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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老化子露齿一笑道:“我只会要饭,哪会解穴?”
为首那人嘿然道:“朋友真人不露相;你替在下解开穴道,那是好事,在下感激不尽,老哥何用推托?”
老叫化忽然眼睛一亮牌笑道:“我原是路过此地,看你大爷一直站着没动,只当你等人等得不耐烦了,在打吨呢,所以拍了你大爷一下肩膀,没想歪打正着,倒给你大爷解了穴道,大爷是不是要赏我几文?”
为首那人目中异芒一闪,问道:“你怎知我在等人?”
老化子耸耸肩,笑道:“这个嘛……”他没往下说。
为首那人道:“你老哥不是要几文铜子么?”
老化子听得大喜,连连地点头道:“正是,正是,我……小人总算是替大爷解了穴,大爷随便赏,随便赏……”
为首那人伸手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左掌心一摊,说道:“你老哥只要说出如何知道我在这里等人,这锭银子就是你的了。”
老叫化只希望他赏几文铜钱,他取出来这锭银子,却足有二三两重,这下老叫化可瞪大了眼,咽下了口水,连连陪笑道:“我说。我说,那是方才者叫化已有两天没有进食了,肚子饿得心头发慌…”
为首那人道:“在下已经说过,你只要说出来,在下这锭银子就是你的了,足够你吃上七八顿,你别尽说废话。”
“就是、就是!小人说的可不是废话。”
老化子陪着笑道:“就在一个时辰以前,小人在前面林子里,看到一只低飞的鸽子………”
为首那人问道:“鸽子如何?”
老叫化道:“小人从小会打弹弓……”
他左手从布袋中取出一张用树权缚着两条极细牛筋的弹弓,朝为首那人面前晃了晃说道:“小人既然看到那鸽子飞得很低,自然不肯放过,就用石子把它弹了下来。不想那鸽子脚上缚着一个竹筒,那是一头信鸽……”他手中这张弹弓,原来只是小孩玩的。
为首那人急忙问道:“你可曾打开来看?”
老叫化道:“不看怎会知道你老在这里等人,要杀一个叫范什么的老管家?”
“你……”为首那人突然目射凶光,喝道:“……该死…”
“刷”的一声,雁翎刀横着朝老叫化肩头劈来。
老叫化道:“你大爷说过,就得算数,这锭银子就是我的了。”
伸手就朝为首那人手上来抢银子。
两人动作,几乎是同一时候发生的,老叫化一下就抢到了银子,为首那人一刀也斫到了老叫化的颈上。
为首那人只觉左手一松,银子被人抢走,但他的右手也同样的一松!原来雁翎刀快斫上老叫化的时候,老叫化抢到银子,满心欢喜,往后退了一步,刀锋顺着他肩头划过,劈了个空!
为首那人岂肯罢休,倏地跟上一步,雁翎刀一转,刀光一闪,直向老叫化心窝便扎!
这一刀递得更快,几乎令人目不暇接!老叫化连后退都来不及,口中不觉怪叫一声!
为首那人只当已经扎中了对方要害,定睛瞧去,但见自己一柄雁翎刀,不知怎的,竟然被老叫化紧紧的抉在右肋之下,心头方自一惊!
老叫化陪笑道:“大爷这又何必?为了一锭银子,就要杀人,好了,老叫化这锭银子也不要了,大爷拿去吧!”
左手掌心一摊,朝为首那人当面送了过来。
为首那人眼看钢刀被挟住,用力一抽,哪想抽得回来?此时借见老叫化左掌还托着银子,朝当胸送来,一时无暇再收回钢刀,只得手指一松,弃刀往后跃退。
老叫化望着他,耸耸肩,笑道:“大爷怎么了,银子不要,连刀也不要了么?”他先把银子往怀中一塞,左手握刀,歪着头,朝刀上看了一眼,笑嘻嘻的道:“大爷这柄刀,大概杀过不少人了,刀上血腥味重得很,但这柄刀;要杀老叫化,就不够锋利了,大爷信不信”
他随着话声,往前凑上了一步。
为首那人手中失去了雁翎刀,眼看老叫化凑上来,他色厉内荏,脚下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老叫化嘻嘻一笑道:“说实在,大爷这柄刀,比老叫化的手指头,还不结实呢!”
