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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文没有想到,村长在某一次清晨的例会上宣布,这一季的服务合约提前在五月中旬结束,以便各个村子人事的调动能够在6月开始的旺季到来之前完成。
“好头疼哦,”午饭的时候,安妮嘟着嘴说,“下一季选哪里好呢。”
“……”雅文和柏烈不约而同地沉默了,好像各自想着心事。
“喂,你们两个,有没有听我在说啊。”安妮抱怨。
“有啊,”雅文的语气有点无精打采,“我想现在申请马尔代夫已经来不及了吧,所以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柏烈呢?”安妮用力在他眼前挥挥手。
“我还在考虑是要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呢,还是要继续跟你们混在一起。”他一脸苦恼。
“你想去哪里呢?”
他微笑着摇摇头,没有说话。
“那……你们这么摇摆不定,我来帮你们做决定好了。”安妮自告奋勇。
雅文和柏烈先是楞了楞,然后相视而笑,允诺地点头。
在刚刚过去的这个春天,雅文好像忽然长大,她终于明白,解决一个问题最好的方法是面对,而不是逃避。
“今天早上,”安妮说,“我请柜台的同事帮忙订了机票。”
“?”
“下周一旧合约结束的时候,我会回台湾探亲。我订了周一早晨去吉隆坡的航班,然后飞台北。”她的口气有些眷恋又有些期待。
“……”雅文和柏烈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顺便……”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平铺在桌上,“帮你们也订了从关丹去吉隆坡的机票。”
“啊……”雅文惊讶地瞪大眼睛。
“至于说吉隆坡的下一站是哪里,由你们自己决定。”安妮的眼中,第一次闪烁着无比的坚定。
“谢谢。”雅文和柏烈不约而同地说。
“我只是凭我单纯的脑袋觉得,尽管我们都舍得撇下家人出来这么远的地方工作,但家里都还有放不下的人。”安妮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好像是父母身边撒娇的小女儿。
“安妮……”柏烈忽然紧紧抱住她,“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放……放开我……”安妮脸涨的通红,好像快喘不过气来了。
“你对我这么好,我决定……决定把我的第一次给你。”柏烈一脸佯装的娇羞。
雅文和安妮不约而同地想发抖。
“第一次什么?”安妮问。
“第一次……白拿机票。”柏烈露出他自以为很迷人的笑容,却只在雅文和安妮的脸上看到嫌恶的表情。他无奈地想,或许,这是他唯一迷不倒的两个女子吧。
从这一天开始,雅文发疯似地想念着上海的一切,几年来,她将第一次踏上回家的旅程,然而她却觉得自己没有一刻比此刻更想家。
她决定不告诉爸爸,只是发了一封简短的电子邮件给书璐,并且请她保守秘密。
最后的这一周显得如此漫长而焦急,以至于,当周一的早晨,他们三人提着行李在大堂等待去机场的班车时,雅文才忽然感到一丝紧张,一种对于久别重逢的紧张。
大客车穿过破旧的民房、穿过高速公路、穿过一片片热带雨林,在一个多小时后到达了机场。上飞机之前,他们深深望了望身后的这片土地,想象十几个月前刚来时的模样,才意识到他们终于将送别这人生旅程的一站。
飞机在空中飞行了四十分钟,到达吉隆坡国际机场。
“我想,我们终于要说再见了。”安妮的口气有些伤感,却面带微笑。
“别这样,两个星期之后,我们还会再回到这里,不是吗?”雅文也微笑,安妮最终选择继续留在珍拉丁工作,六月的时候,他们依旧会回到这里。
安妮只是微微一笑,此刻显得异常沉着:“没错,可是我还是会想念你们,你们也不要忘了我哦。”
安妮的话,让雅文忽然很想哭,可是她忍住了,拼命告诉自己这一次,只是短暂的分离。
“我的登机口在那里,”安妮指了指,“我要走了,你们保重。”
说完,她和雅文拥抱了一下,彼此无言地拍了拍肩膀,轮到柏烈的时候,她笑着打掉柏烈张开的双臂:“你这人真的很讨厌也。”
“真的吗?”柏烈也微笑。
“保重。”她在他胸口打了一拳,便拖着大大的行李箱跟他们告了别。
看着安妮的背影,雅文总觉得有什么异样,可是终究想不起来。
“咦……”当安妮消失在登机口的时候,雅文忽然想起什么似地瞪着身边的柏烈,“你为什么没有跟安妮一起回台湾?!”
