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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急促的声音擂着伍忆铃的耳膜,震得她又惊又急。「叶先生,你要把公司全部的钱拿给你哥哥?这样子我们公司什么都没了!再说你哥哥要自己解决,他们亏损这么多,你拿钱给他们是丢到无底洞……」
叶海旭冷着脸,停下按计算器的动作。「老板做的决策,轮不到妳管。」
「我就是要管。」伍忆铃很不喜欢看那张冷脸,但她还是要讲道理。「你叫我管财务,我就必须对公司的财务负责,如果老板做的是错误决策,我有责任及时提醒你,你把钱拿出去,旭强就被你掏空了。」
「公司是我自己开的,不用妳担心。」
「我怎能不管?接下来还要谈代理权续约的事,谈成了马上付权利金,五百万定存就是等着付钱,你拿不出钱,以后还代理什么?」
「不代理就不代理了。」叶海旭脸色愈来愈差,伸出手掌,大声说:「快点,把所有的印章给我。」
「我不给!」伍忆铃护住抽屉,也朝他吼道:「叶先生,你太任性了,你要不要永续经营呀?你更不能漠视我们员工生存的权益,害我们失业,」
叶海旭冷冷地盯住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妳听着,如果我不拿出三千万,我大哥今天一亿的即期支票就会跳票,这也是三天内叶氏企业第三次跳票,没有人支持,公司就无法经营下去。妳说,公司两千名员工和他们的家庭怎么办?妳一个人比两千个人,谁失业会比较悲惨?」
「他……他可以去注销退票啊﹗」
「银行都不肯借钱了,哪有钱去注销退票?今天撑得过去,就先撑过去。」
「我……」她也不想两千人失业啊!
「同学,火气这么大,热死我了。」郝自强拍了叶海旭的肩头,晃了晃手上的存折和印章。「我不会存钱,只有二十万现金,信用也不好,银行只给一百万的信用贷款,凑上两千九百万了吧?」
「谢谢。」叶海旭没有推辞,好朋友只用眼神交流,一切尽在不言中。
伍忆铃心头一震,原来这就是默契,也是义气,朋友有难,两助插刀,不过问,没意见,即使挖空自己的财产也不在乎。
虽然叶海旭早已离开叶氏企业,但面对父亲一手建立的公司,他必然存在一分特殊的感情,郝自强了解这一点,所以义无反顾地帮助朋友;而她这个「新进员工」粗心大意,不了解通盘状况,只会叫叫嚷嚷,在老板情绪最低落的时候开炮,叶海旭怎能受得了她呀﹖
她慢慢打开了抽屉。
「再找秀桦看看,调个头寸。」郝自强建议。
「他们才刚买房子,也在贷款,我再想办法。」叶海旭摇摇头,看了手表。「两点半了,银行答应等到四点半,在这之前,我要送台支过去。」
「我有一点点钱。」伍忆铃声音细小,低着头将一颗颗公司印章拿出来,最后摸出自己的存折和印章。「我有活存三十万,定存四十万。」
「唷,小富婆喔。」郝自强笑说:「好了,同学,再凑咱两个信用卡预借现金,今天OK过关!!」
「那是她自己的钱。」叶海旭瞥了那本粉红色卡通图案的存折,嘴角不觉微微放松,声音也低沉了。「存钱不容易,我不拿妳的钱。」
「叶先生。」伍忆铃抬起头,大眼清亮有神。「我们旭强还是会继续生存下去,你不会让它倒掉吧?」
「当然不会。」
「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投资七十万,如果老板不守承诺,害我不能赚钱回收,我就坐在你家门前抗议,天天丢鸡蛋给你吃,缠也要缠到你把钱吐出来。」
郝自强笑嘻嘻地说﹕「同学,你大概不想吃『炸蛋』吧,我们有人在后面拿鞭子抽呀抽的,怎能不更卖力工作呢?」
叶海旭嘴角一牵,仔细分好桌面上的存折、印章、存单。「捱过今天再说吧,我们得赶快去跑银行了。自强,这边给你,我跑这几家,先去领现金出来,三点半在大利银行柜台碰面。手机记得打开,随时保持联络。」
「我呢?」伍忆铃忙问。
「妳先和银行联络卖美金和拨款的事情,请他们先做准备。」
「好的。」伍忆铃看到叶海旭收起她的存折,忙道:「我有提款密码,三三八八。」
「哈哈!」郝自强笑得很大声,背起一个大书包准备去装钱。「小富婆,我劝妳改个密码,别人看到妳,就猜到妳的密码了。」
「呵!还不快走?要吃姑奶奶的鞭子吗?」她故意装个恶脸色。
「忆铃。」已经走出门的叶海旭突然回头,唤了她一声。
伍忆铃的鬼脸一下子转不回来,颜面神经差点抽筋,两颊顿时飞起红彩。
他……他叫她的名字耶!他不是一向喊她「喂」吗?
