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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妈妈缩回手,靠在丈夫的怀里,抹着眼泪。孟爸爸又何尝不是心如刀割?孟海涛的舞蹈天分来自父亲的遗传,孟爸爸曾经同时收到上海戏剧学院和北京大学两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孟爸爸选择了北京大学中文系,研究生又读了日语系,一辈子和文学打交道。孟海涛小时候,孟爸爸坚持让儿子自己选择,孟海涛选择了舞蹈。从小,孟海涛因为练习跳舞吃了许多苦头,每次父亲都教育他要坚强。可现在,在看到儿子的那一瞬间,原来身姿矫健挺拔的孟爸爸,突然让人感觉衰老了很多,腰都佝偻下来。
此时他们并没有过多地去想到儿子的职业,只是心痛自己年轻的孩子,以后将如何用一条腿走过他的漫漫人生路?
晚上他们想要陪孟海涛一夜,可是伊恋说两位老人刚下飞机,精神容易疲惫,硬是和孟海涛一起将老人劝回了宾馆。
对于孟海涛来说,这也是劳累的一天,父母的到来,迫使他不得不强颜欢笑,伊恋送走了他的父母,就让他早点休息。
伊恋把药送进他的嘴里,再把水杯凑近他的唇边。看着他服下了药,伊恋想再多喂他喝口水,孟海涛轻轻地摇了摇头。
“师兄,再喝一点吧。”伊恋小声地劝道。
“不……我不渴了。”孟海涛摇头说。
伊恋看到他的嘴唇干裂得起皮,心里微微地抽动了一下。她知道孟海涛是为了减少上厕所的次数,才尽量少喝水。这些天来,他的大小便都是在护工的帮助下解决。孟海涛是骄傲的,他不能接受自己几乎是被高大强壮的护工抱起来方便。为了摄入足够的营养,以便尽快的恢复体力,他压下内心的屈辱感,按时按量地进餐,运动后喝水。可是,除此以外,多一口饭,多一口水,他都不肯入口。
虽然他尽量地隐忍,临睡前生理的反应还是如约而至。他红着脸看着伊恋,伊恋立刻会意,忙叫来了随时等候在休息室的护工,自己躲到了门外。
直到护工收拾好一切,伊恋才又重返回病房。自己什么都能帮孟海涛做,甚至擦身更衣她都不避嫌的亲力亲为,只有这一样,她知道孟海涛还要在她面前保留最后一点男性的尊严。每次解决完问题,孟海涛的情绪都格外低落,伊恋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他,只能默默地陪在他身边。
孟海涛仰躺在床上,胸口闷闷的,伤口更是钻心的疼,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伤口的愈合,他能早一点从疼痛中解脱出来,谁知这疼痛像是附在了他的身体上,片刻也不肯离开!而且疼的不仅仅是伤口附近,而是他的整个身体。所有的疼痛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疼得他直想撞墙。这种愈演愈烈的疼痛使他更加强烈的感觉他的左腿还在,仿佛千万根针在同时扎他的腿。他动,可是逃不开那疼痛的追逐;他揉,可是总是一摸一个空。他知道,他确实永远失去了他的左腿。可是他的手忍不住在残躯下面的床单上游移,还拼命地想找他的腿,明知道已经不存在的腿。
第二章 未来在哪里(3)
伊恋习惯性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随意地说着些轻松的话题。
孟海涛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疼痛主宰了他的意识,他禁不住呻吟出了声!
“师兄,怎么了?”伊恋焦急地问。
“疼……腿……好疼!”孟海涛再也忍不住,低声地喊道。
伊恋略一迟疑,就掀开了被子,在孟海涛腰侧按摩起来。他的身体像火一样热,烧痛了伊恋的心,本该是那条修长有力的左腿的地方,只剩了一个巨大的疤。
伊恋不敢碰那疤痕,只得在伤口附近按摩,让他心里舒服一点,“有没有好一点?”语气也同样轻柔。
孟海涛摇头,汗水打湿了已经有些略长的头发。
伊恋只得加重了力道,急得脸上也是湿汗淋淋。
“没有用,不是那里在疼。”孟海涛痛苦地说。
“那是哪里?”伊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是腿……是腿在疼!”孟海涛皱着眉头,“大腿疼,小腿也疼,连脚指头都疼……”
“师兄,没有腿了,这是幻觉!”伊恋又流泪了。
“好疼……啊!受不了了!杀了我吧!疼死我了!”孟海涛终于忍不住,大声呼喊。
伊恋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师兄,真的没有腿,你的腿已经没了,怎么能感觉到疼呢?”
