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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萼落得几瓣秋by 偷眼霜禽-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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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的随从急忙扶住他,向苏清雪张望了几眼,道:“大人,那是苏小侯爷。苏侯爷已在三年前过世了。”看着主人惊慌的神色,不禁甚是奇怪这位适才还在宣室殿意态悠闲地同皇帝唇枪舌剑的太尉为何会对已过世的云阳侯如此惧怕。
  谢秋重定了定神,重新去看那少年,终于完全安下心来。那少年同苏虹有九分相像,却是眉如月钩,细如蝶须,与苏虹的剑眉入鬓,如剪如裁全然不同;看上去也较苏虹柔弱些,不带丝毫金戈杀伐之气。
  “苏虹的儿子……长得真像。”谢秋重恢复了素常的冷漠持重,淡淡道:“走罢。”便带了随从出宫去。
  苏清雪瞥了一眼谢秋重的背影,眸子如同苏虹的佩剑清雪一般潋滟冷绝。

  他的眼波略略流转之间,极快地便是同往常一样的清泠淡然。低下头仍是看书,正要去翻页时,却被人从后面环抱了住,一双柔软的嘴唇贴近了耳廓,便听得南轩的声音道:“清雪,小九说你来了,我就猜你定是在这里。”
  苏清雪合上书卷,转身微笑地望着他,道:“这里冷,进去说罢。”南轩却皱起眉,摸了摸苏清雪的衣服,道:“你还知道冷么。穿这么薄就站在风口,病了也是该着。”一边说一边扫了苏清雪身边的两个宫女一眼,两人吓得几欲跪倒。南轩却挥手让她们退下,携着苏清雪的手进了阁内。

  南轩看见炉火架上的砚台,笑着上前取了来,暖暖地如同手炉一般甚是舒服。便递在苏清雪手中,道:“拿着暖暖手罢,凉得冰块一样。”又瞪了他一眼,道:“一块砚台你都这么上心,偏不知道爱惜自己身子。下次再让我撞见这种事,我便将那劳什子丢在门外吉祥缸里冻着。”苏清雪轻轻一笑,道:“你同一块石头生什么气。这阁里暗,我才出去的,外面有日头也暖和些。我哪有那么娇气,总是将门出身的。”
  南轩哼了一声,拉着苏清雪坐在几前,将他裹在自己厚厚的纯黑狐皮里子的大氅里紧紧搂着,说道:“将门出身?你是说你从小被风吹吹就要躺好几日,还是说这三年在竞州没离过药?哼,果真是将门虎子,威风凛凛。我佩服得紧。”苏清雪眨了眨眼睛,微笑道:“从前病倒,都是装出来骗人的。”南轩微惊,道:“骗人?骗人做什么。”苏清雪轻轻笑道:“不叫你以为我病了,你怎么肯放我回云阳侯府?”
  南轩怔了一下,想不到从前那冰雪一般的小人儿竟有这般的小小心思,又气又笑,重重亲了他一下,道:“在我身边有什么不好?我说过你一句重话没有?那时宫里私底下哪个不说太子倒成了苏家小公子的伴读,你还不领情!”说罢又要去挠他痒。苏清雪忙缩起身子,微笑道:“小孩子都是恋家的。我在宫里时总想在家时的自在快活,可到了家里也常记起你对我的好。”说着又黯然,道:“你现下肯放我,我却不知该去哪里了。”南轩心中一紧,抱着他轻轻亲吻,不住地抚摸他肩背,却不知说什么安慰他才好。暗暗后悔怎地撩拨他去想那些旧事,只是一声声地道:“清雪,清雪,我怎会放下你,我永远都要你陪着。”

  苏清雪却似没听到一般,自南轩怀里直起身来,幽幽地打量着这藏书阁,极轻极轻地道:“轩,你记不记得,三年前我离开时,最后待的地方就是这儿。那时天慢慢黑了,却还没有掌灯,我就坐在这里,看着一卷兵书等你。”
  南轩看他神色迷离,如在梦中,眸子如烟水幽清,心里又是担忧又是吃惊。又听他轻轻续道:“后来天黑透了的时候有人进来,却是个来掌灯的宫女。她连一支蜡烛还没点上,谢太尉——那时是执金吾——带了许多卫士进来,说我爹被围鸡鹿塞,战败自刎,我和娘不许再待在京里,要立即遣返原籍。
  “他的语气仿佛只是在说这阁里太暗了。我怎么也不能相信,急急赶回家时,娘已经自尽了,全府的人都围着娘的尸身哭。我却连哭也哭不出来,就那样呆呆地看着娘看了一整夜。”
  南轩见他脸上隐隐现出三年前乍逢变故的张皇凄迷,心中痛如刀割,咬紧了牙低低地道:“谢,秋,重。”想起这权臣胆大妄为,竟连自己同苏清雪的来往信件都指使人一封封地细细检查,如此分明地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一时恨得几乎连牙都咬碎了。