「公司麻烦妳坐镇,谢谢。」他深深地看她。
「不客气……」
当她讲完不客气时,门外两部摩托车早已噗噗离去。
不客气,真的不用客气,董事长答应过她的,只要公司赚钱,大家都有好处。嗯,她已经开始期待七十万翻成七百万的那一天。
可是……呜,真的好心疼,那都是她做牛做马的血汗钱啊……这姓叶的见钱眼开,她用七十万才换得他温柔的一声呼唤,真是有够凄惨的。
打起精神,她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老板交办事项,确定银行每个环节都没有问题之后,终于放心地伸个大懒腰。
眼睛一瞄,桌旁地上躺着一个信封,原来是那封张梦如的信。
叶海旭不是当作宝贝一样珍惜吗?她还因此挨骂,怎么就掉在地上了?
她拍了拍上头的鞋印,想到照片中那位美丽的新娘,突然心头统了一下,溢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滋味。
当他喊梦如时,是不是也这么温柔呢?
凄冷冬夜,凌晨一点半,叶海旭扶着楼梯栏杆,疲惫地爬上四楼。
他才掏出钥匙,对面大门已被打开,伍忆铃琛出头。「你回来了?」
「嗯。」
「都没问题了吧?我打电话去你哥哥那家银行问,他们说票子过了。」
「嗯。」
「对不起,你一定很累了,可是有一件事情,我一定要今日事今日毕,否则我心里不安,觉得对不起你,就没有办法睡着。而且你看到了,心情会比较好,睡得好的话,就不会有黑眼圈……」
「什么事?」都半夜了,还这么聒噪,
「这个给你。」伍忆铃从地上抱起一个纸箱,微笑说:「全是你太太的信。」
叶海旭微感惊讶;她巴巴地等到半夜,就为了给他这箱广告o目?
「妳不是全丢了吗?」
「我全部收集起来,做资源回收呀。」伍忆铃滔滔述说着:「你其它五户的房客,只要接到不是他们的信,就丢到你的信箱,以为你这个房东会帮旧房客转信,秀桦说那些都是广告信,直接丢掉就好。可是我想,搞不好会有以前的房容回来找东西,所以全部留下来,隔一阵子再定期清掉。哇,我翻了一个钟头,才把你太太的信找出来呢,不过很对不起,更早之前的,真的丢了……」
「妳很吵,知道吗?」
「我吵?」她抱着纸箱,有一种想哭的感觉,真是好心没好报。
「夜深了,请放低音量,不要扰乱邻居安眠。」叶海旭眼里有了一抹笑意,所有的倦意一扫而空。「还有,请不要在半夜泡面,以香味诱惑妳可怜老板的肚子。」
「人家等的肚子饿了嘛!」伍忆铃脸一热,马上走进屋子。「啊!你想吃泡面?我马上泡给你吃!你要什么口味?香辣牛肉?精炖肉燥?香菇素食?什锦海鲜?等等喔,我先烧开水。」
她竟然不请他进屋?叶海旭摇摇头,关起大门,跟着她走进厨房。
「吓!」伍忆铃才从冰箱拿出一个蛋,突然被门口的高大身影吓了一跳。
「已经等不及要用鸡蛋砸我?」
「一颗蛋要两、三块,我才舍不得花钱砸你。」她忙着拆泡面。
「那妳舍得七十万?」叶海旭注视她忙碌的动作,心底隐隐约约浮起一丝暖意。这也是他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想要吃上一碗热呼呼的泡面的心情。
「你以后加倍还我就是了。」伍忆铃低着头。
「我明天卖股票,过两天进帐,就会先还妳。」
「你要卖股票?」锅子的水沸了,她又忙着打鸡蛋,倒水,焖泡面。「别卖,你不是有一堆股王的股票吗?还在涨耶!我也不要七十万了,你就转让两张给我,咱们银货两讫。」
「妳很会敲诈,两张股王的价值好象超过一百万。」
