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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无战事-第1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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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他们要下台阶了,何孝钰一激动便想迎过去。

“等着。”谢培东轻声提醒她。

果然,李宗仁那辆别克车飞快地开过来了,停在台阶下。

王克俊的美式小吉普开过来了,停在别克车后面。

坐在车里的方步亭的司机也发动了车,准备开过去。

谢培东向他摇了下头,车便依然停在离大树不远的地方。

何其沧、方步亭下了台阶。

李宇清、王克俊下了台阶。

两辆车的门立刻拉开了。

李宇清向开门的副官:“何副校长和方行长坐李副总统的车,我坐王秘书长的车。”

“是。”开门的副官立刻将手护到了车门上方。

何其沧没有上车,而是望着李宇清。

李宇清立刻明白了,向站在台阶一侧的徐铁英和王蒲忱说道:“你们先去放人。”

“是。”王蒲忱应了声,同时将手一让。

徐铁英什么表情也没有,下了左侧台阶,向大门走去。

王蒲忱跟着向大门方向走去。

何其沧有了温颜,对李宇清:“请李副官长稍等,我们先跟家人打个招呼。”

李宇清:“好。”

何其沧乜了一眼方步亭,俩人向大树走去。

大树下,谢培东、何孝钰满眼望着他们。

面对面站住了,何其沧先望了一眼女儿,然后望向谢培东:“请谢襄理带孝钰回去,告诉你们行长夫人,开完会我去你们家吃饭。”

谢培东似乎明白了结果,又不便明问,只好答道:“好。走吧。”

“等一下。”何其沧叫住了谢培东和何孝钰,回头望向台阶,“你,过来一下。”

是在叫方孟敖。

方孟敖何时这样迟钝过,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曾可达轻声提醒:“叫你。”

方孟敖这才快步走了过去。

何其沧望着方孟敖:“想喝什么红酒?”

方孟敖:“今天不想喝酒。”

“胡说!”何其沧转望向谢培东,“管家的,家里有什么好红酒?”

谢培东:“还有几瓶拉菲。”

何其沧:“开两瓶,醒在那里。”说完便拄着拐杖向别克车走了过去。

方步亭望了一眼儿子:“你告诉他们吧。”跟了上去。

方孟敖望着姑爹和何孝钰:“南京成立了美援合理配给委员会。司徒雷登提名,何伯伯答应出任副主任,我爸是委员。他们已经去放人了,何伯伯晚上去我们家,应该是为了陪木兰吃饭。”

三个共产党,三双眼睛,此刻都不知道该如何交流了。

何其沧和方步亭坐的别克车已向这边开来。

紧跟着的是王克俊那辆美式小吉普。

三双眼目送着两辆车开出了大门。

方孟敖:“是去行辕留守处开会,我和曾可达也要参加。”说完大步向台阶前另一辆开过来的吉普走去。

谢培东望向何孝钰,何孝钰还在望着方孟敖的背影。

谢培东轻声道:“上车吧。”

西山监狱大门院内。

王蒲忱的车开进来了。

徐铁英的车开进来了。

早就接了电话,孙秘书、执行组长、警备司令部的宪兵连长,还有第四兵团的那个特务营长都已在这里等候。

王蒲忱下了车等着徐铁英也下了车,二人一起向这群人走来。

“抓捕人的名单。”王蒲忱望向执行组长。

执行组长立刻从中山装下衣口袋里掏出好几页名单递了过去。

王蒲忱快速地浏览了名单,接着望向那几个人:“要放人,分批放。怎么放,等我和徐局长的命令。”

四个人居然都没有反应,有些是没有反应过来,有些是装作没有反应过来。

王蒲忱对徐铁英:“我们赶紧商量吧。”手一伸,领着徐铁英向楼房正门走去。

王蒲忱卧室里陈设简洁。

简易的白木单人床。

简易的白木书桌。

简易的白木书架。

房子中间那张黄花梨的麻将桌和四把黄花梨麻将椅便显得格外刺目。

徐铁英飞快地扫视了一眼这间房子的陈设,径直走到麻将桌左侧坐下了。

王蒲忱在他对面坐下了。

徐铁英轻轻敲了一下麻将桌面:“黄花梨的?”

王蒲忱淡笑了一下:“是吧。”

徐铁英:“马汉山这一向就住在你房里?”

