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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响起隐隐的笑声,这时余乐乐恰好看到逄奕奋力剥荔枝的场景,笑着说:“逄奕,你慢点吃。”
逄奕嘴里塞满了荔枝,只见周围众多目光看向自己,少顷哄堂大笑。他一急,更说不出话,“呜呜”地指着余乐乐,一脸“被你出卖”的表情,逗得几位听课老师也笑了。
余乐乐看着台下笑嘻嘻的学生们,讲:“之前大家已经预习过这篇课文了,关于生词生字我也给大家列出了,下面我来说说我个人比较欣赏的这篇课文的几个可取之处。”
她举起手中的荔枝壳:“我们常常吃荔枝,当然和读过和荔枝有关的诗词,当然更看过很多涉及到荔枝这种水果的文章,可是贾祖璋先生的荔枝显然不是白吃的。大家看在《南州六月荔枝丹》这篇说明文里,贾先生在引述白居易《荔枝图序》中的‘壳如红缯,膜如紫绡,瓤肉莹白如冰雪,浆液甘酸如醴酪’的话之后,在第六自然段里指出‘膜如紫绡’的形容‘是把壳肉壁的花纹误作膜的花纹了’。”
她指幻灯片上的课文引述:“所以几乎我们能看到的所有教学大纲上都有提及这篇说明文‘既重视引用古代有关荔枝的知识作为依据,又注意纠正其不确切的地方。’”
她看向台下已经渐渐安静下来的学生:“我想我们学课文更重要的不是学习生字、生词,而是应该学习行文的方式、精妙的构思,以及那些谨慎的态度。写作是件严肃的事,就像我们的人生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写作风格,所以写出来的是不同的文章;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人生态度,所以呈现出来的就是千姿百态的人生。我们不是伟人,不一定要承担多么宏大的人生理想,可是我们都是写自己人生的作家,所以我们至少也要用最谨慎的态度写好自己的人生。”
“中国语言不是单纯的汉字与汉字的拼接,这里面有很多中国人的精神。我希望在我的课堂上大家不仅仅是学习语文课本,同时还能养成对汉语语言和中国文学的热情,”余乐乐看着台下表情认真的学生们:“要比大家吃荔枝时还要有热情。”
台下响起心照不宣的笑声,余乐乐拿起课本,开始讲解文章段落和结构,也补充一些相关的诗词歌赋或是经典文章、经典段落。学生们一边把玩着手里的荔枝一边听课,45分钟很快过去,一堂公开课在不时的哄笑声中结束。下课铃响时,有学生兴高采烈地问:“老师,我们下次上课吃什么啊?”
余乐乐抬头,看见是班里很调皮的男生孟小羽,笑着答:“下次讲达尔文的《〈物种起源〉导言》,你说咱们该吃什么?”
后排男生彻底伏倒在桌上笑。
笑声里,听课老师们鱼贯走出教室,余乐乐一扭头,看见李静朝自己招手,急忙收拾东西赶上去。身后的学生们开始声讨逄奕发荔枝时假公济私的行为,教室里闹成一团。
“刚才李校长还问我,说这是从哪里来的实习生,看上去比学生还像学生,”办公室里,李静看着余乐乐笑:“看你们班上公开课,比其它班的活动课还热闹。”
“我只是不想让自己的课堂太死板。”余乐乐如是说。
“我能理解,”李静扶扶眼镜:“可是,好像你讲语文基础知识的篇幅比较少。”
“这些生字生词他们手中的参考书上都有,我觉得没有必要花费太多时间,把有争议的拿出来讨论一下就可以了,”余乐乐规规矩矩地答:“如果有多余的时间,我倒是愿意拿出时间带大家上名作鉴赏或者阅读课。”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刚才校长也说了,你这个风格或许很容易成为学生们的朋友,可是也容易偏离高考的轨道。”
“我还以为现在的高中已经强调素质教育了。”余乐乐苦笑。
“素质教育本身就是一种很理想的提法,高考模式再怎么改,只要入学方式不变,再综合的知识也可以产生应试版本,”李静神情平静:“你们还太年轻,体会不到学生落榜对家长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所以就连家长都是支持咱们搞应试教育的,做老师的倾尽全力帮学生考大学就是了。”
“哪怕培养出只会读书的书呆子也无所谓么,”余乐乐很郁闷:“这几年各种媒体都在报道有些高分考生高分低能的事情,大家就忍心看学生心智不健全地上大学?”