“疼……”孟海涛倒抽一口冷气,他知道腿已经没有了,可是,腿上的疼痛一点也没有减弱。冷汗渐渐打湿了枕头,孟海涛死死抓着身下的床单,右腿奋力蹬直。
“疼啊!”他大声喊道。
伊恋忙按铃叫来了值班医生,无奈之下医生只好给他用了止疼药和镇静剂,他渐渐平息下来,睡了过去。伊恋拿着湿毛巾轻轻擦去了他脸上的汗水,又脱去了他的上衣,轻轻为他擦拭着身体。孟海涛的衣服早已经湿透了,他的身体冰冷冷的。伊恋以最快的速度擦干净他的身体,又帮他换上干爽的睡衣。这些日子,伊恋每天都重复着这样的动作,不再需要别人协助就可以很快完成。孟海涛消瘦了很多,她能轻轻地托起了他的上身,毫不费力。
伊恋没有想到,一向意志坚定的孟海涛会被疼痛折磨得如此狼狈。除了伤口的疼痛,恐怕更多的是心理问题,如果不及时解决,吃再多的止疼药也没有用。
伊恋将瘦小的身体缩在椅子里,思索着,意识终于渐渐模糊了。
第二天一早,孟海涛的父母赶到医院的时候,伊恋已经照顾孟海涛吃过了早饭,她借口要去买一些东西,离开了病房,给孟海涛一家留下了单独相处的时间。
孟海涛的父母早已从儿子以前比赛的照片和录像上,认识了伊恋,并且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的儿子是喜欢这个姑娘的。
“海涛,这个女孩子对你很上心啊。”伊恋走后,孟妈妈握着儿子的手说。
孟海涛的心像是被扎了一下,疼得几乎出血。伊恋,他爱了那么多年的女孩子,他却永远失去了向她表白的机会——他已经残废了,他还有什么资格呢?
他无力地惨笑了一下,“妈,你别说了,我现在这样……”他再也说不下去。孟妈妈叹了口气,拍了拍儿子的手背,没有再说话。
“海涛啊,”一直沉默着的孟爸爸开了口,“我和你妈妈商量了一下,你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不如和我们一起回上海吧,一家人也有个照应。”
“那你们在日本的工作怎么办?”孟海涛说。
孟妈妈说:“可以申请辞职,回到上海也是一样的教书,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爸爸妈妈不照顾你,谁照顾你?这次我们只能逗留三天,后天就要回去了,我们一定尽快办好一切手续,然后立刻来接你回上海。”
第二章 未来在哪里(4)
“妈妈,你和爸爸一辈子搞研究,搞教学,好不容易取得了今天的成绩,你们不能为了我……”
“可是你一个人在这边怎么生活呢?”
“我可以一个人生活。”
“可是你现在身体这么虚弱,连床都起不来。”孟妈妈难受得说不下去。
“医生说我恢复得很好,很快就会痊愈的。爸,妈,你们就放心回去吧。”局面突然变成了孟海涛劝慰父母。他从小就是让父母放心的孩子,现在,更不想给已经不年轻的父母增加任何麻烦,何况父母有他们的事业,就像芭蕾舞对自己,同样重要。
想到芭蕾舞,孟海涛的心又是一阵剧痛。他知道自己可以应付以后的生活,但是,没有芭蕾舞,他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的呢?他从七岁就开始练舞。但他已经不记得,没有芭蕾舞的这些日子他是怎么过来的。
等到伊恋买了午饭回来的时候,一家人还是没有争论出个所以然。傍晚临走的时候,父母让孟海涛好好考虑一下,明天早上再给他们答复。
“师兄,考虑什么呀?”伊恋问道。
“爸妈要接我回上海,他们想放弃工作回国照顾我,被我拒绝了。”孟海涛说。
“师兄,你不能回去。”伊恋想也不想地冲口而出。
“我知道爸妈是为了我好,怕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没有人照顾,可是我不能让爸妈因为我放弃了他们的事业。”孟海涛幽幽地说,语气里透着无限的落寞。
伊恋温柔地握住他的手,“师兄,你不是一个人在这里呀,还有我呢。”
孟海涛惊得心突地跳起来,眼睛灿若星辰。伊恋继续说道:“我会陪你走过这一段的,我相信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原来,还是我会错了意,你要陪我走的,只是“这一段”啊。孟海涛的目光暗淡下去,神情更加落寞。
“是呀。”他自嘲地笑了。
晚上,孟海涛又因伤口的疼痛而痛苦不堪,伊恋只好再一次请医生来帮他服了止疼药。
一夜无眠,孟海涛决定留下来,让他的父母安心回日本。
“师兄,你不能这样,放松一点好吗?”伊恋满头满脸的汗,大声劝着孟海涛。疼痛把孟海涛折磨得几近崩溃。医生说他的伤口愈合得很好,疼痛早该有所减轻。那么他的身体感觉到的日益剧烈的疼痛,主要是心理方面的因素。
