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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宸淡笑道:“母亲,你们夸赞的那一双,便是我从邵家买回来的鞋子。”他的口气,好似真的很赞许一样,“在仙芝镇,人人都知道邵家娘子刺绣第一。”
仙蕙心中腹诽,…………当初要不是因为他怀疑这句话,又怎么会给他做靴子?不过也罢了,虽然这人面上又冷又傲不好相处,但还算公正,今儿多亏了他过来解围,才能洗掉那份莫须有的贼名,还自己一个清白。
绡纱屏风外面,庆王妃对着这边笑道:“难怪沈太太的针线这么好,原来竟是名声在外,刺绣第一,这可是非同一般呐。”
沈氏赶忙自谦,“谈不上名声,不过是针线做得多些罢了。”
庆王妃有意缓和今天的气氛,又看向明蕙,“方才你说,这靴子是你们几人一起做的?看来你们母亲教导的好,你们两姐妹针女红亦是不错。”
明蕙局促道:“是,让王妃娘娘见笑了。”
庆王妃乐呵呵的,“那容我仗着年纪大是长辈,说句放肆的话,得了空,你们姐妹替我做一双鞋子,让我也见识见识。”又道:“放心,回头我拿好东西给你们换,吃不了亏的。”
女眷那边,便响起一声声轻呼。
要知道,以庆王妃的身份根本不可能缺鞋子,她让仙蕙和明蕙做鞋子,回头这一对姐妹女红好的名声,肯定会传遍整个江都。
对于待字闺中的小姐们来说,这份好名声,可是挑选婆家的一个优势。
邵彤云在庆王府蹿了那么多年,都没得庆王妃的青眼,没说让她孝敬一个荷包,一方手帕,心里不免酸酸的不是滋味儿。细想想,今儿一圈儿事绕下来,不仅没有让仙蕙出丑,反而帮着她在江都扬名了。
…………真是又悔又恨。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目光都看向明蕙和仙蕙,颇有打量之意。
仙蕙见姐姐羞赧说不出多话,赶忙接了庆王妃的话头,笑道:“王妃娘娘好东西见的多了,肯赏脸,那是我们姐妹的荣幸。再说,今儿不仅给王妃娘娘添了不少乱,还给四郡王添了乱,我们正想做一双鞋子,报答王妃娘娘呢。”
庆王妃见她聪明伶俐,会说话,目光多了几分满意,“嗯,是个懂事的丫头。”
“母亲,既然已经无事,那儿子就不打扰你们说话了。”高宸躬身行礼,再次朝着屏风那边客套了一句,“外面的戏马上就要开始,还请诸位夫人小姐尽兴观赏,恕我先告辞了。”
他转身,大步流星的出了门。
走到连廊尽头转弯时,回头看了一眼,…………仙蕙?
要不是因为今儿是给侄儿过生,闹剧又发生在庆王府,担心落了王府体面,自己哪有耐心跟一群妇人周旋?罢了,不值当跟一个小丫头计较。
倒是她拿自己给的金叶子出来用,有点蹊跷。方才听丫头说,是因为和几个小姐打叶子牌,压注,可她为何不用银子呢?是没见识显摆金叶子,还是……,若是窘迫的连碎银子都拿不出,那邵家的两房妻室争斗也未免太厉害了。
不过这些念头,在高宸的脑海里只是一闪而过。对他而言,仙蕙的窘迫,邵家两房妻室的争斗,都不值得放在心上。
很快,他高大颀长的身影渐渐走远。
而大厅里,已经是一片热热闹闹的气氛。庆王妃领头说笑,大郡王妃和舞阳郡主等人跟着搭话,宾客女眷们更是纷纷捧场,尽是笑语喧哗。仿佛刚才的四郡王根本就没有来过,仙蕙根本没有被人误会,只是一场幻梦罢了。
时辰到了,大家皆是纷纷起身,你谦我让的往戏台子那边过去。
出了门,沈氏上前握住了小女儿的手,关切的看了一眼,“跟着娘。”心里有诸多话要说,眼下不方便,只能紧紧的把人带在身边。
明蕙和邵大奶奶到亦是一脸紧张,到现在……,心情还没缓过来呢。
好在之后一直平静无波。
入座看戏,戏班子演得还不错,有插科打诨的滑稽戏,也有热闹的武戏,还有唱词婉转的文戏,每一出戏都表演的颇为精彩。不过在今儿宾客们的心里,只怕还是仙蕙方才唱得那一出戏,要更精彩一些。
做为之前的主角,仙蕙这会儿老老实实的坐在姐姐身边,一语不发,眼睛盯着戏台子上面,心思有点恍恍惚惚的。正在走神之际,忽然间……,先前两次被人打量的奇怪感觉又来了。
她不动声色,然后猛地扭头看去,…………还是之前那个中年妇人。
“这位妈妈……”她故意朝那妇人笑道:“替我拿一碟子酸梅罢。”
那中年妇人一语不发,扭头就走了。
仙蕙朝旁边的小丫头问道:“你知道那位妈妈是谁吗?”
