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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海涛猛地一下把被子掀掉,让右腿孤零零地暴露出来,伊恋吓了一跳,心虚地叫道:“师兄……”
孟海涛一把抓过摊在一旁的裤腿,在手里握得紧紧的,大声说道:“你的眼里还有我这个师兄吗?是不是我残废了,不能跳舞了,你就不把我当成师兄了,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伊恋忙按住他的手,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师兄,我没有……”
“没有?”孟海涛甩开她,大声说,“今天一整天你到哪里去了?你知道团里都要闹翻天了吗?张团长在这里等了你两个小时!”
“张团长等我?”
“你今天没去团里,招呼也没打一个,你这样应该受处分你知道吗?”孟海涛大声说道,把握着空裤腿的拳头向床上砸去。
伊恋咬住了嘴唇,默默地盯着孟海涛看,眼泪不断地涌出来,有惭愧,也有委屈。
“今天你到哪里去了?”孟海涛严厉地瞪着她。伊恋的心不由得一紧,这么凶的师兄,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
伊恋默不作声地掰开他关节泛白的手指,小心地把绉成一团的裤子展开,平展地铺在床上,然后拉过被子轻轻地盖在孟海涛腿上。
伊恋的温柔让孟海涛的严厉瞬间瓦解,他突然脱力地仰靠在床上,叹息着说:“说到底,还是我拖累了你。”
伊恋惊讶地抬头,顾不得擦脸上的泪水,她一下子扑到孟海涛的怀里,语无伦次地哭着说:“不是的,师兄,不是的。你不要这样想,是我不好,我错了,以后不会这样了,我保证,我保证!”
孟海涛闭着眼睛,大手在伊恋的头发上抚摩着,“对不起,伊伊,我情绪不好。”
伊恋拼命地摇头,却没有把脸抬起来,她没有办法止住脸上奔流的泪水。
“对不起,刚才我不应该骂你。我是太着急了,就怕你出事。”孟海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
伊恋依然把头埋在孟海涛的怀里,哑着嗓子说:“对不起,师兄,让你们担心了,我保证以后不会这样了。”
“其实张团长也知道你这些天的压力太大了,团里的排练那么紧张,你还要照顾我……都是我不好。”
伊恋摇着头,轻轻说:“没有,师兄是世界上最好的师兄……”
第三章 英国来的新舞伴(6)
孟海涛苦涩地笑了,沉默了一会,才幽幽地说:“伊伊,好好地和刘明扬排练。他是个很有前途的演员,他会配合好你的。”
伊恋惊讶地抬起泪痕斑驳的脸。
孟海涛继续笑着说:“张团长都和我说了,以前我也听说过刘明扬,英国有名的少年天才。他很有舞蹈天分,只是在英国,华人上台的机会太少了,他又太年轻,所以知名度不高。这次是张团长把他请回来的,团里很看重他,所以才让他与你搭档。”
伊恋呆呆地看着孟海涛,更多的眼泪涌了出来,“不,我不和别人跳。”
“傻丫头,我要是还能跳,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和别人搭档啊!”他注视着天花板,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悲伤。
“师兄,对不起……”
“伊伊,不要说对不起,我要你好好地跳舞,为了我,你也要好好地跳下去。”
伊恋把头埋在孟海涛的胸口,“师兄,你放心,我不会放弃的。”
第二天一清早,伊恋提前半小时到了芭蕾舞团,等候在团长办公室的门口。
张承伯老远就看到了站在办公室门口的伊恋,孤独而挺拔,略显消瘦,就像一株小小的白杨树。
“团长……”伊恋才一开口就低下了头。
张承伯打开门,让伊恋坐在沙发上,又倒了杯水放在她的面前,这才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伊恋依然低着头,递上了熬夜写好的检讨。
张承伯把检讨握在手里,却并没有看,轻拍了一下伊恋瘦削的肩膀,“这次算特殊情况,我不批评你,不过,以后不许这样了。”
伊恋惊讶地抬起头。这是一向以严厉著称的张承伯吗?
张承伯说:“昨天打不通你的电话,我还没怎么急,海涛倒差点急疯了,就怕你上班的路上出事,还是我劝了他半天。”
“团长,我……”伊恋嗫嚅着。
“小伊,我知道你这段日子压力太大了,所以这次我不怪你。作为团长,我对你和海涛关心都不够,这点我应该向你们检讨啊!”
