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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你(出书版) 作者:王浅-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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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里静得能听到药水在吊瓶中滴落的声音。孟海涛安静地躺在病床上,青筋暴露的胳膊上插着针管。自从医生宣布飞扬的死讯,孟海涛就好像和孩子一起死了似的,不说话,不喝水,更不肯吃东西。一夜的疲累与惊恐,加上一天的体力消耗,使他几乎虚脱,    为了稳定他的情绪,医生不得不 为他注射了镇静剂,并通过吊葡萄糖和生理盐水为他补充营养。陈允又为他处理了扭伤的脚踝和被玻璃割伤的膝盖。伤口太深,足足缝了六针。
    已经是另一个晩上了,陈允在医院陪着昏睡的孟海涛。托娅此时正在外地演出,他还没有把飞扬夭折的事情告诉她。
    镇静剂的药效很快就要过去,没有托娅在身边,他真的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痛失爱子的孟海涛。
    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孟海涛慢慢睁开深陷的双眼。眼眸乌黑死寂。陈允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急忙握住他没有插针管的那只手,希望传递给他一点力量。
    孟海涛艰难地撺起身子,茫然环顾四周。白织灯的光很刺眼,他用手挡了一下,突然把双手伸在自己的眼前。他慢慢地收紧手臂,陈允担忧地看着他,鲜红的血液已经倒流回输液管。陈允刚一碰到孟海涛的手,他就浑身一颤,低声问:“飞扬呢?”
    陈允的头嗡的一声,担忧了—整天的事情发生了,孟海涛果然醒来就问飞扬。
    “你现在要做的是休息,飞扬的事,我们天亮以后再商量。”陈允避重就轻,艰难地说道。
    孟海涛进一步收紧双臂,紧贴着空虚的胸膛。就在一天以前,他的臂弯里还抱着可爱的飞扬,一岁大的孩子,温暖,沉重,充实,就像抱着一个充满希望的世界。可是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飞扬死了。”孟海涛面无表情地说。
    “我问过医生,飞扬因为早产导致先天不足,稍染疾病就容易引发内脏衰竭,这是我们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陈允希望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可以让孟海涛好过一点。飞扬的去世不完全是因为抢救不及时,孟海涛在家里为他实施的抢救是对的,只是谁也没有想到那么健壮的小东西竟然先天不足。
    孟海涛绝望地摇头,“我竟然不知道,飞扬已经一岁了,我竟然不知道他先天不足。我以为他只是普通的感冒,我以为天亮了他就会好。如果我能早点送他到医院,他就不会有事。”他突然一挥手,扯下手上的针头,鲜血顿时从撕裂的手背上流出来。陈允握住他的手,不断地叫他冷静,孟海涛却像失控了的野兽一般,拼命地伤害自己。他每动一下,手上的伤口就撕开一点,鲜血顺着手指滴在地面上。
    “为什么死的是飞扬,不是我!我一直在求老天,让他带走我,留下飞扬!可是,为什么我还活着,飞扬却没有了?”孟海涛怒吼着,翻身就要下床,陈允连忙死死按住他。他已经活得很累了。可飞扬还是那么幼小鲜活的生命,上天为什么如此不公,让可爱的飞扬那么快就离开人世?还是他这个父亲当得不够格,所以上天要剥夺他当父亲的资格?孟海涛一直吼到嗓子嘶哑,再也说不出话来。陈允几次用力握住孟海涛的双手,孟海涛却挣脱了。锥心的痛让他的力量变得奇大无比陈允几乎无法控制他。迫不得已,他按铃呼叫值班医生和护士,又一管镇静剂下去,孟海涛才渐渐平静睡去。
    孟海涛再次醒来的时候,陈允的心都提了起来,孟海涛却平静得让人有些心惊。他吃下了陈允为他买的一份稀饭,平静地说:“我想去看看飞扬。”

    陈允有些犹豫。他不太确定孟海涛平静外表下掩饰了什么,他现在的精神状态,看到孩子的遗体,能受得了吗?
    孟海涛说:“我是飞扬的爸爸,他走了,我应该送他,为他办好最后一件事,不是吗?”
