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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安说得那么言之凿凿,我不禁笑起来:
“坏人脸上是不会刻字的。”
说完,我和路魏明同时愣了一下,然后错愕地看着对方——因为,这句话竟是我们两人同时异口同声说出来的。
“哈!”子安笑起来,“你们两个果然是兄妹!”
二哥听到他这么说,似乎不是很高兴,扯了扯嘴角,别过头去没再理我们。
Marie端来她自己做的巧克力蛋糕,非常好吃。我和爸爸还有子安——当然还有那一言不发的二哥——坐在客厅里聊到七点半才开始吃晚饭。
“西永啊,”爸爸喝了一口红酒,说,“今天叫你来,是有件事想要告诉你。”
“?”我看着他和蔼的笑脸,心里却在打着鼓。
“别紧张,”他似乎总能看穿我,“我是想告诉你,明天我就要走了,去挪威。我在那里有一个画展,还要去几所大学做些演讲和交流活动。这是很早之前就定好的,所以我没办法不去,我希望你能理解。”
我暗自松了口气,微笑着对他说:“我没事,你不用顾虑我。”
“真的?”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似乎在跟我确认。
我点头,看着他,然后说出我的心里话:“我千山万水来到这里,并没有想过一定要得到什么结果,我只想知道我父亲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他是长得什么样子,是做什么的,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幸运的是,我找到了,我想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我不需要别的。”
路天光看着我——此时此刻,我觉得他看我的眼神并不只是我的父亲,他仿佛是站在一个更高的地方,审视我说的话,以及我的内心——最后,他似乎得出了一个结论,微笑着点点头,对我说:
“我有个主意。”
“?”
“我这一走就是两个多星期,魏明要带子安去他工作的地方转转,我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希望你也去。”
我一下子怔住了,我想路魏明也是,因为我发现他脸上的表情跟我一样僵,只有一旁的子安拍手叫好。
我还没来得及想好用什么理由婉拒,爸爸就满心欢喜地说:“嗯,就这么定了。到时候你再跟他们一起回来,我们再聚,好好地聊聊。”
“这……这……”我张了张嘴,看向二哥,希望他能“帮帮我”,结果他只是低下头,认真地切了一块肉,放进嘴里。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乱了阵脚,在这顿饭接下来的时间里,我都没能很好地集中精神去听其他人在讲什么,直到晚饭结束,爸爸把我叫进书房去。
“我是想给你看看我年轻时的照片。”说完,他从书架上拿出一本照相簿,翻开来摊在我面前。
我走过去,仔细地翻看起来。那大多是他执画笔的照片,而且我惊讶地发现,年轻时的他跟现在的路魏明很像!不只是气质和神情,连长相也是相似的,于是我忍不住想,二哥年纪大了会不会也跟现在的爸爸很像?
“你妈妈跟你说过爸爸的样子吗?”他问。
我摇头:“谁都不知道我爸爸是谁。说出来也许不可思议,我妈从不会跟我提爸爸的事,从来也没有!从我懂事开始,不知道问过她几千次几万次,她要是去搞情报工作绝对是最优秀的,任我想尽办法求她闹她,她可以答应我任何要求,但唯独这一点上她从来不让步。”
“她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他笑着说。
“对,”我也笑了,带着一丝无奈,“她真的是。我本来还以为,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从她那里挖出有关于我亲生父亲的半点信息……”
我的笑容淡了,因为我想起了那个夜晚,妈妈留在我身边最后的那个夜晚……我清楚地记得,当她告诉我,我的爸爸在这座与我同名的山城时,我心里想的只是希望她快点好起来。
“你妈妈……是个奇女子。”
我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想像着他口中的这个“奇女子”究竟爱他哪一点。是他洒脱的性格?幽默的谈吐?还是他年轻时的英俊,或者干脆是他耀眼的才华?
