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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给我。」她说道。
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他乖得像是遇到驯兽师的猛兽。
还好,二号档案室就在几步路外,她忍着脚疼,抱着资料夹,做好归档动作,才又忍着痛,缓缓走出来。
察觉到她的疼痛,宽厚的大手立刻探过来,急呼呼的扯了她,就要去医护室。
「噢!」疼痛让她低呼出声。
他火速松手。「怎么了?」
「你弄痛我了。」他扯她的动作,就像男孩初次拿到芭比娃娃,对力道该轻或该重,没有半点概念。
「喔,那、那……」
他苦恼的抓耳挠腮,几次想伸手,大手在空中挥了挥,还没碰着她,却又缩了回来。半晌之后,才又开口。「那我轻点,行吗?」
她点头。
这一回,他慎重的伸手,轻握住她的手臂,还配合她的脚伤,放慢了脚步,扶着她朝电梯口走去。
等待电梯时,宜静转过头,端详着这高大的男人。她认得他。
「你是飞虎队的?」
他还在看着她,看得双眼发直、看得出神、看得忘了点头。直到她问了第三次,才猛然醒悟过来。
「喔,对。」
「你到我们总部来,是有什么事吗?」
什么事?
他茫然的想了一会儿,才像被人敲了头似的,大叫了一声:「啊,我要找厉大功!」
原本,他来这里,是要找厉大功算帐,质问那家伙为啥关了他的线民。
只是,他逐层「搜索」上来,还没遇见厉大功,就先撞上这纤细的小女人。一瞧见她,他就像是被雷劈着似的,有生以来,首度昏了头,老早把算帐的事抛到脑后了。
她秀丽纤细,简直就是他梦中情人的化身。
他愣愣的傻笑,只见那张软嫩的红唇,在他的注视下,吐出悦耳的声音,说道:「队长不在。他去警政署,参加一个破案记者会。」
噢,多么好听的声音!
他飘飘然的想着,接着却陡然瞪大眼睛,巨大的身躯僵住,表情活像被人狠狠揍了一拳。
「队长?」不会吧!「等等,妳是飞鹰特勤小组的?」
她点头。
「妈的,不论什么有好康的,总是都归他!」他咬着牙,忿忿不平的骂着,还不忘多问一句,妄想要去跟署长「挖角」。「妳叫什么名字?」
「丁宜静。」
「我以前没见过妳。」他三天两头就会往这里闯,却从来没见过她──他能够百分之百确定,如果先前见过她,他一定忘不了!
「我上个月刚从美国进修回来。」
美国?!
他眯起眼睛,突然想起,一个多礼拜前,所发生的千面人勒索食品公司案件,飞鹰小组能在奇短的时间内,逮到犯人、侦破案子,据说全都归功于一个刚从美国进修归国的新队员。
「千面人那件案子,就是妳破的?」他有些讶异,难以相信这小女人,竟有此能耐。
「案子是整队合作才能破获的。我只是从既有线索,分析剖绘出犯人可能的年龄、教育程度、前科纪录等等,缩小了侦办范围。」她回答得轻描淡写,仿佛那桩案子,对她来说只是牛刀小试。
「但是,能这么快破案,都该归功于妳。」他打从心里为她抱不平。「为啥不是妳去参加记者会?告诉我,是不是厉大功那家伙抢了妳的功劳,自己去媒体前出锋头?」
她摇头。「我不面对媒体。」
不是「不愿意」、「不能够」、「不希望」,诸如此类较委婉的拒绝,而是斩钉截铁的「不」。
他抓了抓脑袋,依凭着强烈的直觉,感受到她潜藏在柔弱外表下,性格里某部分的刚强。
电梯下降,停在五楼。当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他扶着她走进电梯,按下七楼按键,这才突然想起,刚刚只顾着发问,压根儿忘了自我介绍。
「我是熊镇东──」
「飞虎队的队长。」她替他说完,用那双清澈的眸子,望着满脸讶异的他,说道:「我认得你。」