    陈允看着他,他说得完全设有错。孩子死了,后事要办,孟海涛是父亲,确实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我去护士站帮你借个轮椅。”陈允说。孟海涛扭伤了脚,脚踝肿得像碗口似的粗,是不能受力的。
    “不用。给我一双拐杖就行。”孟海涛说。受伤的脚踩在地上,他仿佛感觉不到疼。一步一步,不用陈允指点,他找到了太平间。他的宝贝就在这里。
    护工打开一个冷藏柜,小小的飞扬靜靜地躺在那个对他而言太大了的冷藏柜里。陈允細心,在孩子送进这里之前,他巳经为他换上了鹅黄色的新衣服,戴上同色的毛绒小帽子。他的小脸还是那么饱满可爱,脸颊上微微挂了点白霜。孟海涛颤抖着伸出苍白的手指,抹去那白霜。孩子的脸很冰,摸摸小手,也很冰。孟海涛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子,拥抱那冰冷的身体,“宝宝乖,爸爸抱,就不会冷了。”他喃喃地说。
    “海涛,不要这样。”陈允见惯了生离死别,却想不住湿了眼睛。
    从孩子去世到现在,孟海涛却没有流下一滴泪,仿佛他的内心已经被鲜血浸透,他再也没有了眼泪。
    孟海涛吻孩子的小嘴。那曾经濡湿溫软的小嘴,已经变得冷硬。可孟海涛不管,那是他的孩子,他今生最后一样宝贝,他不但吻他,还用自己的脸躇着孩子的小脸。他多想把自己身上的热度传递给孩子,让孩子重新变得温暖,他多想让孩子睁开眼睛,再奶声奶气地喊他一声“爸爸”。
    可是孩子什么也不知道,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留恋,也没有抱怨。
    孟海涛的脸色变得青紫,身体也剧烈地颤抖起来。陈允和护工扶起了他,不让他再接近孩子。护工关上了冷藏柜,孟海涛哆嗦了一下。
    “这里很冷,不能再让宝宝在这里了。”孟海涛说。
    孩子过世的第三天,孟海涛把他安葬在了郊区依山傍水的一处墓地。
    “飞扬,爸爸知道你很喜欢外面的世界,可是爸爸行动不方便。没有经常带你出来玩。爸爸以前总是想,等你长大,就把你培养成优秀的芭蕾舞演员,有的是机会接触外面的世界。现在我才明白,重要的是你能健康快乐地生活——可惜来不及了。这里风景这么好,你一定喜欢,对吗?你的隔壁也是个小孩子,生前你还没来得及交朋友,现在你可以结交新的朋友,在另一个世界里,过快乐的生活。这是你想要的生活,是不是?”孟海涛对着墓碑上儿子小小的照片,低声说。把一束小小的雏菊放在墓碑前。
    “乖儿子,爸爸会常来看你。爸爸永远爱你。”孟海涛说。
    一切都是冷冰冰的,孟海涛在黑暗中点燃一根香烟,狠狠地吸进肺里。烟草的刺激使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五脏六腑绞成一团地痛,他重重地呼了口气,痛,提醒他,还活着。
    厚重的窗帘挡住了外面的世界,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也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吃饭睡觉了。浑浑噩噩地度过每一个没有飞扬的日子,孟海涛觉得自己的生命早已随着飞扬一起消失了。
    他以前从来没有吸烟的习惯,可是现在他控制不住自己了。烟草带给他身体疼痛的同时,也能够短暂地麻木他的精神。至少,在他用全身的力量对抗疼痛的时候,他不会感到失去飞扬的哀伤。
    飞扬,我最心爱的宝宝,是爸爸做得不够好,所以你选择了离去,是吗?
    他的孩子,从来没有享受过其他孩子天生就拥有的幸福,过早地降临人世,导致了先天不足;母亲的出走,使他几乎没有享受过母爱的温暖;唯一爱他的父亲,又在他的身上倾注了过多的希望。那个还没有学会思考的小人儿,也感到很累了吧!要不然,他怎么会那么果断地选择离去呢?完全没有预警,连抢救的机会都不留,就这样断然离去,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太失败了!