可是最后我脑海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也许不需要任何理由,他们就是相爱了。
“你跟我妈妈是怎么认识的?”我问。
爸爸微微地笑了笑:“是在一次画展上,那时候我根本还是个没什么名气的画家而已,我记得那次是一个老师办展览,我和几个同学才有机会展出几幅得意的作品——当然,现在看来,那都是稚嫩得不得了的作品啊。”
我喜欢看他提起往事时那种专注又自得
其乐的样子:“我妈那时什么样子?”
“很漂亮,非常漂亮,让人看一眼就很难忘记……”说到这里,他又微笑起来。
“可是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我饶有兴致,“我是说,你总不会说她长得漂亮你们就认识了吧。”
“是啊,我们就认识了,”他一脸坦然,“我就走上去说,小姐你好,你很漂亮。”
“那我妈怎么回答?”
“她啊,”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像在重温那一幕,“她就白了我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我错愕地张了张嘴,可是只一秒钟,我就觉得,那的确像是我妈会做的事!
“这样就算认识吗?”我笑起来。
“怎么不算,至少我们打过招面了啊。”
“她一定觉得你是登徒子。”
“我的确是……”他的眼里有一种让人难以捉摸的东西,“当时的我,也许的确是你所说的那种登徒子。”
我敛去笑容,忽然发现,即便我父母的爱情故事再浪漫、再动人,也无法掩饰其中丑陋的一面:这是一段婚外情!
“然后呢……你们就在一起了吗?”我看着他的眼睛,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
“不,”他淡淡地轻声说,“这其中当然还发生了很多事……”
“那么,”我鼓起勇气问,“她知道你已经结婚了吗?”
这一次,他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回答我,而是同样看着我的眼睛,说:“这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我只是想知道我妈妈是个怎样的人。”
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尖锐起来,让我不由得有些害怕:“你妈妈是个怎样的人,难道你不知道吗?你从小跟她朝夕相处,你跟她相依为命,却要从一段你没有亲身经历过的故事中才能判断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我被他问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我,眼神终又温和下来。他摸了摸我的头发,说:“孩子啊,我能告诉你的,是一个女人,而你看到的,是一个母亲。你妈妈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你不应该问我,而是要问你自己。”
这天晚上,我们谈了很久,大多是关于我们三个人这几十年来的遭遇,但并没有谈到他们是如何分手的。我想,也许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痛苦的经历,我不是非要知道不可,所以一个字也没提。
从爸爸的回忆中,我依稀看到了一个我陌生却又熟悉的妈妈,她有我从来不知道的一面,却渐渐跟我印象中的她重叠在一起。
最后,当我起身告别时,爸爸叫住我,对我说:“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跟魏明和子安一起去吗?”
“?”我看着他,不敢眨眼。
“子女很多时候不会意识到,但作为父母却最清楚不过,自己的孩子有哪些地方是像自己,哪些地方又跟自己截然不同。”
“……”
“魏明的性格也许跟我不太一样,可是我知道,他跟我很像。所以你如果想了解我,不妨先了解他。”
我被说服了。我这画家老爸似乎不止会画画还会洞察人心。可一想到二哥那张臭脸,我就有点要打退堂鼓:“但他好像不太喜欢我。”
路天光看着我,忽然笑了一下,说:“相信我,不会的。再说,他就算再不喜欢你,看在我面子上,他还是不会亏待你的,所以你大可放心。”
我迟疑了一下,终于点头答应下来。
这天晚上回到民宿,才刚躺下,手机又响了起来。我知道,这下是再也没办法躲着贺央了,于是叹了口气,接起电话。
“昨天打给你怎么没接?”他的口气十足是来查岗的。
“手机忘记带出去了,回来已经晚了,怕你睡觉了,就没回。”
“哦;”他一向不会在细节上纠缠,“这两天过得怎么样?”
“还好。”
“吃得习惯吗?”