“不不……”伊恋忙道。
“我知道,你和海涛的感情很深,我却在你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给你重新安排了搭档,昨天我反思了一天,也难怪你一时接受不了。”张承伯说。
“不,团长。我是老演员了,是我太任性了……”伊恋说。
“好了,不说这些了。不过以后不来排练一定要请假,别让大家为你担心,知道吗?昨天刘明扬见你没来,都急坏了。”
伊恋忍不住笑了,她真没想到自己的一时任性居然闹得人仰马翻。又突然觉得不该笑,忙抿住嘴唇,目光坚定地望着张承伯说:“团长,您放心吧,我一定和刘明扬好好排练。”
“这就对喽!”张承伯舒了口气,欣慰地说道。
“对了,小伊,刘明扬说他第一次邀请你吃饭就被你回绝了。他很困惑呢,问我是不是国内的女孩子都比较反感热情的男孩子。”张承伯笑着说。
“啊?他向您告状了呀?”伊恋也笑着,瞪大了一双圆圆的眼睛。
“不算告状。小刘很好学,追着我学习中国文化。他把你的拒绝也当成中国文化了。”张承伯哈哈大笑。
伊恋也笑了,“他真是个香蕉娃娃。除了皮肤黄,全盘西化。”
“你可别叫他娃娃,他会受伤的。而且,他也不是全盘西化。他从小就被父母逼着背古文,上学时每年都回国参加夏令营,自认为很中国化呢。”张承伯说。
伊恋站起身道:“我知道了,团长,他不是娃娃,也不是香蕉,是我的新搭档。”
第三章 英国来的新舞伴(7)
“好,你去吧。”张承伯看着伊恋走到了门口,突然又叫住了她,“小伊,把你这东西拿回去吧。”说着递上了那份他并没有看的检讨。
伊恋接过了检讨,脸一红,低头走出了办公室。
这天下午排练结束的时候,伊恋主动约了刘明扬吃饭。刘明扬十分意外,也十分高兴。他特意回到临时的宿舍换了正式的西装,打了蓝色条纹领带,皮鞋擦得锃亮,长发梳得一丝不苟。看到他刻意穿得很成熟,伊恋不禁有些好笑,为了配合他的打扮,只得带他到了一家西餐厅。
刘明扬穿得正式,吃东西时却并不呆板,几个在英国时闹的笑话讲出来,把伊恋逗得咯咯直笑。
刘明扬放下刀叉,很专注地看着伊恋,突然说道:“你这样子笑的时候好美。”
伊恋惊讶地看了刘明扬一眼,不置可否地笑笑。
“虽然认识你才两天,可是我总感觉你的眼睛里有一种很忧伤的情绪,和你在英国演出的时候很不一样。那时的你,就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灵动活泼得像个小天鹅。”刘明扬继续说道。
伊恋愣住了,脸上的笑容渐渐消退。
小天鹅,以前和孟海涛一起跳舞的日子里,他经常这样叫她。
刘明扬察觉了伊恋表情的变化,“对不起,也许我不该说这些……”
“哦,没有,快吃吧。”伊恋掩饰地说道。
饭后,伊恋抬手埋单,刘明扬拦住她说:“我来付,我是男士。”
伊恋说:“可是是我要请你吃饭的。”
刘明扬摇着头说:“男士付账……天什么地什么的。”他一急,忘了那句成语该怎么说。
伊恋笑了,他的中文说成这样,还是背古文长大呢!“男生付账天经地义,但是我不认同这个观点。我应尽地主之谊,况且我比你大,怎么都该我请你。”
刘明扬脸上立刻露出受伤的表情。伊恋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看来这大男子主义倒是不分地域。伊恋她笑着收回钱包,刘明扬高兴了,给了服务生很多小费。
饭后刘明扬又要请伊恋去喝东西,伊恋看了看表,已经快八点了,想到医院里的孟海涛,她摇摇头,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车子绝尘而去,刘明扬呆呆地站了一会,才拦了另一辆车,朝相反的方向驶去。
“师兄,我来晚了!”伊恋进门的时候,孟海涛正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天花板。
“咦?你怎么还没吃饭?”伊恋看着餐盒里没有动过的饭菜叫道。
“我在等你一起吃饭。”孟海涛说着,抽出双手,撑着床坐了起来。
“天!我又忘了打电话通知你一声!我……我已经吃过了。”伊恋说。
孟海涛愣了一下,立刻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道:“那我就放心了。”
“我找张团长谈了,我决定认真投入训练,好好和刘明扬搭档。今天,我和他一起吃饭,聊了一会,算是互相了解一下。对不起,师兄,让你等我。”伊恋说。
“没事。”孟海涛说着拿过餐盒,开始默默地吃饭。伊恋坐在旁边看着他。