「人家是连本带利算嘛,以后我卖掉的话,我再帮你重新整修这间厨房。你看,流理台好旧,这边都生锈了,瞧瞧这抽油烟机,油垢都可以黏死苍蝇了,对了,还要再买套餐桌椅,这样才好吃饭。」
「妳打算长久住下来了?」
「这间就当我们旭强的员工宿舍嘛,你不是打算扩大编制,再找几个业务员跑客户?」
「计画暂时停止了。」
他们不着边际聊了这么多,话题还是不免回到「被掏空」的旭强。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伍忆铃赶紧安慰。「你还有这栋房子。」
叶海旭的神情变得沉静,缓缓地说:「今天晚上,我带着土地房屋所有权状,陪我大哥、二哥一起去拜访五家银行经理,其中一家算过这块地的价值,同意做三亿的借款,明天就会拿去设质,至少可以帮我大哥注销前面两张退票了。」
「设质?」伍忆铃被热锅盖烫了一下。「你把自己的房屋土地抵押出去?你变得一文不值了?」
「很失望?」
「是啊,你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亿万『负』翁了?负债的负。」她掀开锅盖,闻了一下,笑容依然灿烂。「我更下定决心,不追你了。」
叶海旭凝视她。那笑容就像暗夜中的明灯,总是无忧无虑地绽放她的光采。
她明明也是担心的,否则她不会激烈反对他拿钱出去,然而一旦她下定决心支持他,她的一切言行举止就会让他安心。
相处日久,他渐渐了解,这女孩子并不像表面那么无厘头,她有自己直接的心思,总惹得他情绪沸腾,气也好,笑也好,她就这么硬闯进他的心门。
那是一种近似霸道的盘据,她用聒噪和笑语填满他的生活,唤起他蛰伏许久的活力,更完完全全驱走八年来的孤寂和苦闷。
他之所以半夜还赖着不走,或许,不是只有吃一碗泡面那么简单,而是想再度感受那分充盈的满足感吧。
「今天下午很对不起,我不该对妳那么凶。」
「啊,」伍忆铃慌了手脚,低下头说:「没什么啦,你哥哥的公司出事了,你一定很烦恼,我还跟你大声嚷嚷,又把你太太的信丢掉,我才对不起啦。」
她说着就要端起装泡面的瓷碗,立刻被烫着了手。
「呼!热!」她赶紧揭着手指头。
「有没有烫伤?」叶海旭冲向前,抓起她的手,扭了水龙头就冲。
「呼呼,水好冰,没烫伤啦。」她急着想缩手。
他关起水龙头,左手抓着她的手腕,右手在她指头缝中拨了拨,低头检查,急急问着:「我检查一下,烫到哪里了?」
「没……」伍忆铃说不出话来了,这种感觉,好象是她坐在机车后座,紧紧抱住他,在风速竞驰中,两人生命休戚与共的亲密感。
此刻,他站得这么近,阳刚气味这么强烈,要命的是他还在摸她的「玉手」!
「没事,没事!」她慌慌张张抽开手,戴起隔热手套,捧起碗,抑下狂乱跳动的心脏,笑说:「到客厅吃消夜了。」
她抽离的速度极快,叶海旭两手一空,再也抓不着任何东西,犹如当年梦如挣扎离开他的怀抱,除了空虚,她什么也没留下。
不愿在此刻想到梦如,他们分隔地球两端,可能有新的人生了吧?
他看到摆在门边的纸箱,沉声说:「那些都是广告信,我不要了。」
伍忆铃摆好筷子,诧异地说:「你不是要转信?」
「人在美国,怎么转?」叶海旭扯开领带,脱下西装外套,随意搁在沙发上,重重地坐下。「抱歉,每次想到她,我脾气就变坏……不说了,吃面了。」
伍忆铃拿起自己吃了一半的泡面,目光里向纸箱。
他一定还很在意张梦如吧?她到底是怎样的女人?孩子的死,对他们夫妻关系一定是个重大打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