“我本来不就爱吃炸猪排吗。”
“这倒也是,忘了你是食肉动物,”他说,“人没不舒服吧。”
“没有,好得很。”
“那好,没什么事我挂了。困死了。”说完,他打了个哈欠。
“……等等!”我下意识地叫住他。
“干嘛?”
我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决定对他和盘托出:“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什么事?”
“我……我……”我绕了好半天,鼓起勇气说,“我跟我爸相认了!”
“……”
“他……我觉得他是个好人,他一点也没有排斥我的意思,我把我妈的照片给他看,问他是不是认识她,他立刻就都明白了。”
“……”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现在心里有点乱,可是说真的,我很高兴,因为我终于找到我爸爸了。我终于知道他长什么样子,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可能你没办法理解我的心情,因为你从小什么也不缺。可我心里从来就没完整过,我本来真的以为这一辈子可能都见不到我的亲生爸爸……现在我见到了,还跟他说话,跟他拥抱,他还会拍我的肩,甚至会凶我——贺央,你大概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但对我来说,这就是一种快乐一种幸福……”
说到这里,我不自觉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发现手指上都是咸咸的泪水。
贺央在电话那头静静地听我说完,又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道:“……好吧西永。要是这样真的让你觉得快乐,那么……我也为你高兴。”
听他这么说,我又想哭又想笑:“你不骂我鲁莽吗?你不是老说我做事情不深思熟虑,是个没头脑……”
“没头脑……”他苦笑,声音听上去有点古怪,“没头脑总比不高兴好吧?”
我被他逗笑了:“你真讨厌……”
“西永,”他忽然用一种我以前从没听过的郑重的口吻说,“就像你说的,我不是你,我没有经历你经历的那些事情,所以我可能永远不能体会你的感受,但是……”
“?”
“但是……”他有些迟疑,像在思索该怎么说,“我想告诉你的是……”
“?”
“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只要你高兴。”
四(上)
八月的南法,阳光猛烈。湛蓝的天空像一张巨大的网,把天地万物笼罩于其中。此时此刻的我,正坐在租来的车里,一路驶向某个我不知道的地方。尽管如此,我却丝毫没有感到惶恐或不安。相反的,这是我离家千里之外,来到如此遥远的地方之后,第一次有一种心安理得的感觉。
今天上午,我和刚刚相认的亲生父亲告别后,就跟着同父异母的哥哥以及堂弟踏上了旅程。我不知道这段旅程的目的地在哪里,也不知道需要多久,我只知道,当我想到身边坐着一个身上与我流淌着同样血液的人时,内心有一种无比温暖且坚强的力量。
正当我沉浸在这浓浓的温情之中时,车子忽然在加油站停了下来,车刚停稳,坐在后排的堂弟就跳了下去,二哥则拉上手刹,降下车窗对那奔跑的背影喊道:
“路子安,你拉屎的时候别玩手机,给我快点!”
大个子头也不回地“哦”了一声,就消失了。
“……”我头顶被三根黑线戳得好疼。
“渴吗?”沉默了好久之后,二哥忽然问。
我不觉得他是真的关心我是不是渴,只是忽然成为兄妹的我们,关系变得微妙且尴尬。我可以理解他对我的一切反感,所以一路上他的爱理不理我都没太在意。
“不渴。”我看着他说。
他却别过头去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不再说话。
我在心底叹了口气,强作开朗:“我们今天去哪儿?”
“一座中世纪古堡的遗址。”他还是没有看我。
“听说……你是学建筑的?”
“嗯。”
“所以你也会画画吗?”
“会。”
“可是你之前说你是做模型的——”
我还想再继续这食之无味的话题,路子安忽然打开车门进来了,于是我的话被打断,二哥回头嘱咐子安系好安全带,然后又开车上路。
我安静地坐着,看着窗外,心里有一股强烈的挫败感,但我竭力不让它表现出来。
车子在南法的乡间小路行驶着,路边的树就跟梵高画中的一模一样,那形状仿佛是一个人双手交握高举在头顶。我想起小时候不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