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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是在附近山道上转了好大一圈才回到镇中心开始找那家餐馆。镇中心很小,所以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门是开了,但看样子要想吃上点什么还得等一阵子,我反正也不是来吃饭的,就进去找了个离吧台最近的座位坐下,点了杯咖啡。
服务生送咖啡上来的时候,我忍不住问他老板什么时候来,服务生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说老板出门了,要过几天才回来。我一下子有点失望,好像追着气味的狗忽然没了方向。
那英俊的服务生又问我找老板什么事,我起先有点犹豫,但他又补充了一句,说老板其实就是他爸爸,所以有事找他也一样。于是我立刻请他坐下,尽量用一种听上去不像是图谋不轨的样子跟他打听这镇上或者附近有没有住着什么中国人,他说有的,有个画家住在这里。我又问那画家在这里住了多久了,他想了想,说他出生前这画家应该就已经在这里了。我立刻问他几岁了,他腼腆地回答说27岁。我张了张嘴,最后只告诉他说,我跟他同岁。
问到这里,我的心情开始变得复杂,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脑子里、从胸口蹦出来似的。我一直觉得这种如同大海捞针般的寻人应该是很困难的,因为我那个老妈除了告诉我生父在这座南法小镇之外,什么也没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当初为什么在一起又分开,这二三十年间他们是否见过面,世事又已如何变迁……这些问题如同一道道屏障,在我的找寻之路上,成为无形的绊脚石。我从没想过线索是这么容易得到的,这不免让我感到彷徨。
我定了定神,又问餐馆老板的儿子这个中国画家住在哪里,他立刻指着窗外不远处的高地上的一座土黄色的房子,说“Mr。Lu”就住在那里。
我一下子就愣住了。
南法炙热的阳光照在那座房子砖红色的屋顶上,散发出金色的光芒,让人感到异常圣洁。
你说那个中国画家叫什么?!——我大声问。
法国小伙眨了眨眼,不明白我为什么忽然这么激动,但他还是重复了一遍:Mr。Lu。
我内心有一个角落倏地开始崩塌——难道说,我真的是姓鲁?
我那个保密到家的老妈,那个从头到尾对我生父只字不提的老妈,竟然给了我一个真实的姓氏?!
从餐馆出来,我仰望那座伫立在高地之上的房子,此时看过去,发现它比我以为的更大,几乎可以说是一个微型庄园了。我站在那里看了很久,久到手心都开始冒汗,才缓缓移动脚步,向那座土黄色的房子走去。
这段路非常漫长,我甚至觉得,我是花了二十七年的时间才走到了这里。我内心忐忑,那是一个怎样的人,他真的会是我想要找的人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座微型庄园已然出现在我面前,门口竖着一扇生锈的铁门,我走过去趴在铁门前往里张望,整座房子非常安静,好像连任何一点点声音都听不到,我抓着生锈的铁栏杆,心里不断地在打鼓……正当我还在恍神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有人用法文说了句“你好,小姐”。这是我唯一听得懂的几句法文之一,我转过身,看着这个人,一时之间……恍如隔世。
二(中)
我不知道父母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新生儿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会不会第一眼就知道,这就是我的孩子……我不知道,因为我还没有为人父母。可是此时此刻,我却有一种感觉,这个站在我面前的男人……可能就是我的亲生父亲。
为什么这么说?
其实,我也说不清楚,只是一种难以名状的直觉。这种直觉直接又强烈,甚至于,那束照在他头顶上的阳光都在对我说,这人就是我的父亲,是我曾费尽心思找寻的人。
小时候我曾无数次地在心里描绘父亲的样子,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父亲”的要求也一直在改变。最近这十几年来我倒几乎没有任何想像,大概是因为“他”于我而言终于成为可有可无的角色。可看着眼前这个中年男人,我一下子觉得——他就是我以为的,我心目中父亲的形象。
他有一头微卷的头发,我的头发也是如此;他眼角的轮廓很深,我也是如此;他的下巴很尖,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我妈是鹅蛋脸而我却是尖下巴;他皮肤黝黑,而且看上去是无论如何白不起来的那种,而我同样没能从老妈那里遗传到她白又不会晒黑的肤色。他看上去大约有四五十岁,打扮得很年轻,只是眼角深刻的皱纹多多少少出卖了他的真实年龄,他头发已经有一半是灰白的,发型却是整整齐齐的,他下巴上留着小胡子,看上去有味道极了……
此时此刻,这个男人一手提着一袋食物,一手拿着报纸,站在我面前,脸上的表情既算不上疑惑,也不能说是惊讶,这场景,忽然就让我手足无措起来。
“啊,嗯……”我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看着我,抬了抬眉毛,问:“中国人?”