王蒲忱:“马汉山当站长时就住这间房。您看名单吧。”把那几页名单轻轻摆到徐铁英面前,接着从麻将桌上方的小抽屉里拿出一副老花眼镜递了过去。

徐铁英当然知道这是马汉山打麻将时戴的眼镜,坦然接了过来,戴上。

名单密密麻麻,戴上眼镜便一目了然。徐铁英的眼从镜框上方深望王蒲忱:“你很会做人,在我们党国像你这样会做人的不多了。”

王蒲忱:“徐局长多批评。”

徐铁英这是今天第一次露了一下笑脸,不再接言,低头看名单。

第一页很快便翻过去了。

第二页也很快就翻过去了。

最后一页,也就是重犯名单那一页,徐铁英盯着一个名字不动了:“梁经纶”!

徐铁英取下眼镜就摆在梁经纶那行字上,又深望着王蒲忱:“我也有一份名单,想了好些天,今天给你看。”

徐铁英解开了军衣下面口袋的纽扣,拿出一页纸,递向王蒲忱。

王蒲忱:“徐局长,如果是我不应该看的,最好不要给我看。”

徐铁英见他不接,便将那页名单摆到桌面,推了过去。

王蒲忱只能看了:

蓝头笺印——中国国民党全国党员通讯局!

右角印戳——绝密!

王蒲忱的目光有了变化。

文件标题——关于保护蒋经国同志的报告!

接下来的称呼只有两个字:“总裁”。底下是提纲挈领的几行字,再下来便是两组名单。

王蒲忱的眼中赫然出现一行惊心的黑字:“不利于经国同志的人员”!

徐铁英开始看王蒲忱的反应。

王蒲忱眼慢慢向下扫视,右手已经多了一支烟,左手已经多了一盒火柴。

擦燃的火柴光中一个名字在燃烧:“梁经纶”!

王蒲忱点烟,深吸,晃灭了火柴,没有吐出一丝烟雾,另一个姓名清晰地出现了:“方孟敖”!

这一组姓名完了,下面是空行。

王蒲忱的目光定在接下来的那行加黑的字体上:“有利于经国同志的人员”!

一个自己十分熟悉的姓名立刻扑入眼帘:“王蒲忱”!

王蒲忱必须有所表示了,抬头向徐铁英投过去答谢的一瞥。

徐铁英回以含蓄的一笑,目光向那份报告一扫,示意他看下去。

王蒲忱低头再看,目光一闪,这回是真的惊了。

有利于经国同志的人员名单中居然有这个人:“孙朝忠”!

“好了。”徐铁英将那份报告拿了回去,“请给我擦根火柴。”

王蒲忱站起来,擦燃了一根火柴。

徐铁英也站起来,将那份报告伸向火柴。

两双目光同时望着那张燃烧的报告,火光竟然是蓝色的!

徐铁英直到火光燃到指头才将那页灰烬轻轻扔到地上:“坐吧。”

再坐下来时,王蒲忱直望着徐铁英。

徐铁英:“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第一,为什么我还要用孙秘书。第二,为什么我要将这份报告给你看。直接告诉你吧,这都是陈部长的指示。我必须用孙秘书,因为他是有利于经国同志的人,我要用他,还要装作不知道他是经国同志的人。上午开会时我们去打电话,我打的是陈部长,他直接指示将这份报告给你看。为了党国,也为了更好地保护经国同志……蒲忱同志,你的烟烧着手了。”

“没关系。”王蒲忱直接用指头将燃着的烟捏熄了,“陈部长希望我干什么?”

“不希望你干什么,希望你什么也不要干。”徐铁英这是摊牌了,“铁血救国会好些年轻人都在陷经国先生于不利。曾可达不足道。可那个梁经纶一边缠上了美国人,一边缠上了共产党,缠得太深。出了这个门,他的事必须由我去处理。我会带孙秘书去,一切过程都由孙朝忠向经国同志报告,与你无关。记住,你没有看刚才那份报告,因为经国同志也不知道有这份报告。我们不希望你失去经国同志的信任。”

王蒲忱:“我能再问一句吗?”

“请问。”

王蒲忱:“刚才那份报告总统看了吗?”

徐铁英:“总统不看,我敢给你看吗?”