“哦,我想这并不是一个复杂的问题。”柏烈耸耸肩。
“?”
“因为我的父母都搬去了纽约,不在台湾住了。”
“哦……”雅文想了想,“那么我们最好现在就去航空公司的柜台买机票吧。”
第一班飞往上海的航班在下午三点五十五分起飞,雅文看了看墙上的钟,愉快地想,可以在机场吃一顿午饭,闲逛一会儿再登机。
“好吧,一张飞往上海的机票,这是我的护照。”雅文从背包里拿出护照放在柜台上。
另一本护照从她肩膀上递到柜台上,那是柏烈的手:“两张去上海的机票,谢谢。”
“你……”雅文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我没有告诉过你吗,”柏烈一脸无辜,“我的签证刚好过期了,没办法去纽约看我父母,所以……我现在是无家可归的小孩。”
说完,他还露出一脸无辜的笑容。
“你……”雅文找不到任何理由阻止他,最后只恶狠狠地说,“你可别指望我帮你付机票钱。”
“嘿,别着急”他从皮夹里抽出一张卡递给柜台里的工作人员,“Credit card please。”
这是一个小时以内雅文第二次觉得想哭,她甚至幻想,如果她当场大哭大闹起来柏烈是不是会就此放弃跟她一起回上海的计划。可是她知道柏烈不会,于是,她欲哭无泪。
“嘿,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我保证,你只需要提供一个可以吃喝拉撒的地方给我就可以了。”柏烈举起双手一脸诚恳的样子。
“真的吗……”雅文问得迟疑,她甚至很想让自己相信他说的会是真的。
“好了,”柏烈拿起两张刚刚打印好的机票,挥了挥,“我们去看看这里中午有什么吃的吧,我好像饿了,早上盘子里所有的面包都被法国人洗劫一空,我只吃了几根香蕉就上路了。”
他们在四楼的咖啡馆找了一个位子坐下,一人点了一份三明治。看着机场熙熙攘攘的旅客,雅文原本紧张的情绪忽然消失不见了。她将回到那个她称之为故乡的城市。
很多人曾问她上海是什么样的,她答不上来,她只能说,上海就是上海,只有当你站在这座城市的土地上,你才会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样的。
飞机在下午三点五十五分准时起飞,柏烈在起飞后的三分钟内睡着,雅文尽管也不停地打着哈欠,却不想睡。她想看到脚下的每一片云,来丈量回家的路途。
可是她终于还是睡着了,并且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穿过无数的云层,轻轻地飞到家门口,爸爸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家,躺在沙发上睡着了,雅君轻轻走过来帮他盖了一条毯子。她没有出声,生怕自己一出声就打破了满室的宁静。
在一阵强烈的坠落感过后,是震耳欲聋的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她忽然睁开眼睛,无比清醒,因为她知道,她已经回到了上海,回到了这个她成长的都市。
即便是晚上十点多,机场内还是簇拥着接机的人。
“嘿,裴雅文小姐,”柏烈一边推着行李车一边弯起手臂,“你可以挽着我吗,否则我很怕会跟你走散。”
“好吧。”雅文想了想,把手伸进他的臂弯。
他们随着到达的旅客走出大厅,熙熙攘攘之间,迎面走来一个拿着话筒的女人。
“你们好,”她拦住雅文和柏烈,“请问你们刚从哪里回来?”
两人楞了楞,柏烈回答:“马来西亚。”
“哦,请问你们是去度蜜月的吗?”