“是、是的!”我们下意识地挺直腰杆。
他努了努嘴唇:“有事吗?”
“啊……”我的脑袋飞速旋转着,“你是……Mr。Lu?”
他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像是打算开门。
“嗯……”我连忙让到一边好让他方便开门,“我听说你是个画家……”
他把钥匙插进钥匙孔,回头看着我:“怎么?”
我又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没怎么……”
他打开门,回头看着我:“你找我?”
我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就那么僵硬地站着。
他忽然微笑起来,笑得温柔:“那进来坐坐吧,要是你觉得我不会吃人的话。”
我愣了一下,然后也笑了。
我束手束脚地跟着他进了铁门,发现门边就是一个微型泳池,池子里的水是碧蓝的,在七月南法强烈的阳光照耀下显得有些刺眼。泳池两旁分别放着两张躺椅和一张长方形的餐桌。整个庭院都是花岗岩砌成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墙壁倒是有新刷了漆的痕迹,不过仔细看有点深浅不一,不知道画家是如何忍受的,还是说他根本对此毫无所谓……
“喝饮料吗?女孩子去陌生人家里最好别喝酒。”他走进餐桌旁的房间,那是一个半开放式的厨房,“当然,如果你是我女儿的话,我肯定会叫你什么也别喝——最好连陌生人的家门也别进。”
我愣愣地看着他,喉咙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哽着让我发不出声音。
“有冰柠檬水吗?”我说。
画家回头看了看我,然后伸手打开冰箱门,从里面拿出一个硕大的玻璃瓶,看上去应该是家庭自制的某种饮料:“你走运了,我也喜欢喝柠檬水……”
他把饮料倒进玻璃杯,倒了满满一杯,又从瓶子里夹出一块青柠檬放在杯沿上,走过来递给我。
我紧张地接过来,喝了一口,发现很好喝。
这时,一个身形有些肥硕的法国老太太从厨房里间走出来,看到我站在餐桌旁,连忙露出友善的微笑。
“Marie,”画家用法文介绍她的名字,又转头看着我,“你叫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我异常慌张,几乎要丢下杯子拔腿就跑。但我还是强迫自己定下神来,努力露出一个微笑:“鲁西永……”
“哦?”画家一脸诧异,却又很感兴趣的样子,但他还是先跟Marie介绍了我,他说的法文我听不懂,但从Marie的表情看,他应该解释了我的名字与这山城的关系,因为对方先是诧异,然后就像碰到远房亲戚似地对我微笑起来。
两人又聊了几句,画家忽然转头问我:“你在这里吃午饭吗?Marie正打算做呢。”
我很不好意思,但却很想答应他,于是就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Marie转身回里间去了,画家请我在餐桌旁坐下,自己则去倒饮料。我开始猜想他和Marie的关系,虽然后者比前者看上去稍微年纪大了点,但女人不是一向比男人显老的么,而且在老外看来,年龄根本也不算是什么问题……
“你真的叫鲁西永?”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冰柠檬水,走到我对面的座位上坐下。
“我干嘛要骗你?”我那恶劣的叛逆本性又出现了,话一出口我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却毫不在意:“你找我有事吗?”
我又开始紧张,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嗯……我在餐馆听说有个中国画家住在这里,所以……”
他看着我,笑起来:“小姑娘,你胆子可够大的。”
“?”