伊恋试图扶起孟海涛。让他面对自己日渐“康复”的身体,接受自己的残躯。他已经康复得比别人缓慢许多,因为考虑到他芭蕾舞演员的特殊身份,大家都不忍心让他过早地面对。可是在他手术后半个多月还不能起身,使他的身体更加虚弱,疼痛也就更加剧烈。如果再不去面对这个问题,孟海涛将陷到这个恶性循环的旋涡里无法自拔。
孟海涛像一个布偶般的被伊恋轻轻扶起,他闭目忍住并不陌生的眩晕,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伊恋在他的身后垫高了枕头,让他靠着。谁知伊恋的手刚一离开,孟海涛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左歪去。他忙将左手撑在身体旁边,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体。
伊恋轻轻地揭开他左胯上的被子,孟海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师兄,你看,伤口已经好多了呢。”
它现在是青紫色的,从髋关节以下,齐齐地截断了。一个深紫发黑的大疤横贯了整个断面,深深地陷在皮肉里,显得狰狞而恐怖。
“师兄,你要认识你这个新的身体,并且接受它。它已经在康复之中,疼痛会慢慢消失的。”伊恋轻声细语地说,心中惴惴不安,生怕又刺激到孟海涛。
第二章 未来在哪里(5)
伊恋用鼓励的目光看着他,”师兄,你听着,你的腿已经没有了,你必须面对新的自己。”伊恋逼着自己的心再狠一点,虽然她觉得自己的心也疼得快要裂开了。
“没有腿?没有腿能跳舞吗?”孟海涛低声似自语般的说,声音几乎细不可闻,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师兄,你不能再哀悼你的腿了!”伊恋突然一改一直以来的温柔,目光坚定地望着孟海涛,提高了音量,激动地说道,“失去的腿不可能再长出来,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你就没有未来了啊!现在医学那么发达,装了假肢你还可以行走如常,不跳舞你可以做幕后编导啊,读大学的时候你不就是学生舞台剧的总导演吗?你会和以前一样出色,你是一个男子汉,你一直是我的偶像啊。师兄,赶快振作起来吧!你想让你的父母在日本也为你操心吗?”
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孟海涛终于听清了伊恋的话,“还可以行走如常,还可以像以前一样?”他怔怔地看着伊恋,目光满是期待。
“是的,只要你面对现实,配合医生做复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医生跟你说过很多遍的!”
“是吗?”孟海涛一点都不记得了,他的印象中,每次医生来找他谈话,他都抗拒地转过身去,仿佛不面对医生,他就不是一个绝望的病人。
即使整个身体仿佛都在钻心地疼着,他咬紧牙关坚持着,浑然不觉身上的睡衣早已被汗水浸透。他闭上眼睛,胸口在剧烈地起伏,心中好像有一把钝钝的刀子,一下一下地割着。伊恋看着这样的孟海涛,心里一阵难过,“师兄,我扶你躺一下吧。”他推开她伸过来的手,摇摇头,默然不动,仿佛老僧入定。
现在的孟海涛,心中只有一个坚定的信念,一定要增强体力,尽早装上假肢,重新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他仿佛看到自己又有了一双完整的腿,可以健步如飞地走路,神采飞扬地在舞台上跳跃。医生说过他这样的情况,再上舞台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不相信,他觉得只要有了腿,他就一定可以重新走上舞台。
无论如何,孟海涛都是在逐渐地康复中。他的身体状况一点一点地好转,医生也允许他在天气好的时候坐在轮椅上到外面去透透气。
离开病房,对于孟海涛来说是需要莫大的勇气的。第一次坐在轮椅上,因为身体重心不稳,孟海涛差点倒栽葱一般跌到地上去。等稳住以后,他低头看着空了半边的身体,突然对伊恋说:“伊伊,我不想出去了。”
“怎么了?”伊恋关心地问。
孟海涛盯着空瘪的裤腿,一言不发,眼眶却已经开始泛红。
伊恋一下明白了孟海涛的心思。虽然是盛夏时节,伊恋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