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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致容颜艳而不媚,娇妍无双,能生出这样的女儿,不难想见其母必是貌美惊人;冷冷凝起的眉,代表她寒漠无情的心性,而倔强紧抿的唇,却显示着她刚烈如火的性情……
很矛盾,却也很奇异的融合——一名似火似冰的女子。
确定她已无恙,这才靠着身后的大石,浅浅睡下。
痛!肩肿处传来椎心刺骨的痛,如火焚一般烧灼着,她想呻吟,却发不出声音来。
然后,她感觉到阵阵沁凉的感觉由伤处渗入,化去了那难熬的灼热痛楚。
可是就在这时候,昔日梦魇又缠上了她,就像师父第一次在她面前杀人那样,好多、好多的血在她眼前喷洒开来,有的喷到她脸上,她吓到了,拼命地擦,却怎么也擦不完,好多不认识的人,一个又一个的倒下,鲜血也一道又一道的喷上她的脸,原来,这就是杀人——她害怕极了,浓浓的惧骇涨满了胸口,她发狂地尖叫、再尖叫——那一晚,她作了噩梦。
醒不来,一缕缕惨死的怨灵,心有不甘,纠缠着她。
她大病了一场,发烧,、昏迷,夜夜恶魔不断,梦中全是师父结束人命的情景,以及那些死不瞑目的亡灵,阴魂不散地要她偿命。
不要啊,人不是我杀的,不要来找我——她哭着、喊着,怎么也无法由噩梦中挣脱。
后来,病好了,却再也不敢合眼,只要她一人睡,那些可怕的梦境就会再度侵入她脑中。
她满心惊惧,宁可不睡,夜夜睁大了眼,不让自己再跌入那黑暗的漩涡,怕想起那一张张狰狞可怖的脸孔。
她知道,再这样下去,她会死,就像那些怨灵说的,要她偿命,陪他们同坠地狱。
可是她还不想死,她的人生,几乎还没开始,世界的美好,她也还没看到,她不甘心!
于是,师父告诉她:“要让噩梦不再成为噩梦的唯一办法,就是让自己永远沉浸在噩梦之中,直到生命中全是噩梦,而你也习惯了噩梦之后,噩梦就不再是噩梦,也不会再令你觉得可怕了。”
她记住了。
原本,习了师父一身绝学的她,在与师父长居山上的那段时日,每每出去捕猎山禽野兽,却总是因为心肠太软,宁可受师父责罚也不忍杀生,时时弄得师徒俩晚餐没有着落。
可是在那之后,她开始杀人,依从师父的命令,不断不断地杀,把心抽空,不让自己有感觉,双手所沾染的鲜血不计其数。比起她所做的,当初看到师父杀人的冲击已经不算什么了,就像师父说的,只要让自己习惯杀人的感觉,杀人就不会是件可怕的事,她也不会再作噩梦了。
刚开始,她觉得自己好可怕,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
可是渐渐的,肩上所背负的杀孽愈来愈沉重,直到最后,情绪已然麻痹,什么是杀人的感觉?她已经不知道了。
最初,她偶尔还是会由噩梦中惊醒,几次之后,麻木了的她,果真不再作那个梦了。
这些年下来,她以为她已摆脱了噩梦的威胁,也几乎快忘记恐惧是什么滋味了,为什么今日会再坠入同样的黑暗深渊中?
是那些惨死在师父,以及她手中的冤魂,终于要来向她索命了吗?
那她应该是死了吧?
可,那双温柔大掌又是来自何处?暖如春风的抚慰,将她带离了无边黑暗,那是她每回恶魔缠身时,从不曾感受到的,如果,她能早个几年,在浮沉噩梦挣扎时,得到那样的温柔救赎,今日她也不会深陷于血海杀孽之中了……
冷寂的心,头一回感受到温情,她深深地眷恋了起来,那是她晦暗生命中,唯—一次出现阳光,她想紧紧抓住,再也不放手。
本能地,她想追逐那道温暖,移靠过去的身子,牵动了伤口,痛醒了她。
幻觉吗?那样的温情与美好,只是出于她潜意识渴望下的幻觉?
有一瞬间,她只是睁着空茫的眼,找不到方向。
动了动身体,感觉到的不是僵硬土石的难受感,而是出乎意料的柔暖,舒服得令她想叹息,一如梦中——“醒了?”君楚泱睡得并不沉,所以她一有动静,他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
她对上了一双如汪洋大海般清湛悠远的黑眸,然后发现,她就枕在他的腿上。
梦中的美好,原来是来自于他吗?