    孟海涛默默地起身,走到儿子的小床前。他完全没有休养,扭伤的脚踝一点都没有好转,每一步都牵扯得连心也狠狠地痛着。床上铺着浅绿色的小褥子,是孟海涛特地为孩子买的,顶级亚麻,凉爽舒适。褥子上似乎还留着孩子的味道,孟海涛用布满细密茧子的手掌抚上去,柔软而冰凉,没有温度。孟海涛的心—沉,宝宝,真的没有了。
    他重重地跪了下去,膝盖处刚刚拆线的伤口撞击坚硬的木地板,又没有另一条腿作为支撑,使他一下子歪倒在地。他把脸埋在宝宝的床上,默默回忆那个小东西曾经带给他的快乐和幸福。
    “宝宝,爸爸想你。”孟海涛轻轻地说。
    孟海涛好像睡了一会,他梦到了宝宝,眨着漆黑的大眼睛,笑嘻嘻地坐在小床上看着他。他浑身一震,惊醒过来。
    再次点燃香烟,嘴里充满苦涩,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宝宝没有了,他不知道生命中还有什么是值得他珍惜的,或者,现在的他,已经没有资格去珍惜任何人了吧!曾经属于他的宝贝,都因为他的不珍惜而一个个离他而去,伊伊、咚咚、宝宝,每个人的离去都是因为他做得不够好。他曾经是那么优秀的一个人,可是他再也无力去保护自己的宝贝。
    孟海涛坐在地上,痛苦地把头埋在手里。以后的人生,他不敢去想象。他实在是很累了,他很想就这样睡去,再也不醒来。
    神明终于听到他的祈祷。孟海涛受到某种指引,他扶着飞扬的小床起身。精巧的酒柜立在餐厅一角。孟海涛极少喝酒,家里却藏着不少来自世界各地的名酒。还是在做芭蕾舞演员的时候,他经常利用出去演出的机会收集各地名酒,作为珍贵的礼物送给朋友们。送不完的就收藏在自己家的酒柜里,当装饰品摆着。那些造型各异的瓶子带来的视觉美感,曾经深深地感染着孟海涛,甚至给他带来创作上的灵感。那时他是个天才,任何美的东西都会给他艺术启发。而现在,他知道他需要的只有酒精。
    膨的一声,孟海涛开启一瓶价值不菲的洋酒。通红的液体急速地注入酒杯,再被孟海涛灌进喉咙。热辣的酒气让他呛咳起来,内脏在熊熊燃烧。孟海涛抓住胸前的衣服,痛快淋漓地咳着。
    又灌下一大杯酒,孟海涛的头晕了起来,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他机械地倒酒,喝酒,所有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孟海涛握着酒杯,放任自己倒在床上。他失去了意识,一切的痛苦都离他远去了。
    以后的日子,孟海涛找到了忘记痛苦的伴侣——酒精。他昏沉沉地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日子,没有痛苦,也没有欢乐。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沉睡。生命中没有了支撑,他放任自己的身体和精神一起垮掉。他已经不知道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这天清晨,孟海涛刚刚喝掉了大半瓶白酒,可能是没有吃东西的缘故,他的胃发疯一般疼起来。孟海涛抓了两个枕头压在胃部,头开始发昏,孟海涛告诉自己,再忍一下,再忍一下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就在他的意识逐渐模糊的时候,门铃一声接一声地响起来,伴随着拍门的啪啪声,托娅略带沙哑的嗓音在门外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
    孟海涛烦躁地摇头,瞬间的清醒让他的胃又剧烈地疼起来,好像有一股外力狠狠地把胃撕成两半!孟海涛猛吸一口气,撑起身子,快要走出卧室的时候突然摔倒在地!
    屋内不同寻常的声响让外面的托娅更加着急,她把门拍得震天响,孟海涛想努力站起来,酒精和伤痛却联合起来阻止他起身。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仿佛赌气似的,手肘着地,拖着残废的身体,缓缓爬到门口。
    他勉强打开门,身体頹然倒下去。陈允第一个冲上来,拖着孟海涛软软的身体,把他拖到沙发上。清瘦的他,此时竟然死沉。一脸焦虑的托娅又惊又怕,轻轻托着孟海涛的下巴,叫着他的名字。
    孟海涛睁开眼睛,摇头说:“我不要紧。“酒气随着他的话喷了出来,托娅皱着眉,孟海涛浑身上下都被酒精的味道重重地包围着。她的怒气一下子上来,她重重地摇着孟海涛,大声喊着:“你给我醒醒,你为什么这样糟蹋你自己!”转身又骂陈允,“你是怎么照顾海涛的?发生这么多事你怎么还让他一个人住?”
    陈允委屈地扁了一下嘴,没有说话。孟海涛出院后他就让他搬到自己家去住,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孟海涛振振有词地说他想一个人安静几天,还让他放心,保证会照顾好自己。如果他知道孟海涛一个人独处是为了自虐,他就是绑,也会把他绑到自己家里去啊!
    孟海涛的双眼茫然地睁着,英俊面孔瘦得惨不忍睹,短短的胡碴布满瘦削的下巴。托娅一辈子都没见过孟海涛如此狼狈的样子,他看上去是失魂落魄的!她猛地抱住他,失声痛哭,“傻子,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啊!”
    孟海涛的头很痛,他喃喃地说:“我的酒呢?”
    “海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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