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圭璋睁大了眼睛望着车迟,车迟微笑道:“夏姑娘,你可以将我的话讲出来,请你段伯伯断
判,究竟是否无礼?”
段珪璋道:“夏贤侄,我与你父母乃是手足之交,有话对我但说无妨。”
夏凌霜冷冷说道:“他,他说我不是姓夏,我的父亲也不是夏声涛,这,这,这难道还
不算辱及我的爹娘!”说到此处,登时便要拔剑。
段珪璋疑心大起,要知当年夏声涛在洞房之夜便即遇害,夏凌霜此身何来,段珪璋亦已
是早有疑窦,听了这话,急忙按着夏凌霜,再转过头来问车迟道:“车老前辈,这件二十年
未破的疑案,你一定知道内情……”车迟拦住说道:“我和你到那边说去。”段珪璋说道:
“夏贤侄你暂且忍耐,此事重大,我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你总可以相信我吧!”夏凌霜默
言无语,点了点头。段圭漳便跟着车返走出了半里之遥,找到了一个僻静的说话所在。
车返道:“这件惨案发生的时候,我不在场,但我知道你是在场的,听说就在你们闹了
新房之后不久,惨案便发生了。”段珪璋道:“不错,前后相差大约还不到半住香的时候,
新郎就给人暗杀,新娘也给人掳走了。”车迟道:“那么,你可以相信我的说话,夏声涛决
不会是这位‘夏姑娘’的生身之父了?”段珪璋道:“这个,——我相信。那么她生身之父
究竟是谁?”车迟不答这话,却先问道:“你可有与凶手瞧过相?”段珪璋道:“当时月淡
星稀,我只隐约见到他的背影。”车返又道:“其他的人呢?”段珪璋道:“当然是谁也没
有看清凶手的面貌,要不然也不会成为疑案了。”车返道:“着啊,既然你们谁都没有见到
凶手,却怎的咬定是皇甫嵩?”段珪璋道:“第一,是新郎临死前写的那个‘皇’字;第
二,凶手的背影与皇甫嵩相似;第三,如果不是皇甫嵩,为什么冷雪梅一定要她女儿杀
他?”当下,将当晚的经过情形,详细的告诉了车迟。
车迟叹口气道:“怪不得新郎新娘都疑心是皇甫嵩,唉,新郎死得冤枉,新娘更加不
幸,直到现在,尚未弄清真相。”段珪璋急忙问道:“然则真相究竟如何?到底谁是凶
手?”车迟道:“凶手不是皇甫嵩,不过与皇甫嵩颇有关系,这凶手么,他,他——”段圭
湾等待这答案已等了二十年,这时见他吞吞吐吐,大为焦急,忍不着催问道:“他,他是
谁?”
车迟再叹了口气,说道:“我本来只是向冷雪梅说的,但冷雪梅不肯见我,你是他们夫
妻的知交,我只好对你实说,他呀,他是……”
刚说到这个“是”字,忽然微风飒然,从背后袭来,段珪璋叫道:“有人!”说时迟,
那时快,只听得车迟大叫一声“是你!”张开双手似是要保护段珪璋,可是他叫声未绝,身
子却忽地似木头一般倒下去了。
段珪璋这一惊非同小可,但他是武学大行家,虽惊不乱,在这一瞬之间,他已知道是有
人偷发暗器,宝剑亦已出鞘,脚尖一点,舞起一道剑光,护着身躯,便向那人追去。
就在这时,只听得夏凌霜也在高声叫骂,追了过来,那人倏地回头,望着夏凌霜叫了一
声,似笑非笑,听起来凄凉之极,段圭湾也就在那个时候看清楚了那人的面貌,不是皇甫嵩
是谁?
段珪璋气怒交加,趁着皇甫嵩一怔之际,立即一剑向他刺去!
皇甫嵩横拐一迎,只听到“卡嚓”一声,皇甫嵩的拐杖给砍了一个缺口,但段珪璋也给
震得虎口酸麻,禁不住连退几步,才稳了身形。说时迟,那时快,皇甫嵩早已飞身斜掠,穿
入林中。
车迟倒地之后,只发出一声惨叫,便再也没有声息。段珪璋放心不下,只好暂缓追敌,
先回来救人。
但夏凌霜却不听呼唤,追了下去。窦线娘怕她有失,提起弹弓,随后追来,给她惊阵。
段珪璋接了一招,试出皇甫嵩功力虽高,却也不如所传说之甚,心想以妻子的神弹绝
技,加上夏凌霜精妙的剑术,纵使皇甫嵩反啮,她们二人也不致落败,便任凭她们追去。
段珪璋弯下腰来,察看车迟的伤势,只见他面目瘀黑,嘴角沁出血丝,有一股难闻的腥
臭的味道,段珪璋大吃一惊,情知是凶多吉少,伸手一探,果然气息毫无,早已死了!