“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探手覆上她的额际,确定温度正常,他这才宽心。
他的音质,不高亢,也不低沉,如流泉,温润而干净;如清风,和煦而温柔,拂掠心头,令人感到无比舒畅。
她没移动,怔忡地仰视他。
这些年来,受了再重的伤,也不曾有谁探问过,就像一头没人要的野兽,只能独自哀鸣舔伤,死不了是她命韧,死了,也不过是世上又少个人,没人会在乎。
于是,她不哭,因为哭了也没人理会,久了,也就忘了泪的味道。
她一直都是这么活过来的,可是今夜——头一回有人问她好不好,头一回有人在意她的生死,头一回有人正视到她冷不冷的问题……
揪握住技在她身上那件纯净如雪的白衣,她抬眸问:“你要什么?”
没料到她会有此一问,君楚泱微愣。“我不懂。”
“我问,你救我,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她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张不俗的容貌。
她很清楚这张脸在世人的标准中,是极品,太多男人垂涎她的美貌,平日再道貌岸然的男人,见了她也会面露淫欲,那一双双想染指于她的邪秽眼神,她并不陌生。
于是,她愈来愈相信师父的话了,男人,个个薄情,个个无耻,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在师父面前,立誓杀尽天下男子时,她相信她是对的。
而他,要的也是这个吗?尽管,他拥有她所见过最澄净无垢的瞳眸——领悟她想表达的意思,君楚泱微感酸楚。
她是活在什么样的日子中?竟连一丝一毫的温情都不曾感受过?
那双空洞茫然的眼眸,教人看了心疼。
“我要什么是吗?”他毫不吝惜地给她一记温煦的微笑,抬手柔柔地抚了抚她迷惘的脸庞。“那就告诉我,你的名字好了。”
她不语,挣扎着起身。
“小心,你伤得很重。”想扶她,她却倔强地靠着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
推落身上那件属于他的衣袍,她神情淡漠,缓慢地除去因疗伤而凌乱不整的衣衫。
“你这是做什么?!”
君楚泱讶然。
“你要,我就给。”她定定凝视他,仿佛想看穿男人贪婪猥琐的本性。
她不信,这世上会有真正清雅高洁的男人。
君楚泱并没有为了表示君子之风而刻意的避开,眸光连闪烁都没有,始终停在她脸上。
走近一步,他拾起被她推落地面的衣裳,掩上娇躯。“你不该这样。”
她一脸错愕。“这不是你的目的吗?”
会吗?他真的和她以往见过的那些男人不同?!
“没有人爱惜你,你就更要爱惜自己,如果连你都遗弃了自己,那你就真的被遗弃了。”
“爱惜自己……”这些话,她从来没想过,也从没人对她说过。
她微微启口,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其实,他知道吗?她会这么做,不仅仅想证实世上有无真正的君子,同时也因为,他是第一个带给她温情的人;也只有他,见过她的身子。以往,那些男人在有那样的念头时,就会先死在她手中,根本没有机会碰触到她。
“睡吧,你需要好好休息。”
温和态度依旧,举手投足仍是悠然从容,他,真的无所求吗?
盯视他良久,她轻吐出声:“莫问愁。”
“嗯?”他回眸。
“我的名字,如果你只要这个。”
君楚泱会意。
“莫问愁是吗?好名字。”
靠卧回原来的大石边,抬眼见她欲言又止,他主动问道:“要过来吗?”
她微微启唇,而后无声地点头。
看穿她的迟疑,他又道:“你可以靠着我睡,你身上有伤,这样会舒服些。”
他不是无意与她亲近吗?那又为何——莫问愁满心都是疑惑,却也没放弃及时把握他的提议,枕着他入睡的感觉,好安心。
君楚泱倒也清楚她的心思,淡道:“别想太多,大夫与病人之间,没那么多忌讳。”
大夫?!
在他腿上调了个舒适的角度,与他对视。“你不是江湖术士?”
“你还记得?”本以为不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她,应该早忘了才是,没想到她还记得他。
不过——江湖术士?!听起来就像是拿着帆布和签筒,在街头靠一张口骗饭吃的人,真不晓得她这是在褒他还是贬他。
君楚泱啼笑皆非。
“刚好我对医术也略知一二。”
“你懂得还真多。”模糊的咕哝声绕在舌尖,但他还是听懂了。
“早告诉过你别一意孤行了,你不相信我的话?”