他左手玩弄着刀,右手伸出一两根手指,用食指叠着中指,轻轻朝刀尖口弹去!但听“喀”的一声,刀尖竟然应指折断,一点寒芒,嘶然有声,朝三丈外一棵松树电射过去,一下没入树身之中!
老叫化得意一笑,说道:“我说得没错吧?大爷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用这种没钢白铁刀,没的辱没了你老名头!”
随手一扔,把断了刀尖的雁翎刀掷到地上,含笑道:“不过老叫化还是要谢谢你大爷的银子,大爷如果没有别的吩咐,老叫化可要到前村喝酒去了。”转过身,拄着短拐,正待离去。
为首那人心知遇见了高人,光凭人家这一手,自己就和人家差了老大一截,此时一听对方要走,不觉抱抱拳道:“尊驾请留步。”
老叫化回头道:“大爷有什么事么?”
为首那人道:“尊驾深藏不露,身手高绝,在下十分敬佩。”
老叫化摸摸下巴,笑道:“好说,好说!”
为首那人接着道:“尊驾既然露出了这一手,总留个万儿再走吧?”
“万儿?”老叫化摇摇头道:“可惜老叫化没有万儿。”
“笃”的一声,短拐一拄,人已跨出去一丈多远,忽然脚下一停,又回过头来,说道:
“对了,大爷率众而来,办砸了事,回去没法交差,这样吧,老叫化叫做屈一怪。”
话声一落,自顾自的一拐一拐的走去。
为首那人俯首从地上拾起断了刀尖的雁翎刀,回刀入鞘,口中低低的道:“屈一怪,江湖上从未听说有这么一号人物。”
他送一替其余的人解开了被制穴道,挥挥手道:“走!”
率着十几个蒙面汉子,像一阵风般奔行而去。
夏家堡在泅阳与淮阴之间,南临洪泽湖。
一条平整宽阔的石板路,衔接官道,足有十里来长,两边绿树成荫,马匹走在这条路上,除了有节拍的蹄声,不扬点尘!
夏家堡新建了不过十年,占地之广,周围足有三里见方,坐北朝南,围墙耸立,俨然一座小城。
堡主淮南大侠夏云峰,在江湖上,黑白两道人物的心目中,是一位交游广阔,为人四海而又急人之急,富有正义感的人。
因此夏家堡一年四季,经常是豪客满座,凡是经过这里,或作客来的,住进夏家堡,就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好在堡中房屋众多,来的是白道中人,就接待到白道中人的客舍居住,来的是黑道中人,另有接待黑道朋友的客舍。所以在夏家堡中,从没有江湖恩怨所引起的争执,道上朋友,不论黑白,都能和平相处。就这样,淮南大侠的万儿,也愈来愈响亮,夏家堡三个字,在南七北六十三省的武林之中,可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天己牌时光,堡前十里长的石板路上,蹄声得得,赶来了两匹马,马是一老一少二人,年少的约摸十六七岁,生得剑眉朗目,被太阳晒成了一张紫色脸,颀长的身材,看去壮健而英俊。老的腰背微弯,头盘一条银白小辫,龙眉白髯,身穿蓝布大褂,腰插旱烟管,是一名老苍头,虽然上了些年纪,精神矍铄,双目炯炯有光。
这两人正是投奔夏家堡而来的范子云和老管家范义。他们到得大门前面,便自下马。
老管家范义拾级而登,走上石阶,手持钢环,轻轻叩了两下。
只听右边一扇木门呀然开启,走出一名青衣汉子,朝范义打量了一眼,含笑抱拳道:
“老人家,你是找谁?”
淮南大使果然好客,连下人们都彬彬有礼。
范义连忙含笑道:“小哥,烦请你进去通报堡主一声。就说是堡主的故人之子范子云求见。”
青衣汉子道:“老人家,你说的范子云是谁?”
范义道:“是老汉的小主人。”
青衣汉子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范义道:“庐江。”
青衣汉子又道:“老人家是说你家小主人是堡主的故人之子?”