两人又愣住了,这时才看见一个黑色的镜头正对准他们。
“不……不是……”雅文矢口否认。
“是的,没错。”柏烈微笑。
女主持人一脸尴尬,继续问:“你们是新的民航安全检测条例实施后第一批到达的乘客,请问你们对新的检测项目有什么看法。”
两人又是一脸呆愣,主持人急得小声提醒:“快说呀,随便说些什么。”
“呃……我认为很好。”柏烈镇定地说。
女主持人像是得救般连声不迭地感谢他们接受采访,然后去拦截其他看上去聪明些的旅客。
“我们还是快走吧。”这下雅文终于彻底清醒了,拉着柏烈去等出租车。
当他们终于站在裴家的弄堂口时,已经快十二点了。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雅文说。
“什么?”
“我半夜十二点带一个男生回家不太好,不然今晚你随便找个地方先住下吧。”她有点踌躇。
“哦不,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朋友吗?”柏烈一脸失望。
“好吧,但是请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他们提着行李悄悄地上了二楼,走道里的那盏灯依旧是那么昏暗,此时此刻,雅文不敢相信自己终于回到了家门口,她举起手想敲门,但又放了下来。
门忽然打开了,站在她面前的,是雅君。
灯光照不清他的表情,可是雅文能感觉到,当他看到自己身后的柏烈时,他并不高兴。
“进来吧,爸爸一直在等你们……”他转身,没有要帮她拎行李的意思,“拖鞋在老地方,自己拿。”
“哦。”她沉闷地应了一声,去鞋柜拿拖鞋。
爸爸果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脸严肃。
“爸,我回来了……”雅文怯怯地开口。
但是爸爸没有反应。
“嗯……是书璐告诉你们的?”
“不是。”老爸的口气有点生硬。
“刚才我们在看夜间新闻,正好看到采访你们。”雅君解释说。
“啊……那是直播的啊……”雅文一脸错愕。
“不介绍一下你的朋友吗?”老爸盯着雅文身后的柏烈。
“哦,这是我的同事,蒋柏烈。”雅文懦懦地说。
全场的人都盯着柏烈,仿佛要看他是如何尴尬地应对眼前这两个并不太欢迎他的男人。可是柏烈只是微微一笑,走到裴父面前,很有风度地伸出手:
“爸,终于见到你了。”
八(上)
“对不起,”柏烈轻咳了两声,“有点紧张,少讲了一个字……裴爸,你好,我叫蒋柏烈。”
说完,他眯起凤眼,露出单纯而无辜的笑容,令人无法说出苛责的话。
“你好……你好……”裴家臣悻悻地伸出手跟他握了一下,表情有点尴尬,好像之前已经决定要摆一张臭脸给他看,但是到了眼前又不得不客客气气的。
“他可能要住在我们家……”雅文轻声说,觉得头皮有点发麻。
“哦……”家臣不自觉地看了看雅君,但他只是一脸冷冷的样子,并没有什么表情,“反正还有一间客房,你跟我来。”
“谢谢,打扰了。”柏烈笑得很温柔。
雅文用余光悄悄打量着雅君,他静静地双手插袋,回自己房间去了。
她有些气馁,原以为这个结已经解开了,可是却发现一切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打开自己的房门,雅文忽然有些愕然,她记不清自己究竟离开了多久,可是当她站在这里,却以为离别只在昨天。
写字台上放着一本打开的书,她走过去,发现正翻到她临走前曾看的那一页。窗台前是一盆黄色的仙人掌,它那圆鼓鼓的生满刺头的身体上竟然开出了淡红色的小花。窗户的把手上系着她去参加小叔婚礼时绑在喜糖上的红色丝带,可能是被太阳晒了的关系,那红色变得有些黯淡。床罩歪歪扭扭地罩在床上,上面同样歪歪扭扭地丢着一只黄小丫,那是她某一年的生日礼物。
她的眼前变得一片模糊,她并没有想要哭,可是眼里却都是泪。
“是不是就好像……你昨天还在这里一样?”爸爸变得有些沧桑的声音在雅文背后响起。
“……”
“有时候,我走进来,也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可是,雅君就是有这种本事……”
“……”她没有转身,因为泪水已经掉了下来。
“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说完,爸爸走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雅文坐在床上,抓起那只傻傻的黄小丫,把泪水擦在它嫩黄嫩黄的脸上,忽然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