他乐歪了。
「妳认得我啊?」
宜静点头,直视着那张乐呵呵的笑脸,忠实的陈述脑中的记忆。「你是飞虎队的队长,赫赫有名的问题警察。」
他的笑容僵住了。
「投诉率第一。」
他的嘴角抽搐。
「破坏率第一。」
他的笑容挂不住了。
「这个月十二号,你还被署长训诫,被罚站在警政署前,念出悔过书的内容。」她连日期都记得清清楚楚。
宽大的肩膀垮下,熊镇东露出受伤的表情,可怜兮兮的看着她。「妳可以忘掉那些吗?」
「不行。」
「为什么?」
「我的记忆力很好。」她看着他,缓声说道:「我向来过目不忘。」
他露出绝望的表情,用大掌盖住眼睛,发出一声长长的呻吟。
严格说来,初次见面,熊镇东算是表现良好。
他扶着她到医护室,当医生为她查看脚伤时,他就在一旁踱步,还问了一堆问题,像是怕那一撞,会把她撞坏了似的。
之后,他十分「乖巧」的,载着她去眼镜公司,预定了一副新眼镜,不但当场付完款项,还额外附送一项服务:送她回家。
非但如此,第二天,熊镇东竟又特地找上门来。
他才刚踏进飞鹰总部,一群聚在一楼,正在讨论案件的飞鹰队员,一瞧见他,立刻警戒起来,习惯性的摆出战斗姿势。
「队长不在。」林杰先说道,一边摩拳擦掌,准备要报仇。
「我要找的不是他。」
这个回答,让大伙儿的下巴都快掉了。
「那你要找谁?」林杰还是维持战斗姿势。
「丁宜静。」
阿华给了答案。「她在五楼的专案室里。」
熊镇东浓眉一扬,大手一挥。「谢了!」说完,他等不及电梯,直接冲向楼梯口,三步并做两步,咚咚咚的往上冲,那巨大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留在原地的众人,却是一脸茫然,还有人忙着挖耳朵,全都在怀疑,自个儿刚刚是不是听错了。
谢了?!
哇,难道是天要下红雨了?那个粗鲁、没脑袋、不知礼貌为何物的熊镇东,居然开口跟他们说了声「谢」?!
众人还在一楼又惊又疑的时候,他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冲到了五楼,来到专案室前头。
然后,他抡起拳头,用力的敲门。
咚咚咚!
静默。
他皱起眉头,再度举起拳头,更用力的敲门。
咚咚咚!
没反应。
咚咚咚!
还是没反应。
「靠,该不会是那些兔崽子耍我吧?」他自言自语着,举高拳头,准备更用力的敲门──
要是再没反应,他准备把这扇门拆下来,瞧瞧丁宜静究竟在不在里头。要是里头空空,没有半个人,或者待在里头的人,并不是他想了一整晚,想得无法入睡的宜静,那么,楼下那群「谎报」的家伙,最好尽早开溜,别被他逮着!
重重的拳,这次还没落在门上,那扇门就陡然被拉开。
宜静站在门后,室内阴暗不明的光线,让她白皙的肤色,看来有些苍白,衬得眼镜后方的那双眼睛,更加深邃盈亮。
「请问,有什么事吗?」她问道,用词虽然礼貌,神情却略有不悦,语调远比昨晚冰冷。
「呃……」
这辈子见过大风大浪、刀光血影的熊镇东,在这小女人的目光下,竟然霸气全失,大手探进口袋里,笨拙的摸啊摸,摸了老半天,才摸出一个眼镜盒,递到她面前。
「那个──我怕妳不能工作,所以拿眼镜来──」语音停顿,他瞪着她脸上的眼镜,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
「我有备用的眼镜。」
「喔。」他没想到这点。
不过,这也无妨,反正,送眼镜来只是个藉口,能再见上她一面,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他想了她一夜!
直到这会儿,亲眼再见到宜静的时候,熊镇东确定,自个儿的记忆出了问题。她根本不像是他记忆里的那个小女人……
老天,她比他记忆中更美!