范义道:“是的,家主人就是人称青衫客的范大成,和堡主有八拜之交。”
青衫客范大成的名号,江湖上已有十年没人提及了。
青衣汉子“啊”了一声,忙道:“老人家与范公子请稍候,在下立即进去禀告总管。”
转身往里就走。
过了不多一会,那青衣汉子引着一个人走了出来。
这人约莫四十五六,中等身材,细眉小眼,脸型瘦平,嘴上留着两撇胡子,身穿一袭蓝布长袍,但走起路来,却是一摇一摆,好像很有身份。
这人跨出大门,没待那青衣汉子开口,立即堆起一脸笑容,拱拱手道:“兄弟翟开诚,不知范公子驾临,迎接来迟,还望多多恕罪。”
范义心知此人一定是夏府总管无疑,但听他口音,好像有些耳熟,好像是多年老朋友一般,只是一时记不起在哪里见过,一面急忙回身说道:“少爷,这位大概是夏府总管了。”
范子云这就迎上一步,拱手道:“翟总管好说,在下是专程叩谒夏伯父来的。”
翟开谈道:“范公子与老管家远来,快请里面待茶。”说罢,连连抬手肃客。
范子云、范义由他陪同,进入大门,由二门左首一道门户,进入一条长廊,这是大厅左侧的一进院子。
庭前是一个小天井,铺着青石板,两排青石长凳上,放满了盆景花卉,长廊间有一排三间精舍,十二扇雕花落地长门,十分气派,这是东花厅。
翟开诚把二人让人厅中,分宾主落坐。一名青衣汉子送上香茗。
翟开诚含笑道:“范公子请用茶。”
范子云道:“翟总管,在下是专程叩谒夏伯父来的,烦请总管翟开诚满脸堆笑,没待说下去,就连连点头道:“是、是、只是范义看他言语吞吐,不觉心中起疑,问道:“翟总管之意,可是有什么不便之处么?”
不便。这是说的客气,意思就是夏堡主不肯接见么?
翟开诚能当上夏家堡的总管,自是淮南大侠的左右手,老于世故,范义这话的口气,哪会听不出来的,连忙摇着手,陪笑道:“不,不,老管家不可误会,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实因堡主早在三天前已经出门去了。”
范义心中暗暗冷笑,说道:“这么说,咱们少爷来得不凑巧了?”
“是,是!”翟开诚依然满脸堆笑,说道:“堡主大概要后天才回来。”
范子云看了范义一眼,说道:“老管家,那我们后天再来吧!”
“不!不!”翟开诚连连摇手道:“范公子不远千里而来,怎好说走,再说堡主和范大爷昔年情同手足,范公子,老管家不是外人,到了夏家堡,和到了自己家一样,堡主在不在都是一样,二位先请住下来,一、两天堡主就可回来了。”
他不待二人开口,接着笑道:“堡主事业多,一个月中间,总有十天、八天不在家的,从前范大爷经常到堡里来,堡主不在,他一样住下来,范大爷说得好,自己兄弟嘛,分什么彼此,到了夏家堡,不就和回到金牛村一样……”
范子云听他提到爹,不由问道:“爹时常到这里来么?”
“快十年了!”
翟开诚道:“范大爷差不多有十年没到这里来了,头一年,范大爷没来,堡主还觉得奇怪,曾打发家丁到金牛村去问讯,后来听说范大爷也没回家去,心头十分着急,四出打听范大爷的下落,但江湖上谁都没有见过范大爷……”
范子云心头一沉,自己原想找夏伯伯帮忙,这么说,夏伯伯也不知爹的下落了!心中想着,接着问道:“后来也一直没有消息么?”
翟开诚微微摇头道:“这十年来,堡主没有一天不惦记着范大爷,只要有人从岭南、漠北各地来的江湖同道,就要问他们范大爷的下落,但一直没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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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子云心里一阵感动,说道:“我这次来叩谒夏伯伯,就是想跟他打听爹的消息来的。”
“是,是。’翟开诚道:“范公子只管放心,在下听堡主说过,范大爷一生好武,十年不见他踪影,在平常人来说,这是失踪,但在一个练武的人来说,这也并不足奇。”
“哦!”范子云听得眼睛一亮,问道:“夏伯伯这怎么说呢?”
翟开诚笑了一笑道:“在下当时听了堡主的话,也觉得很奇怪,后来堡主说,范大爷是个嗜武如命的人,他也许在哪一座名山大川,遇上了异人,在面壁练功,一个练武的人为了精益求精,抛妻别子,花上十年时间,也是常有之事,不然的话,以范大爷的名气,江湖上谁不认识他,怎会没有一个人见到他的影子,连自己家里也没回去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