  苏清雪微微颦着眉,仰脸去看南轩,忽然淡淡地展颜一笑,伸手去揉按他的眉头,道:“你皱着眉做什么,难看得很。”南轩握住他的手轻轻亲着,笑了一下,却仍是皱着眉。苏清雪微笑道:“我变戏法给你看好么。”南轩精神微振,笑道:“我的清雪什么时候学会这个了。一定好看得很。”
  苏清雪笑笑,将那砚台递给南轩,道:“你仔细看看。”南轩接过来细细看了,那砚台黑黝黝地如墨如漆,屈指叩上去毫无声响,除了细润些,实在找不出丝毫起眼之处。道:“不过是块普通的砚台。”苏清雪微笑道:“看好了么。”南轩点头,看他笑得神秘,不知正在打什么主意。
  苏清雪端端正正地跪坐起来,双手合握住南轩的右手,低眉垂首,口中道:“宫有侐,实实枚枚。赫赫姜嫄,其德不回……”南轩莫名其妙地听他念,竟是那极长的《大雅?宫》,是赞颂鲁僖公兴祖业、复疆土、建新庙之作。不知要变什么戏法,竟把这篇拗口的东西扯了出来。又想起小时太傅吩咐背这一篇时,自己头疼之极,可太傅检查功课时若背不出,便要连累苏清雪代他受罚。只得咬牙硬背了下来,过后不出三天便忘了个一干二净。不由得露出了温柔之极的笑容。

  待得苏清雪念完,南轩的手掌已是微微汗湿。苏清雪轻按着南轩的手在砚池内细细抚过,笑道:“再看看,可有什么不一样的。”南轩向砚池里望去,口中道:“还是这砚台,能有什么……”忽然呆住了。
  那砚池壁上现出七颗金星,正是北斗之状!砚池之色如墨如夜,那金星微微闪烁,如碧天星斗,分外明润。过不多时,即又隐去了。
  南轩惊得说不出话来,想起那《大雅?宫》,心中只转着一个念头:“莫非是天意?”一时双手竟是微微颤抖。抬头看见苏清雪笑吟吟地望着自己,随即醒悟过来,道:“这是什么鬼把戏?”虽不免有些失望,却是十分好奇。
  苏清雪微笑道:“天机不可泄露。”南轩捉住他按在自己怀里,笑道:“快些从实招来,不然可要吃苦头了。”苏清雪挣了几下,却挣不脱,只得乖乖靠在南轩身上,微笑道:“宫里的东西,你该比我清楚才对,反倒问起我来。”南轩笑道:“可石渠阁里的东西,你却比我熟悉多了。”苏清雪想了想,道:“你若想知道,召鸿胪寺的人来问罢,少府的采珍宝金玉令也该知道些。”
  采珍宝金玉令也就罢了,鸿胪寺却是专管外邦属国的朝聘贡赋,这黑黑的砚台竟似颇有些来历。见苏清雪定是不说,南轩恨道:“我偏要从你嘴里挖出来这砚台的来头。”苏清雪笑道:“我偏是不说。”

  两人又闹了一阵,已近正午。小九进来跪拜道:“皇上,午膳已在明光宫备好了。”两人起身。苏清雪见外面似有不少侍从,不欲同南轩显得太过亲近,退离了他两步。南轩却拉了他的手,同他并肩出去。大群宫人内侍随侍在两人身后往明光宫去了。
  一路雪景甚是明媚秀丽,苏清雪却是头也不抬。南轩见他已是晕生双颊,悄声道:“现下肯说了么。”苏清雪不动声色,被握住的手微微移动,两根手指已夹住了南轩小指,暗暗用力。南轩总算明白了苏清雪适才说自己“总是出身将门的”并非虚言,忍痛道:“清雪好狠心,我知错求饶还不成么。”苏清雪笑笑,松了手。两人携手进了明光宫去。

一.长袖弄花(三)

  南轩将苏清雪带进一座无名楼阁。两名宫人捧了铜盆、毛巾等物过来侍侯两人净了手,又有几人去摆设饮食器物。苏清雪觉得这些宫人甚是面善,细细看去,竟都是从前南轩做太子时便跟着侍侯的旧人。他心中疑惑,去看南轩时,南轩却只道:“饿了么?”便带他到偏厅用膳。
  苏清雪随他过去,看桌上菜肴,样数虽不甚多,却道道精致鲜美,都是他旧时爱吃的。南轩微笑道:“多吃些。”亲给他舀了一碗旧荷叶银鱼汤。
  南轩今日直到此时方才进食,吃得分外香甜。去看苏清雪时,却见他不过略动了几样离自己近些的。南轩停下箸来,奇道:“怎么?不合你口味么?”苏清雪道:“适才吃过点心了,现下不想吃东西。”又舀了一匙鱼汤喝了,柔声道:“我陪着你就是了。”看他神情却是分明不愿再坐着了。南轩令人端上一碗碧粳粥来,自己喝了小半,又递给苏清雪,微笑道:“好罢,一人一半,乖乖喝了就放过你。”又挟了几枚酥酪蝉喂他。两旁宫人见惯了两人亲密,也不以为怪。苏清雪却是晕红了脸,低下头去慢慢吃粥。南轩又是得意又是怜爱地看他,知道他有午睡的习惯,又令人去收拾床铺。