「昨天,眼镜公司不是说,要等上五天才能取件吗?」她接过眼镜盒。
他露出笑容。
「我特地去『拜托』他们,请他们尽快处理。」
宜静挑起柳眉,意味深长的看了熊镇东一眼。很明显的,这个男人铁定是跑去威胁眼镜公司,才能逼着对方在短短一天之内,就把她订制的眼镜交出来。
「谢谢你专程送来。但是,很抱歉,我还有事要忙。」她简短的道谢,往后退了一步,稍稍把门关上,不着痕迹的下逐客令。
一只大脚却踩了进来。
「等等。」熊镇东利用身形的优势,巨大的身躯卡着门,还厚着脸皮对她咧嘴笑。「我可以进去吗?」
宜静看了他一会儿,看出这人的脸皮厚如铜墙铁壁,就算是她开口赶人,只怕也赶不走他。
「我奉劝你,最好不要进来。」她淡淡的说道。
听她这么说,反倒激起了他的好奇心。「如果我坚持要进去呢?」
宜静耸耸肩膀,也没有多加反对,而是让开一步,大方的让熊镇东入内参观。
他心里高兴极了。
很好很好,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大大的步伐跨进专案室内,他环顾四周,起初只能辨认几处微弱的光源。半晌之后,等到瞳孔适应室内光线后,他才能辨认出,这间专案室里,到处贴着、挂着大量的照片──
尸体的照片。
每张照片都有编号,注明了发现日期,以及发现位置。这些照片,有的是远距离拍摄,呈现周围的地理环境,接着是从各种角度拍摄尸体的画面。
而桌子上则满是侦办笔记、研究报告、笔录、验尸报告跟地图、空中鸟瞰图。左边的墙壁上,则挂着人体躯干解剖图,跟人体颈部图解,详述各种肌肉如何作用。
他眯着双眼,端详着四周,庆幸自己是个警察,胆子也够大,换做是平常人,肯定早已夺门而出。
「妳为什么要研究这些案子?」他回头问道。
宜静眨了眨眼,讶异熊镇东看到这些照片后,居然没有拔腿逃走。亏她还特地让门开着,免得阻碍了他的去路。
根据她的经验,大多数的人──即使是警察──看到这些照片,都会受到不小的惊吓,瞬间变了脸色,转身以跑百米的速度,迅速逃开。有一部分的人,则是当场腿软,瘫在原地无法动弹。
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够保持镇定。只是,就算能够保持镇定,那些人在这些照片的包围下,也是全身不自在。
然而,熊镇东却是个异数。
他没有逃走、没有吓到腿软,脸上也不见半分不自在,那双闪亮得像野生动物的眼里,只有纯然的好奇。
「美国方面要求我提供协助,侦办一桩连续杀人案。」她关上门,室内再度变得阴暗。
「什么样的协助?」
「犯罪剖绘。」她平静的说道,走过熊镇东的身边,回到电脑前坐下。
她在美国进修的地点,是FBI的行为科学部门,学习犯罪剖绘。
在美国,心理剖绘分为两大类,第一是利用电脑进行数值分析;第二则偏重于嫌犯的心理剖绘。
两种方式,都是根据过去的犯罪纪录,推算出嫌犯最可能的年龄、教育程度、前科纪录、所在区域等等背景资料。
美国幅员辽阔,暴力血腥案件层出不穷,简直是暴力犯罪的百科大全,相对的,也提供了不少可供研究的实例。
「为什么他们非得跨海找上妳?」熊镇东又问。据他所知,这种例子可说是少之又少。
「因为,他们认为我能够胜任这项工作。」她进修时成绩极佳,就算已经回国,当初教导她的教授,还是极力向FBI推荐,说她是适当人选。
熊镇东瞪着那些照片,陡然爆出一阵咒骂。
「妈的,怎么能让女人做这种工作?!」
她挑眉,回眸睨着他,小巧的下巴微扬。「你的意思是说,女人不能担当这项工作?」
「呃……」他这才察觉失言,大手抓了抓脸,拧眉直视着她。「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么,请问,你是什么意思?」她过度礼貌的问。
「我不希望妳被吓着。」他回答得很直接,字句没经过半分修饰。
宜静微微一愣。
基于女性的直觉,她知道熊镇东对她有好感,也察觉到,他准备追求她的企图。但是,他坦率的言词、毫不掩饰的关怀,非但没让她觉得突兀,反倒觉得心头一暖。
那种暖度,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
陌生得她已经忘怀太久;又熟悉得像是他昨晚触碰到她时,能驱逐一切寒意的热气。
宜静看着他,清澈眸子里的眼波,难得的有些软化。
「谢谢。」她轻声说道。
他咧嘴笑着,察觉出她态度有些改变,就不忘打蛇随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