段珪璋悲愤交集,呆了半晌,哭道:“车老前辈,你还说凶手不是他,如今你的性命也
送在他的手下了。”事情非常明显,皇甫嵩早已埋伏在旁,怕车迟说出凶手的名字,所以用
喂有剧毒的暗器,要把他们二人杀害,结果车迟舍命相护,牺牲了自己,却保全了段珪璋。
若然他不是凶手,无须用这样狠毒的手段,但令段珪璋不解的是:车迟又为什么说凶手
不是他?再者,车迟在中了暗器之后,还能叫喊,以他的功力,最少可以支持片到,在这样
关键的时刻,他为什么不肯说出当年那件血案的凶手名字?若然那凶手就是皇甫嵩的话,难
道车迟受了他的暗害,至死都要庇护他吗?
这种种疑团都令段珪璋百思不得其解,可惜已不能将车迟起于地下而问之了。
段珪璋伤痛稍过,定了一下心神,找到在皇甫嵩拐杖上削下的那片水头,木头有一股紫
檀香味,段硅章藏了起来,心中想道:“皇甫嵩的拐杖是海南紫檀香木所制,武林前辈无不
知道,我要将这片木头作为他行凶的证物,请几位正直的老前辈来给车迟报仇!”
过了一会,窦线娘与夏凌霜空手而回,窦线娘道:“林深树密,给那老贼跑了。啊呀!
车老前辈怎么了?”段珪璋道:“他已不幸去世了,咱们将他埋葬了吧。”窦线娘叫道:
“怎的死得这么快?”她是便暗器的能手,上前一看,失声叫道:“这是见血封喉的毒针,
皇甫嵩怎的会使这种歹毒的暗器?”
当时武林的风尚,讲究真才实学,第一流的高手,极少用喂毒的暗器,所以窦线娘发现
了车迟中的是见血封喉的毒针,便觉得十分奇怪。
段珪璋道:“对了,我刚才还未想到这一层,皇甫嵩是从来不用暗器的,更不要说这样
喂有剧毒的暗器了,难道,难道……”
窦线娘已知道她丈夫想说的是什么,摇摇头道:“但是刚才那个人却分明是皇甫嵩,还
会是假的么?”
夏凌霜道:“我母亲说,这皇甫嵩奸恶无比,依我看来,他平时不用暗器,乃是故意自
高身份,现在到了事急之时,便不择手段,连最歹毒的暗器也使用出来了。”段珪璋虽然从
她的语气中感到她对皇甫篙的成见太深,但那个人是皇甫嵩却是不容置辩的事实屈此也只有
接受她这个解释。
段珪璋道:“贤侄女,我问你一件事情,那日在骊山北面的那座土地庙中,听说你与皇
甫嵩遭遇,要拔剑杀他,他端坐地上,任凭你杀,这可是真的?”
夏凌霜道:“不错,是有此事。所以当时南大侠也给他骗过,以为他是好人,因此将我
拦住。现在看来,当时他的这番举动,十九是矫情做作,明知南大侠会拦阻我的。”
段珪璋颇觉怀疑,沉吟说道:“当时我昏迷未醒,是他给我退了追兵,又将我救活的,
这也是干真万确的事呀。现在真是连我也给弄得糊涂了,当时何以对我这样好,现在却又要
暗杀我呢?”
窦线娘道:“大哥,你总是往好的方面着想。这有什么奇怪?你不是也曾说过,他当时
救你,是为了向你市恩,好与你化敌为友么?现在他已知道这冤仇无法可解,又怕车迟说出
真相,你已知道内清,所以当然要向你下毒手了。”
夏凌霜早已忍耐不住,听窦线娘提到,便急忙问道:“那老叫化到底对你说些什么
话?”
段珪璋讷讷说道:“他、他还是那一句话,说皇甫嵩不是你们的仇人。但到了最紧要的
关头,他刚要说出你们仇人的真正名字时,便给皇甫嵩害死了!”