小丫头摇头,“不认识。”
邵彤云闻声看了过来,低声道:“二姐姐,你好生看戏罢。”眼里分明有一闪而过的光芒,遮掩过去,“别一直说话,等下大伙儿可都又看你了。”
仙蕙淡淡扫过,没理会,倒是瞧着荣氏往这边看了一眼。
似乎……,她的嘴角微微翘起。
毕竟前世和荣氏母女相处了三年,加上后来又被算计,有些细节,像是烙印一样深深烙在了脑海里。每当荣氏出现这样的表情时,大都是……,她在算计别人,而且有成竹在胸的把握。
许多片段,像是走马灯一样不停晃过。
自己的猜疑,父亲的古怪,荣氏母女的突然消停,以及今儿被那中年妇人连着三次打量,而且还是在不同的地点。究竟有什么阴谋猜不出来,但是很明显,父亲和荣氏母女串通一气在谋划什么,包括那妇人,以及庆王府的大郡王妃!
因为如果没有大郡王妃在其中周旋,那中年妇人,根本不可能在庆王府随意走动。
…………他们想做什么?
心下又奇怪,便是他们要把自己给卖了,找人来相看,那妇人又是如何认得自己的呢?她低头,看到身上绿白相间的十六幅湘水裙。再看看在场的小姐们,不是穿红,就是着紫,再不然也是杏色之类的娇嫩颜色。
自己打扮的好似一支碧绿新柳,独树一帜。
…………原来如此。
不由轻嘲,这就是父亲特意给自己做新衣裳的原因吧?心口堵得,呼吸都有点困难了。
她心中又愤懑,又难过,强忍着情绪勉强看完了戏。
等戏台子一散,今儿来赴宴的客人们便互相寒暄,互相客套,然后渐渐散了,客人们陆陆续续离开庆王府。
上了马车,走了一段儿,明蕙才敢低声说话,“天呐!今儿可真是要吓死我了。”忍不住搂住妹妹,“还好你反应机灵,好歹把金叶子的来历给解释清楚。不然……”连着呸了几声,“呸呸呸!过去了,过去了,不再说了。”
“没事的。”仙蕙拍了拍姐姐的手,心不在焉。
…………真正的大事只怕还没有来临。
明蕙又着恼道:“我真是没有想到,那位……”指了指邵彤云的马车,“她怎么能那么坏啊?若是在家里拌个嘴也还罢了。在外面,居然也不给你留一丁点儿脸面?要不是她有心让你难堪,又怎么会……”
“当心!”马车外面,响起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周围有人惊呼。
仙蕙听得那声音十分耳熟。
明蕙则是起先的心绪还没平复,又被吓了一回,更是惊魂不定问道:“丁妈妈,外面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丁妈妈回道:“有两位书生走路不当心,差点撞上马车。不过人没事,只是划烂了衣裳,两位小姐不用担心。”
“你们也太不讲理了。”有人接话道:“分明是你们马车忽然走歪了道儿,撞着了我的朋友,怎么说是我们走路不小心?”
那人声音醇厚,说话速度不疾不徐,有一种斯文书生的儒雅气息。
仙蕙不由看了姐姐一眼,真没想到,居然会和姐夫宋文庭遇上?可惜眼下姐姐根本不认识他,姐姐今天肯定不会帮着姐夫的了。
果不其然,明蕙蹙眉低声,“咱们好像遇上了点麻烦。”
“没事。”仙蕙颇为了解未来姐夫的性子,不是那种无赖,更不会撒谎,于是朝外面说道:“妈妈,既然是咱们的马车走歪了道儿,划烂了人家的衣裳,那就给人赔个不是罢。”
丁妈妈有些迟疑,“二小姐……”
外面宋文庭已经缓和了口气,“算了,你们的马车也不是有心走歪的,既然是不小心,不必为此起了争执。”他顿了顿,又道:“只是我朋友的袍子是新做的,被你们的马车刮烂了,须得赔他一件袍子。”
丁妈妈在邵府多年,随着邵府的势头水涨船高,不免也添了几分刁奴气息,哪里把两个文弱书生看在眼里?当即一声冷笑,“我说你们两个书呆子,好不识趣,我家小姐好言好语相让,你们反倒越发得寸进尺了。又要赔礼,又要赔衣服,呸……,我们还没找你们赔惊吓费呢。”
“你……”宋文庭似乎被气得噎住。
“罢了,宋兄。”另外一人劝道:“破了就破了,回去找人缝一缝便是了。”他的声音和宋文庭不同,更清澈,更单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便能勾勒出一个清瘦如竹的书生模样,“还是少与人口舌争执的好,我们走罢。”
是陆涧吗?仙蕙心口猛地一跳。
“不行!”宋文庭的性格里面,有几分固执,更有几分为朋友出头的仗义,“分明是他们不对,怎地还要我们忍气吞声?真是不讲道理。”
“哎哎……”丁妈妈不乐意了,“怎么说话来着?谁不讲理?来人,赶紧把这两个书呆子叉走,好狗还不挡道呢。”
“丁妈妈!”仙蕙本来就是满心火气,更被丁妈妈乱骂姐夫火上浇油,恼火斥道:“我的话,你不听了是吗?赶紧闭嘴!”