“什么都不知道就找上门来,还跟着陌生人进门,我要是坏人你就死定了。你不怕我有间藏尸体的地下室吗?”他说这些可怕事情的时候却是眉飞色舞,样子有趣得很。
“不怕,”我也笑嘻嘻的,“您一看就是文化人,手无缚鸡之力。”
他对我这无厘头的回答报以苦笑:“你来旅行吗?”
“嗯,”又回到让我紧张的话题上,“想在这儿住一阵,散散心。”
他没问我为什么散心,而是了解地点点头:“不过很少有游客选择住这里,大部分都住Avignon或者Aix,或者马赛……你是因为你的名字才来这儿的吗?”
他的话一下子就切中了要点,要是再往下深入下去,马上就能引到我此行地目的上。但他却话锋一转,开始介绍吕贝隆山区的自然风光。于是我也顺着他的话,开始问他该去哪些地方玩。这下他开始滔滔不绝,从薰衣草到湖光山色,最后还带我去看他的画。
我跟着他进屋,发现这里真的应有尽有,只是就像我一开始说的,什么都是微型的,唯独画室很大,几乎有客厅的三倍那么大。
他的作品主要是以油画为主,也有用画棒和铅笔画的。有写实的也有较为抽象的,画风我是说不清楚,不过他的画给人一种温暖轻松的感觉,看得人赏心悦目。
“你有名吗?”我一边在他的画室流连一边傻傻地问。
“你听说过我的名字吗?”他微笑着问。
“没有。”
“那我就应该属于没什么名气吧。”他假装生气地耸了耸肩。
我却看着他,说:“因为我连你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啊。”
他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小姑娘,你胆子好大。”
我才意识到自己有多突兀,一时间非常尴尬。
等他笑够了,忽然一脸严肃地说:“抱歉,是我忘了自我介绍,我姓路,马路的路,叫路天光,不过我签在画布上的一般是我名字的英文缩写。”
“啊……”我张了张嘴,一时间,千头万绪交汇在我脑海里,短短几秒钟的时间,我想起了很多很多,以至于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觉得已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这个名字我不陌生,两年前在做欧洲画展翻译的时候就在资料里见过——旅居法国多年的华裔画家路天光;然后我又想到了不久前遇到的路家的那对堂兄弟;最后,时光往前推进,从我记事开始,家里的书房里就挂了一副不大的油画,我很少仔细去看那上面画了什么,只知道那是一副风景画,有一次我拿书的时候不小心把画框摔在地上,妈妈带我一起去配画框的时候,我看到画布的右下角有几个英文字母:TGL……
我脑子里纷乱得很,可在这一片纷乱之中,我觉得我离我想要找的答案似乎更进了一步。
我忽然有点想哭,因为我觉得我运气很好——第一次觉得我的运气竟是这么出乎意料得好!这个困扰了我二十七年的问题似乎马上就要迎来答案,我曾遍寻不到的东西,如今离我近在咫尺。
“喂,你怎么了……”路天光看着我,一脸疑惑,“你没事吧?”
“没……没事……”我摸了摸鼻子,“我只是被你如雷贯耳的大名震住了。”
他又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小姑娘,油嘴滑舌起来也不遑多让。”
我转过身,假装欣赏他的作品,其实是我内心激动地整个人都在发抖。
Marie在楼下叫了几句,路天光探身出去回应她,然后说:“走,去吃午饭吧,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法国人的午餐要简单可以很简单,要复杂也可以很复杂。今天中午我吃的这餐显然属于后者。倒不是说这餐饭有多高级多豪华,而是一坐下来,满桌的瓶瓶罐罐首先吓到了我,接着是一只又一只的碟子,每个碟子里装有不同的面包、色拉、冷菜、肉、起司等等,还有好几种不同的蘸酱。
路天光坐下来,在腿上铺上餐巾,脸上的表情像是有点尴尬:“Marie太热情了,她大概把你当我的亲戚了,这标准以往是用来接待总统的。”
他说得像模像样,我噗嗤笑出来。
他继续耸肩:“真的,平时她也就给我吃吃白面包加午餐肉什么的。”
我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他真的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