  一时苏清雪吃完了粥,南轩也不理有人,抱了他去卧房,亲手给他除了外衣鞋子。看他脸都已埋在了枕头里,在他耳边悄声道:“我抱你几百次也有了,怎么还是这样害羞的。”边说边拨弄他鬓发,又含住了他桃花石一般的耳垂轻咬。苏清雪身子轻颤了一下,向里床缩去,却被南轩温柔之极地按住。一旁宫女早已识趣地悄步退下,轻掩上了门。
  南轩却是怔了一下。他并无意此时同苏清雪欢娱,见宫人如此,怕苏清雪恼羞成怒,想要出去,却又舍不得。又听苏清雪的声音闷闷地从枕中传出来:“我要睡了。你出去。”似是微带了些恼意。南轩笑道:“是。清雪有令,我自然遵从。”给他细细掖了被角,柔声道:“多睡些时候,我晚间再过来陪你。”又垂下帐子,向香炉里燃了些石叶香,这才轻轻出去。
 
  小九正撵了众宫女出去,一转身看见南轩,不由怔住了,呆呆地道:“皇上,您不是……”南轩看他模样,心中好笑,脸上却淡淡的无甚表情,道:“小九,令少府那采珍宝金玉令将府库开了,朕顷刻就要过去。”小九急忙去了,他已知南轩心意,嘱咐那采珍宝金玉令拣些珍稀雅致的玩器备着皇上挑拣。
 
  “陛下,这六盏酒器精巧无比,有‘鬼工’之称,分别称作幔卷荷、金蕉叶、玉蟾儿、海山螺……”
  不等他说完,南轩一挥手,道:“换一样来。”
  采珍宝金玉令忙捧过另一样来,道:“陛下,此物唤作‘月影犀带’,每至望日之夜,这犀角饰上可见一月影……”
  南轩又是兴味索然地摆了摆手,却连话也懒得说了。
  那采珍宝金玉令已是额头微汗,又取过一只金漆凤纹盒子打开来,道:“陛下,这是西域异国进贡的火玉,其光可照数十步,置于暗室不需烛……”
  南轩微皱了眉,道:“就只这些物件?”
  那采珍宝金玉令极少见圣驾,此时只觉得脖领里湿湿滑滑尽是冷汗,心中道这分明已是最珍异之物,却是战战兢兢地说不出话来。偷偷抬眼看见小九瞅着一对瓷瓶猛使眼色,忙忙抖着手捧了来,颤声道:“陛下,这一对是柴窑云天秋水残荷碧瓶,贵逾碧玉,供花极好的。”
  南轩微微点头,道:“留下罢。”小九忙接过来交给一名小内侍捧着。看南轩脸色,仍是不甚满意,又听他道:“取些珍贵精细些的文房用具来。”
  采珍宝金玉令暗道原来要的是这个,松了口气,忙取了许多笔架水注之类物件来。南轩拣了母子六猫玉笔架、云绕春山旧大理石笔屏、白玉神兽水注、四卷荷叶笔洗、雨雪沙金古铜水中丞、日月玛瑙石鼓镇纸、玉碾双螭尺、青绿铜荷花书灯各一对,又道:“可有什么稀贵纸砚。”
  那采珍宝金玉令躬身道:“陛下明鉴,纸砚之物只是寻常的精致,并无珍奇之品,向来存放在尚方署。只先皇时曾有一方南越进贡的天枢砚存在此库,后被当时的东宫侍读苏公子取去用在石渠阁里。”
  南轩“哦”了一声,道:“你可知那砚有何奇异。”
  采珍宝金玉令道:“小臣略知一二。那天枢砚取材于南越一处奇崖,崖上石料所制之砚发墨极好不说,若遇水气润泽,有极少可现出金星之状。天枢砚所现乃是北斗七星,可称至宝。发墨也远胜寻常上品砚石。”
  南轩微笑点头,令人给了赏赐。又令人往尚方署取了各型玳瑁管兔毫笔、棕竹管香狸毫笔各十支,密香纸、澄心堂纸、凝光纸、碧云春树笺、露桃红笺、冰玉笺各十令,连同适才所选器物及天枢砚,一并送到明光宫苏清雪处。自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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