丁妈妈这才没了声音。
仙蕙心里又是上火,又是紧张,心口“砰砰砰”一阵乱跳,…………那被划烂了袍子的年轻男子,到底是不是陆涧呢?鬼使神差的,她掀起一点车帘往外看去。
不偏不倚,正好撞上陆涧投来的清澈目光。
第19章怀春
仙蕙顿时脸红了。
她赶紧放下车帘,对自己刚才的冒失行为后悔不已。
明蕙扯了扯妹妹的袖子,悄声道:“你做什么呢?往常说你稳重懂事,方才怎么又忽然淘气起来?外头的人也是好瞧的么?”
仙蕙低头,一声儿不吭。
明蕙见妹妹已经臊了,怕她脸嫩,再说下去脸上挂不住,只得打住话头。心下好气又好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疯丫头。”
“怎么回事?”邵景烨策马行了过来。
他一直在前面骑马,方才听得后面惊呼,扭头又见妹妹的车停了下来,担心出了岔子,赶紧过来询问。
“哥哥。”仙蕙镇定了下情绪,回道:“是我们的马车刮烂了别人的袍子,你道个歉意,再把买新袍子的钱给赔了。”
邵景烨回头,看了看那两个书生,的确有一个人的袖子给刮烂了。
他没有那种飞扬跋扈的脾气,既然理亏,那就大大方方的做了个揖,“抱歉,让这位兄台受惊了。”打量了下对方的袍子,估算了下,“敢问买一身同样的新袍子,二钱银子够不够?”
“不用那么多。”陆涧淡声道:“这身布袍只值一百二十文铜钱。”
邵景烨见对方是性子正派纯良,没有乱讹诈,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块一钱多的碎银子,递给了他,“抱歉了。我们还要急着让女眷们回家,得先赶路,你自个儿去买一身新袍子罢。”
“不碍事。”陆涧点了点头,退让一步。
邵景烨骑马去了前面,回禀了父亲,然后邵家的马车队伍继续前行,渐渐走远了。
而陆涧,还留在原地微微出神。
他回想起方才那惊鸿一瞥。
那是一张令人惊艳的少女脸庞,玉做肌肤、花为容,一双乌黑眼眸里,有着湖水般潋滟明媚的光芒。她探究的朝着这边看了过来,目光灵动如珠,表情娇羞,配上之前沥沥如水的声音,可谓清丽绝伦。
“陆贤弟,怎么发起呆来?”宋文庭不解问道。
“哦。”陆涧收回心思,淡淡一笑,“就是想着那些人,奴才虽然刁钻,主子们性子都还不错。”看了看手里的碎银子,“走罢,我去再买一身新袍子。”
宋文庭开玩笑道:“怎地?你瞧着人家小姐温柔良善,就动心了不成?”
“怎么会?”陆涧目光清澈,摇头道:“我不过是一介清寒书生而已,岂能有那种高攀的念头?”做人得有自知自明,不可高攀的,就不要去痴心妄想,…………不低头,至少还能留得一份清白骨气。
像她那样明珠美玉一般的千金小姐,又良善,又温柔,自会嫁得如意郎君的。
他摇了摇头,“走罢。”
宋文庭本来就是开玩笑的,再说下去,不免让彼此都自伤出身,因而大方爽朗的笑了笑,抬手道:“走!咱们赶紧买了衣裳,回去温书,好生准备明年的秋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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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邵家的人已经回府。
进门第一件事,当然是一起去给邵母请安。
庆王妃虽然尊贵无比,但是论辈分,邵母却是要更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