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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年前,他们两师徒曾应窦家五虎之邀,到过他们山寨作客,曾经见过段珪璋夫妇,铁昆仑
有两个最好的朋友,一个是窦家五虎之首的窦令侃,另一个就是“磨镜老人”。铁昆仑曾想
托孤给磨镜老人,只因磨镜老人行踪不定,不易寻觅,因此才让儿子拜窦令侃作义父。
南霁云道:“我们也曾听得铁寨主去世的消息,只因铁老死后,他的山寨已给官军挑
了,窦家五虎的山寨也屡屡迁移,我们无法问讯。师父他老人家也很挂念世兄呢。幸好在这
里相逢,铁兄弟你要找他老人家也不困难,我明天要到睢阳去,约好了师父在那里会面。你
可以随我一道去。”
铁摩勒道:“这,这,……”他本来想说的是:“这敢情好!”但话到口边,却变成了
“这好是好,但,我、我明
…
羽生堂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大唐游侠传》——第 六 回 龙泉要断奸人首 虎贲群惊剑气寒
梁羽生《大唐游侠传》 第 六 回 龙泉要断奸人首 虎贲群惊剑气寒 段珪璋道:“好,你就在这里歇息吧。”骈指一戳,点了那卫士的麻穴和哑穴,叫他既
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将他就安置在那假山洞里,笑道:“魏老三,对不住,委屈你了,你
忍着点儿,过了两个时辰,穴道自解。”
那座房子前面有一棵松树,枝叶茂密,段珪璋处置了那姓魏的卫士,便即飞身上树,从
树顶俯瞰下来,先窥察屋内情景。
只见安禄山和一个身材魁悟的官儿坐在当中的胡床上,两旁有四个军官,薛嵩也在其
内。段珪璋心道:“这个官儿想必就是什么钦使大人了,看来倒不像是个太监。”宫廷惯
例,赏赐给大臣的东西多是叫太监送去的,所以段珪璋见这个“钦使”不是太监,稍稍有点
诧异,但也并不特别疑心。
只听得那钦使笑道:“安大人,你今天来的正是时候,贵妃娘娘本来正在生气的,幸亏
你来了给她解闷。”安禄山问道:“贵妃娘娘为什么生气?”那钦使道:“还不是为了那李
学士的几首诗。”安禄山奇道:“李白怎的招恼了贵妃娘娘?”
段珪璋听他们提起李白,格外留神,只听得那钦使道:“在你入宫之前,皇上和娘娘在
沉香亭赏牡丹,皇上一时高兴,宣召李学士来作诗。他正在酒楼喝得醉醺醺的,李龟年他们
好不容易才将他拉来。”安禄山道:“贵妃娘娘可是恼他无礼?”那钦使道:“不是。李白
的这种狂态他们是见惯了的,皇上还亲自用衣袖给他拭去涎沫呢。后来又叫贵妃娘娘亲自调
羹,给他喝了醒酒汤。”安禄山摇摇头道:“这等无礼狂生,皇上和娘娘也真是太纵容他
了。”那钦使道:“后来李学士醒了,皇上就叫他做诗,这位李学士也真行,立即便赋了三
章清平调,安大人,这三首诗可真有意思,我念给你听。”安禄山笑道:“我是个粗人,可
不懂得什么劳什子的诗。”那钦使道:“这三首诗是称赞贵妃娘娘的,很容易懂。可是惹得
娘娘生气的,也正就是这三首诗。”安禄山道:“这倒奇怪了,既是称赞她的怎又惹得她生
气呢?这我可要听一听了。”
那钦使念道:“李学士所赋的清平调第一章是:“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皇上大为高兴,便命李龟年与梨园子弟,立将此诗谱
出新声,着李善吹羌笛,花奴击羯鼓,贺怀智击方响(一种乐器名),郑观音拨琵琶,张野
狐吹角栗,黄幡绰按拍板,一齐儿和唱起来,果然好听得很。”安禄山龇牙裂嘴地笑道:
“我听你念、也觉得果然好听得很!”