夏凌霜低声问道:“这且不必管它,我母亲本来就只是想为江湖除害,并非我们与皇甫
嵩有过不去的冤仇。我要问的是、是:那老叫化可有说到与我身世相关的事。”
段珪璋颇觉尴尬,半晌说道:“也还未曾谈到。不过,不过,我相信他以前对你说的,
大约,大约也非全是胡说。”
夏凌霜变了面色,蹩了双眉,她心头上本来就罩有一层阴影,现在是更扩大了。她可以
不相信车迟的话,但却不能不相信段珪璋的说话,她低下头来,喃喃自语道:“难道妈妈有
些事情还要瞒我不成?”想了半晌,忽地又抬起头来问段珪璋道:“段伯伯。你是我父亲生
前的好友,你可以告诉我吗?”
但是段珪璋心里的怀疑却不便说出口,想了一想,说道:“你父亲遇害的那晚之后,我
就再也没见过你的母亲。不过,据我所知,那皇甫嵩大约是你母亲的仇人,你母亲要你杀
他,不单是为了给江湖除害,同时也是为自己报仇。”
夏凌霜是个聪明的女孩子,一听就知道段珠漳言犹未尽,不过,从他所透露的口风,已
经可以猜想得到:自己的身世一定还有更复杂的内情。当下咬着嘴唇说道:“好,段伯伯你
不肯说,我只有自个儿回家问妈妈去。”
段珪璋柔声说道:“不是我不肯说,是我有许多事情还未曾弄得明白。只怕也要见了你
的母亲之后,才能弄得清楚。”
窦线娘道:“我与你的母亲未曾见过面,但亦是久已仰慕地了。不知可以容我拜访她
么?”
夏凌霜道:“段婶婶肯光临寒舍,我自是欢迎不暇,只是我不能作主,待我问过家母再
来寻找如何?我妈的脾气有点古怪,她不愿意见外人。”有一点她还瞒着不肯说出来的是:
她母亲曾郑重交代她,连住址也不要透露给段珪璋知道。
夏凌霜又道:“南大侠已经到睢阳去了,据我所知,他是要将王伯通父子与安禄山密谋
作反之事告诉张巡与郭子仪的。他是准备到睢阳一转便回九原,他要我告诉你,问你愿不愿
到九原会他?”
段珪璋趁此下台,说道:“我正是要到九原去。你见过母亲之后,若是有事找我,可以
到九原来。”
当下三人以刀剑挖土,草草的埋葬了车迟,段珪璋目睹这一代丐侠埋骨荒山,心中无限
伤感。
埋葬车迟之后,三人联袂下山,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窦线娘叹气道:“这几个月来,
一件件的不如意事接踵而来,弄到如今家破人亡,真似是做着恶梦一般!”段珪璋无言可
慰,强笑说道:“也许是因为咱们已享了十年清福,所以天公有意要将咱们多所折磨!”
夏凌霜招回了她的小白马,一声“珍重!”跨上坐骑,挥泪而别。这一去也,正是:
狼烟遍地乱神州,重逢已是沧桑改。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旧雨楼 扫描,bbmm OCR,旧雨楼 独家连载 潇湘书院·梁羽生《大唐游侠传》——第十六回 强藩作乱囚朝使 侠士重来陷敌围
梁羽生《大唐游侠传》 第十六回 强藩作乱囚朝使 侠士重来陷敌围 岁月如流,星移物换,自王家父子大破飞虎山之后,转眼间便过了七年。
这七年来的变化很大,就江湖上来说,王家兴起,已替代了昔日窦家的位置。虽因龙眠
谷那一闹,引致了绿林的大分裂,王伯通终于没有达到做绿林盟主的目的,但依附他的党羽
也很多,在绿林中仍以他的势力最大。当年威震绿林的“窦家五虎”,已渐渐给人忘记了。
就朝廷来说,朝廷的势力日益衰微,安禄山的势力却日益扩大,他掌领范阳、平卢、河
东三镇,等于在北方自成一国,与李唐政权分庭抗礼,兵精粮足,甚至还盖过了朝廷。
大唐天宝十四年九月的一天,范阳平原上有一骑健马正在飞驰,马上的骑士是一个熊腰
虎背的壮健军官,此人来历非比寻常,他是大唐开国功臣秦琼之后,现封龙骑都尉,名列大
内三大高手之一的秦襄。
他是奉朝廷之命,随中使冯神威,前往范阳去安抚安禄山。现在却偷偷从范阳出走,要
赶回京都,向皇帝报告安禄山辖区的消息的。
本来早在七年之前,郭子仪已有密奏呈给玄宗皇帝,报告安禄山收买绿林,招兵买马,
密谋造反之事。怎奈玄宗皇帝对安禄山宠信方殷,且有杨贵妃在旁替他说话,因此玄宗皇帝
竟把郭子仪的奏章搁置不理,造成了安禄山的尾大不掉之势。
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