“我服从。”

西山监狱大门院内。

孙秘书、执行组长、宪兵连长和那个特务营长终于看见徐铁英和王蒲忱出来了。

王蒲忱手里拿着名单,向执行组长、宪兵连长和那个特务营长说道:“你们都过来。”

三个人的头都凑了过去。

王蒲忱点着名单:“根据名单调车。北平籍的师生送到各自的学校。外地的学生都打了钩,直接送火车站,有钱的自己买票,没钱的给他们代买,送回原籍。”

接下来,详细分配任务。

孙秘书早已站在徐铁英身边,徐铁英在看着王蒲忱安排任务,一直没说话,他也不好说话。

这时孙秘书必须问话了:“主任,一个也不审就放人,怎么回事?”

徐铁英这才也望向了他:“美国人插手了,南京今天又成立了一个什么美援合理配给委员会,司徒雷登点名,何其沧当了副主任,条件是抓捕的师生都要释放。”说到这里他停住了,想了想,问道,“严春明和梁经纶他们关在哪里?”

孙秘书:“分别关在一号和三号。”

“去见见他们。”徐铁英已经向监狱方向走去。

孙秘书紧步跟了上来:“要不要跟王站长打个招呼?”

徐铁英:“陈副总司令的命令,不用跟他打招呼。”

孙秘书只好越到前面引路。

孙秘书的步伐是如此年轻,徐铁英眼中突然露出一丝“老了”的苍凉。

徐铁英一行来到西山监狱后院。

“墙是后砌的吧?”徐铁英隔着三面高墙,但见西山无限风光被挡在了墙外,不禁问道。

监押组陪同那人:“报告局长,是马汉山当站长时修的。”

徐铁英的目光从高墙前面那块草坪转了回来,扫视院内,海棠梅枝,几年未曾修剪,长得已经不成模样,向中间那座草亭走去:“崔中石就是在这里枪毙的?”

“是。”监押组那人跟在身后答道。

徐铁英在亭子里坐下了:“挑这么一个地方杀人,你们马站长真会煞风景啊。”

监押组那人不知怎么回答了。

徐铁英:“叫孙秘书带严春明来吧。”

监押组那人:“是。”

囚房通往后院的铁门那边是长长的监牢通道,穿过铁门左转居然还有一条长长的通道,两边全是石墙,远处仿佛有光,便是后院。

孙秘书领着严春明在石墙通道中慢慢走着,突然低声问道:“我们见过面,谈过话吗?”

严春明当然听出了,这个声音就是对自己背诵总学委指示的那个声音,沉默了少顷:“请问你是谁?”

孙秘书:“我在问你,此前我们见没见过面?”

严春明:“我们不认识。”

孙秘书:“不认识就好。告诉你我的身份,我姓孙,是北平警察局徐局长的机要秘书。”

通道走到了尽头,后院,高墙,还有高墙外的西山尽在眼前。

可在严春明面前,这一大片灰,这一大片绿,也只是自己人生这本书的最后一页罢了。

孙秘书押着严春明来到西山监狱后院。

“你问他吧,做好笔录。”徐铁英对孙秘书轻轻撂了这句话,便转过头看墙外的山。

草亭内,石桌旁,四个石凳。

“是。”

徐铁英已坐了背对高墙外的西山的石凳,孙秘书便将严春明让到草亭右边的石凳前:“坐吧,坐下谈。”

严春明静静坐下了。

孙秘书走到他对面的石凳前,掏出笔记本,抽出钢笔也坐下了。

“燕大出面保释你们了。”孙秘书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话记了下来。

严春明在静静地听着。

徐铁英显然也在听着。

严春明耳边这时响起的却是对面这个人在牢房的话:“刘初五同志昨晚还在尽最后努力叫你离开。这话你不会说不明白吧……”

孙秘书录完抬头望去。

徐铁英依然在看山,严春明竟也在看山。

——周遭如此寂静,偌大的西山没有一声鸟叫,没有一丝风声。

孙秘书屏住呼吸,又低下了头,这次是先写了一行字,再边说边写:“因此我们不能放你。何副校长救不了你,司徒雷登大使也救不了你。严书记。”

严春明的头慢慢转回来,答道:“我从来没有指望谁来救我。”

徐铁英也回头了,望了望严春明,又望向正在记录的孙秘书。

孙秘书记录完严春明的答话,抬头看见了徐铁英的目光,便等着他的指示。

徐铁英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指示,又转回头继续看山。

孙秘书只能继续一边说一边记录:“我们能救你。前提你知道,告诉我们,抓的人里还有哪些是共产党?”

严春明慢慢站起来:“必须说吗?”

孙秘书又抬起了头,借看严春明,见徐铁英的背影纹丝未动,只好记下严春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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