“大学才是人生观形成的关键时期,那里自然会教给他们很多东西的。”
“这是逃避。”
“这不是逃避,教学才是你作为一个老师的最基本责任。”
“可是李老师,教学——教的是什么‘学’呢,”余乐乐越说越激动:“学简单的1+1=2,还是学1+1之所以等于2,甚至大于2的原因呢?”
“乐乐,”李静无奈地笑了:“我以前都不知道其实你也有一张利嘴。”
余乐乐不说话了。
“有些事情我们无力改变,所以就要努力适应,”李静拍拍余乐乐的肩膀:“做个敬业的好老师可以有很多方式,不一定和学生打成一片就是对他们好,有的时候不近人情也是一种敬业。”
余乐乐抬起头,看着李静的眼睛,她的目光柔和,再没有了昔日余乐乐记忆中的那些冷酷、漠然。
也是在这一刻,余乐乐突然发现:李静老师老了。
余乐乐初中毕业7年整,李静老师已经往40岁迈进。余乐乐低头,可以清楚地看见李静疲惫的眼神、眼角的鱼尾纹,还有她手指上似乎永远都洗不干净的粉笔灰。
那些白色粉末深深嵌入她手指的纹理,变成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沟壑。那些沟壑干燥、皲裂,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年轻、漂亮、神采飞扬,哪怕有点过于严厉的李静老师了。
余乐乐的心里突然生出清晰的恐惧——多少年后,自己也会这样吧?把青春和容颜都献给三尺讲台,把热情和理想都用来给高考陪葬,把激愤与笃定都留在随风飘逝的过往。
而到那样的一天时,自己还会被学生喜欢么?
假使是否定的答案,那么这么多年来支撑自己从教的信念会不会绝望地坍塌?
她突然感觉到有莫名的怀疑升腾起来,挥之不去。
在犹豫与挣扎中,余乐乐进入教学生涯的第二个月。
和高一(16)班的学生们越走越近,那些明媚的笑脸、那些单纯的依赖都时刻冲击着她的内心,似乎在反复告诉她:按照你想走的道路去走,按照你希望的那样走到学生心里去。
可是,李静的话又浮现在耳边,萦绕着,不肯消散。
矛盾让生活更忙碌,忙到昏天黑地的时候,她便可以忘记那场灼痛了她记忆的爱情。
可是,讲课的间隙、监考的瞬间,她抬起头就可以看见靠窗座位上庄悦薇那仿若许宸一样灿烂明媚的笑容。她下意识地扭头躲闪,可是就算把目光放到教室外的操场上,都仍然可以看见那些熟悉的双杠或者篮球筐。隐约,仍然可以看见他站在那里,脸上挂着阳光帅气的笑容,汗珠闪烁。
她觉得自己实在是无药可救了——她害怕和庄悦薇聊天,却又盼着她坐在自己面前给自己讲关于美国的种种信息的刹那。
她想,或许回忆就是饮鸩止渴,明知有去无回,依然无法抗拒。
和庄悦薇聊天时,她总是贪婪地看着庄越薇脸上自信、爽朗的笑容,深深地看,仿佛这样就可以看见那个自己想见的人。
只是,每每听庄悦薇说话的时候,都忍不住记起那个声音说:我明知道这世界上除了家人以外你对他最好,可还是来求你了。因为只有你,为了他好,能舍得放弃。
明知道,只有你,舍得放弃。
可是许阿姨,你知道么,为了放弃这段感情,我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
我直到今天都要依靠那种叫做“安定”的药片入睡,我看不得所有18k金纤细璀璨的指环,我再也无法听那首歌,无法听歌里唱“你是幸福的我就是快乐的,为你付出的再多我也值得”……
到这时,余乐乐终于知道:或许,自己就是因为这样而喜欢庄悦薇的吧。因为她从许宸将要去的那个地方来,因为她坐在窗口阳光下笑容很温暖,因为她让余乐乐感觉到自己和许宸之间还有那么一点点割舍不开的渊源。
17…2
除了庄悦薇,李静老师着重给余乐乐强调过的还有一个男生,叫孟小羽。
这个16岁的男孩子似乎永远不知道认认真真穿校服是什么样子:衬衣扣子永远空三两颗没系上,领带永远松松垮垮,校徽常常不知道掉到了哪里,头发染一点点颜色。