那钦使笑道:“可见安大人也是个知音的人。”安禄山本来是人云亦云,得他一赞,大
为高兴,问道:“第二章第三章又是说些什么?”那钦使续道:“皇上听了第一章,对李白
道:“卿的新诗妙极,可惜正听得好时,却早完了。学士大才,可为我再赋两章。’那李白
乘机便要皇上赐他美酒,皇上故意逼他道:“你刚刚醉醒,如何又要喝酒?朕并非吝惜,只
是怕你酒醉之后,如何作诗?这酒还是等你做了诗之后再喝吧。’李白一急,便大言炎炎地
道:“臣诗有云:酒渴思吞海,诗狂欲上天。吃酒醉后诗兴越高越豪。’皇上大笑道:“怪
不得人家称你酒中仙。’便命内诗将西凉州进贡来的葡萄美酒,赐给他一金斗,又命以御用
的端溪砚,教贵妃娘娘亲手捧着,求学士大笔。”安禄山“哼”了一声道:“简直把他捧上
天了。”那钦使笑道:“他本来就自夸‘诗狂欲上天’嘛!”顿了一顿,续道:“李白将一
金斗的葡萄美酒喝得点滴不留,果然诗兴大发,又立即赋了两章《清平调》,第二章道: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第三章道:
“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皇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栏杆。’皇上看了,越
发高兴,赞道:“此诗将花容人面,齐都写尽,妙不可言!”便叫乐工同声而歌,他自吹玉
笛,又叫贵妃娘娘亲弹琵琶伴和。闹了半天,然后仍叫李龟年用御马送李白归翰林院。”
安禄山一窍不通,问道:“连皇上也称赞是好诗,那贵妃娘娘还恼什么呢?”那钦使笑
道:“贵妃娘娘起初也很高兴,她退入后院,还一直吟着李白给她写的这三章《清平调》。
那时高力士正在她的旁边,四顾无人,便对娘娘奏道:“老奴初意娘娘听了李白此诗,必定
怨之刻骨,如今娘娘反而高兴,这可大出老奴意外!”娘娘便问他道:“有何可怨之处?’
高力士道:“他说:可怜飞燕倚新妆。是把娘娘比作赵飞燕呢!’贵妃娘娘听了,勃然变
色,果然将李白恨之入骨。”安禄山诧道:“这赵飞燕是个什么人?”那钦使道:“赵飞燕
是汉朝汉成帝的皇后。”安禄山道:“将皇后比她,也不算辱没她了。”那钦使道:“安大
人有所不知,赵飞燕是个出名的美人,体态轻盈,常恐被风吹去。皇上有一次曾对贵妃娘娘
戏语道:“若你则任其吹多少。’梅妃和她争宠的时候,也曾说她是‘肥婢’。贵妃娘娘焉
得不怒?”安禄山笑道:“原来如此。依我看来,女人还是胖一点的更好看!”
那钦使微微一笑,笑得颇有几分诡秘,安禄山道:“怎么,我说得不对么?”那钦使小
声说了几句,安禄山勃然变色,拍案骂道:“这李白当真可恶,怪不得娘娘恼他!”
原来赵飞燕曾私通宫奴燕赤凤,是汉朝出名的淫后,高力士向杨贵妃进谗,就是说李白
的诗将杨贵妃比赵飞燕,实乃“暗中讥刺娘娘的私德”,杨贵妃私通安禄山,高力士这样一
说,正触着她的忌讳,因此将李白恨之入骨。
那钦使笑道:“安大人无须动怒,李白触怒了贵妃娘娘,他还能在朝廷站得住么,他虽
然得皇上宠爱,但总不能胜过贵妃娘娘啊!高力士也真厉害,这一下什么仇都报了。”
安禄山问道:“高力士与李白有仇?”那钦使道:“你还不知道吗?去年渤海国派使臣
来呈递国书,书上番文,满朝无人能识,后来由贺知章保荐了李白,他非但能识番文,而且
就用那番邦文字,写了一封回书,谴责渤海可汗的无礼,这才保全了大唐的体面。李白当时
也是喝得醉醺醺的,在醉草这‘吓蛮书’的时候,要杨国忠给他磨墨,高力士给他脱靴。高
力士早已想找他的过失了。”
安禄山道:“好,明天我也要送一份礼给高公公。”忽地话题一转,问薛嵩道:“听说
你们今天在酒楼大闹,帮姓南的那个人是什么相貌?”
薛嵩口讲指划的描述了一番,安禄山沉吟不语,那钦使却仔细地问薛嵩,与他对敌的那
人用的是什么剑法,段珪璋在外面偷听,听他问得居然甚是在行,暗暗诧异。
安禄山沉吟半晌,蓦地拍案说道:“我不信他有这样大胆!”话犹未了,忽听得嗤嗤两
声极为强劲的暗器破空之声,一条人影箭也似的射入屋中,守卫哗然惊呼。
段珪璋用暗器打穴的功夫,射出了两颗铁莲子,一取安禄山胸口的“璇玑穴”,一取那
钦使耳后的“窍阴穴”,准备将他们打倒之后,立即抢出去擒获一人,作为人质。他的暗器
打穴功夫百发百中,满以为即算安禄山能够避过,那“钦使大人”决计躲避不了。
哪知奇怪的事情突然发生,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那个钦使竟是个身怀绝技的一流高
手!
