撑起那份清醒,继续埋首开挖,比盗墓掘坟的行家还要勤奋。 

  撑不住的却是流云,一头倒下,陷进泥地。 

  华容忙过去扶起,拍他沾泥的脸。 

  流云好容易转过神,勉强笑笑,正要张嘴,却隐约听到了一个声音。 

  华容皱眉,显然也听见了。 

  这声音闷小,还一阵隔一阵的,但相当有规律。 

  流云与华容,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唯一的希望。 

  抖擞精神,继续挖,目标一致。只是挖到一半,声音不再继续了。流云吸气,抛开铁锹,双手齐扒。 

  华容倒僵硬了会,双目灼灼,坚定地翻锹,继续挖着,一滴水顺着他的脸滴落下来,直直地没入土中。 

  不是汗珠,就是雨点。 

  棺材大开的时候,华容居然有点虚脱,手发软,呼吸粗重。 

  韩朗仰面平躺着,直挺挺的。湿透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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