余乐乐接这个班的第一天,李静老师就在谈话时正告她:“这个班里最难管的就是孟小羽,如果你能说服他把头发颜色染回到黑色,把校服穿得规规矩矩的,你就算是给咱们学校立了大功了。”
当时,余乐乐目瞪口呆。
也是到后来余乐乐才相信:李静老师说的绝不是假话。
孟小羽坐在后门旁边,因为天热,班里常常开着后门。于是很多老师上课上到一半就突然发现孟小羽不见了——至于他是什么时候、是否是从后门溜走的,谁也不知道。
开始的时候,余乐乐觉得很生气,回到办公室讲给程楷听,他却大不以为然:“孟小羽的父亲在澳大利亚,他迟早要出国,估计这辈子用上语文的机会不多,你不用对他严格要求,说得过去就行了。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他也就是来混个高中毕业证回去交差而已。”
看余乐乐不明白,他压低声音:“孟小羽的父母离婚了,他母亲已经再婚,现在有了新家,看起来还不错。上次开家长会的时候他母亲还专门和我谈过,说是决定按他父亲的希望,把他送到国外读书。他母亲当然不舍得他,但是孟小羽自己很想出去,所以还是决定送他走了,希望咱们老师多强化一下他的英语。”
余乐乐下意识点点头,可是心里却总觉得梗了细细小小的鱼刺,若有若无的难受着。
其实,她知道,自己是听不得“出国”两个字——或许,仅仅这样而已。
于是,不由自主多了对孟小羽的关注。
他骑一辆色彩绚烂的山地车,飞驰在路上的时候衣裳被风鼓起,呼啦啦的动感十足;他习惯迟到,上课的时候也常常趴在座位上睡觉,再不就是起哄,让老师下不来台。他个子很高,有一次和教数学的年轻老师佟正顶着干,佟正狠狠一脚踹到孟小羽的课桌上,孟小羽立即一把掀翻了桌子,嘴里还喊:“看看咱俩谁狠!”
后来佟正因为打了孟小羽一巴掌而被记过一次,并在全校教师大会上作检查。那天佟正的表情余乐乐会记一辈子:难堪、屈辱、气愤、不服……
可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孟小羽却不过被李静狠狠批评了一通而已,从教务处走出来的时候,孟小羽嘴里还得意洋洋地唱着歌:“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靶应归……”真是让人见了就忍不住产生揍他的冲动。
孟小羽几乎和所有老师为敌,他对余乐乐的态度已经算很好——至少在她的课堂上他很给面子地不吵不闹不找事,可是也绝对无法走近。余乐乐再最初的好奇后也渐渐安于这样的状况——毕竟自己只是实习老师,过不了多久就会撤退,那又何必走得太近呢?
只是余乐乐并没有想到庄悦薇会和孟小羽越走越近。
或许是以后都要在国外生活的缘故,孟小羽和庄悦薇的关系一直很亲密。庄悦薇漂亮,孟小羽很帅,他们一起走的时候就好像一对从海报里走出来的人儿一样赏心悦目。余乐乐发现的时候,庄悦薇已经开始坐着孟小羽的自行车上学放学,而孟小羽也干干脆脆地宣示了自己对庄悦薇的“监护权”。他们不避讳,公开而张扬,几乎没过多久就变成老师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余乐乐听说程楷约了庄悦薇和孟小羽的母亲谈话,而两位母亲也许诺要好好管教自己的孩子。可是几周过去,他们依然故我,没有丝毫改变。许诺终究成为纸上谈兵,没有任何战果。
余乐乐心里其实有点惋惜:她所偏爱的庄悦薇,为什么要和孟小羽这样的男生走得这样近?
她终于在潜意识里承认,她对于成绩不好、性格顽劣的学生,的确还是有偏见的。
这个发现让她对自己有点意想不到的失望——本来,她以为自己会对所有学生一视同仁,可是到头来,还是有三六九等、千差万别。且这些偏见太过根深蒂固,她又没有办法去消灭。
周末,铁馨打电话给余乐乐:“明天一起去唱歌好不好?”
余乐乐想想手头还没有编好的练习卷子,下意识地想推辞。可是徐茵突然抖出很强悍的理由:“连海平考研初试通过了,下个月去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