“不是。”
就算知道会有今日的下场,她还是要杀了那个淫人妻女的采花贼。
不为天理公道,纯粹是看他不顺眼,也因为她习惯杀戮,除了杀人,她不知道自己还会什么,又还能做些什么。
“没成功,对吧?”
上离下坎,事皆倒置,未济之卦,注定事无所成,他早料到了。
她倔强地抿紧了唇。
居然给她下媚药,敢把主意打到她莫问愁的身上,她非将那淫魔剁成碎泥不可!
“睡吧,别想太多。”
他不希望看到她杀气甚重的神情。
“我如果作噩梦——”
身体的虚弱,让许久不曾有过的无助占满心头,让她对多年前的梦魇胆怯起来。
“放心,有我在。”
轻轻淡淡的一句话,莫名地,就是带给她前所未有的安定,心,不再惶然。
他是第一个对她说这句话的人,像是她可以毫无防备,什么都不去想,全交给他来承担,让她首度尝到依赖的滋味。
直到睡去,伴她入梦的,仍是那句柔暖的——放心,有我在。
第三章
天亮后,他们走出荒郊,君楚泱就近找了家客栈,让问愁好好养伤。
伤已好了七成,但是从那一夜到现在,君楚泱态度始终如一,全心全意地照顾她,却不曾有过任何不寻常的行止。
初始,她还有些质疑他的用心,但日子一天天过去,就再也无法由他温润平和的面容中去怀疑什么。
他的好,不只对她,待周遭任何一个人,皆是如此。
无法想像,世间竟会有人一无所图的去对另一个人好,只问付出,不想回报,而对方甚至只是个陌生人。
不由自主地,目光再度瞟向窗边持卷细读的君楚泱,他仍是一身清雅白衣,意态如风,衬出沉静悠然之态。
他有股沉稳安定的气质,只要有他在,总是能带给周遭的人无比的安适。
伤重时的她,卸去尖锐防心,只想紧紧攀附住能带给她强烈安全感的他。而他也没拒绝,夜夜在她入睡时,终宵守候。她已习惯舍弃柔软的枕头,夜夜栖在他腿上入眠。
只要有他,噩梦便离她好遥远,不再能令她惊惶。
感受到她过于深切的凝视,君楚泱浅浅抬眸,迎上她专注的目光。
他直觉回她一记温暖的微笑。
她总是用如此强烈的眼神在注视他,虽不甚明白为什么,却清楚她贪看他的笑容。
敲门声适时响起,他放下书册,起身前去应门。
“君公子,这是你要的药,全依你吩咐的方式去煎的。”说话的同时,女子含羞带怯,芙容颊上泛着醉人酡红,不敢迎视他。
“有劳姑娘了,多谢。”
君楚泱一贯温文有礼地回应。
“不、不客气。”
君楚泱端着药进门,算算时间,问愁也差不多该喝药了。
“君、君公子——”
顿住步伐,他不解地回身。
“还有事吗?”
“没、没什么。”
没敢多看他一眼,她匆匆旋身而去。
上回大姐才说错话,引起他的书僮的反感,她可不敢再胡乱开口。
君楚泱关了门,将药端近床边。
“问愁,喝药。”
莫问愁没接过,只是直勾勾瞅着他。“那个又是谁?”
虽不明白凡事漠不关心的问愁,怎会突然在意起周遭的人,但还是依言回答:“掌柜的小女儿。问愁,喝药。”
“昨天是大女儿,今天是小女儿,他到底还有几个女儿?”
“这个我不清楚。问愁,喝药。”
“他打算把所有的女儿都推销给你吗?”
“没这回事。”他终于叹息。“药凉了会更苦,问愁,你先把药喝了,我们再来谈,好不好?”
“没这回事吗?那好端端的,人家干嘛管你要不要和我同住一房?”
得要他守着,她才能安然入睡,于是当初投宿时,君楚泱只要了两间房,辛夷住隔壁,而君楚泱为了照料她的伤势,待在她房中的时间,几乎与和她同宿一房没什么差别了。
昨天,那个不识相的大女儿,居然厚颜对君楚泱说,孤男寡女同住一房不好,要再拨间空房给他,她可以免费招待。
正好那时辛夷也在,很不爽地就回了一句:“你瞧不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