“伊伊,刘明扬是什么样子的?”孟海涛突然说。
“他呀,挺帅的,天分不错,也很有风度,但是长了一张娃娃脸,所以有点可笑。”伊恋说着,突然笑了。
孟海涛低下头去,突然觉得冰冷的饭菜弥漫着一股苦涩的味道。
这是一个闷热的下午,孟海涛靠坐在床上,把薄被掀在一边,双眼死死地盯着没有了左腿的身体,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那种感觉又来了,明明是没有腿了,空瘪的裤腿就像随意丢弃的抹布一样皱巴巴地摊在自己的眼前。他的手轻轻地抚上伤口,隔着薄薄的裤子,仿佛可以清楚摸到深陷在肉里的疤痕的形状,它横贯了整个残躯的断面,一直延伸到臀部上方的位置。整条左腿就是这样被生生截去的,连关节都没有留下。
第三章 英国来的新舞伴(8)
“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孟海涛不住地对自己说着,每说一次,心就疼得像被刀捅了一样。
可是这还不够,疼得远远不够!心口和伤口的疼痛掩盖不住早已不存在的左腿传来的痛!孟海涛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身体抑制不住地开始颤抖,呼吸越来越急促。没有被截肢的人,永远体会不到,截肢给一个人带来的最大的折磨不是身体残缺的打击,也不是伤口永无休止的疼痛,是那早已不存在的一部分身体,抗议主人不负责任地丢弃它,像个鬼魂一样纠缠着主人衰弱不堪的神经。
孟海涛看不到也摸不到他的左腿,可是大脑却告诉他他还在,就在他应该还存在于他身体的位置上,异常沉重,疼痛,可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不管怎么提醒自己,那条腿已经不在了,可是大脑就是不肯配合主人发出的指令。只觉得伤口疼得像被火烧一样,想去揉腿,摸到的总是一手的虚空,想躲,不存在的腿却怎么会动!
“天哪!杀了我吧!”孟海涛悲鸣着。他仰躺在床上,大口地喘着气,疼到了极点的痛楚让他的神志陷入了一片模糊。
孟海涛听到有人推门进来,“伊伊!”他模糊地想着,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不能让伊伊看到自己这么痛苦无助的样子,她已经几乎被压垮了,不能让她再为自己担心。
孟海涛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陈允和另一个中年男人。
“孟海涛,这是康复中心的唐医生,你出院以后就要转到他那里去了。”陈允愉快地说。
“哦……”孟海涛无力地答道。
“唐医生是我的老朋友了,”陈允看了一眼旁边的唐医生,笑着说,“今天我请他来为你检查一下,没问题的话,过几天就去他那边了。”
看到孟海涛脸上疑惑的神情,陈允解释道:“就是检查你的健腿和伤腿,为假肢做模型。”
听到“假肢”二字,孟海涛的心中一痛,却生生地把心中的痛苦压下,他勉强自己打起了精神,双手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唐医生问了他许多的问题。问到疼痛的问题时,孟海涛知道如果疼痛很严重的话将影响到康复的进程,略微思索了一下,他撒了个谎,“刚做完手术的时候很疼,现在已经好多了。”
唐医生似乎很满意,立刻在他身下铺了好大一张图纸,让他把腿伸直,从他的右胯到整条右腿,再到凹凸不平的左胯直到臀部,一路描绘下来,并标注了许多数字。他说这只是简单记录个大样,将来还要到康复中心去做详细的检查。
“我们的假肢都是完全按照你的自身情况,纯手工制作的。”唐医生说。收好图纸,沉吟了一下,他告诉孟海涛,由于截肢的位置太高,假肢的使用效果可能不会十分理想。不过,坚持锻炼的话,慢慢地走路还是不成问题的。
孟海涛呆了一下,慢慢地走路……也就是说,就算装了假肢,他也不可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跑跳,更不可能再跳舞。其实,受伤这么久,他也知道装了假肢再重返舞台也是不可能的,但自从受伤以来,种种的痛苦和不便,虽然已经使他对未来的期望降到了最低点。但当这样的话从康复医生的口中说出来,孟海涛的心里还是感觉无限的落寞。罢了罢了,哪怕能从外表上看上去是个正常人,能够部分地恢复正常人的生活,也总比现在这个样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