那两颗铁莲子虽然不过黄豆般大小,但经段珪璋以金刚指力弹出,劲道却是非同小可,
隐隐挟着风雷之声。不料那位“钦使”大叫了一个“好”字,信手抄起一双象牙筷子,只一
挟就把一颗铁莲子挟住,就像挟肉丸子一般。说时迟,那时快,第二颗铁莲子又电射而至,
那钦使将筷子一甩,两颗铁莲子碰个正着,同时落地。但紧接着便是“僻啪”一声,他那双
象牙筷子也当中折断,裂为四段。原来他虽然挟着了铁莲子,那双象牙筷子却经受不起这股
劲力!
那钦使“噫”了一声,随即哈哈笑道:“幽州剑客果然名不虚传,今晚我可以大开眼界
了!”
原来这位钦使正是大内三大高手之一的宇文通,他的职位与另外两位高手秦襄、尉迟北
一样,都是官封“龙骑都尉”。但因为秦襄、尉迟北乃是开国功臣之后,虽然皇帝对待他们
三人不分厚薄,他却自惭门第不如,声望不及,总是感到皇帝对那两个人亲近一些。因此,
他们三人虽然并驾齐驱,但行事却甚不相同,秦襄、尉迟北不屑巴结权贵,而宇文通则在宫
中奉承杨贵妃,在宫外又与安禄山结纳,双管齐下,以求巩固职位。今晚替皇帝与杨贵妃送
“洗儿钱”给安禄山这个差事,便是杨贵妃替他讨的。他虽然从未见过段珪璋,但他却早已
探听得段珪璋与安禄山有仇,一接了这两颗铁莲子,又见了段珪璋所使出的剑术,当然可以
立刻断定这人便是幽州剑客段珪璋了。
这时薛嵩和另外三个卫士已堵住了段珪璋,就在这屋子里厮杀起来。宇文通是钦使身
份,一时不便出手。
安禄山突然遇袭,随即又看出了是段珪璋,这一惊自是非同小可,但到了宇文通将那两
颗铁莲子接下之后,他便安定下来,心中想道:“饶你段珪璋本领再高,单身一人,总敌不
过我麾下诸将,何况还有字文都尉在此!”他既然有恃无恐,便站了起来,哈哈笑道:“我
道是谁,原来是老朋友来了!有话好说,何必一见面就动刀动枪?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念旧时
情份,居然妄想取我的性命么?”
段珪璋唰唰两剑;将薛嵩迫退几步,又荡开了另一个军官的护手钩,朗声答道:“安禄
山,你小人得志,毗眶必报,还何必惺惺作态?哼,你要害我也还罢了,为何将我的朋友也
一同陷害?”
安禄山笑道:“那是一个误会,但错了也有错的好处,要不是错捉了你的朋友,焉有请
得你的大驾到来?而且我也不想难为他,你来得正好,你就劝他一同在我这里做事吧。”段
圭璋道:“哼,给你作事?”安禄山大笑道:“我身兼平卢、范阳、河东三节度使,你给我
当差,难道还会辱没你么?”段珪璋以更响亮的声音笑道:“在我的眼中,你以前是个无赖
流氓,现在也是个无赖流氓,不过比以前作的恶事更多更多,以前只不过是欺侮善良,现在
则简直是祸国殃民了。哈哈,你以为你做了什么节度使,我就看得起你了吗?”
安禄山本来要像猫儿捕捉老鼠一般,料想段珪璋已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先把他嘲弄一
番,发泄心头的恶气,哪知反而给他毫不留情的痛骂一场,并且揭穿了他的底细不过是个无
赖流氓。这一气真气得七窍生烟,登时放下了脸,厉声喝道:“不识抬举的东西,你们给我
将他毙了!”
段珪璋大笑道:“我既然敢到你这里来,本来就不打算活的出去。可是,你们要把我杀
掉,只怕也没有那么容易!”他口中滔滔不绝地说话,手底却是毫不含糊,笑声未绝,只听
得“唰”的一声,一个卫士的胸口已中了一剑,血如泉涌,急忙退出战团。
安禄山骂道:“脓包,脓包!快去多唤几个得力的人来!”薛嵩是段珪璋手下败将,心
里本来害怕,但听得安禄山一骂,却不由得他不鼓勇向前。段珪璋喝声:“来得好!”宝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