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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孟敖关闭车钥匙时,手都抖了一下。
他下了车。
陈长武从第二辆卡车的驾驶室跟着下来了。
方孟敖站在那里,陈长武走到他身后:“队长,车怎么进去?”
方孟敖:“告诉大家,都待在车里。”
“是。”陈长武转身走向车队。
方孟敖走进人群,踩在地面像踩在人的身上。
迎来的都是冷漠的目光,无助的手里都举着金圆券!
大门口,投来了李营长的目光,李营长的手慢慢抬起了,准备向他敬礼。
方孟敖远远地止住,李营长的手又轻轻放下了。
又穿过了几个人,身下是叶碧玉望他的眼睛。
平阳靠在妈妈怀里,伯禽站了起来,轻声叫道:“方叔叔……”
方孟敖立刻蹲下了,搂住了伯禽,望着叶碧玉:“崔婶,怎么回事?”
叶碧玉悄悄望了一眼周围,低声答道:“今天一早,各家商铺就都没有粮食卖了……”
方孟敖:“到这里来干什么?”
叶碧玉:“有人说粮食都运到这里来了,我们跟着别人来的,没想到有这么多人。你说,在这里能买到粮吗?”
方孟敖眼中一下子涌出了泪星:“怎么不去找方行长或者谢襄理……”
叶碧玉:“看到报纸了,方行长、谢襄理的细软也都换了钞票了。除了金圆券,金子银子买东西也犯法,勿好意思去打搅了。”
方孟敖搂紧了伯禽,望向仓库大门。
日光照目,恍惚间看见马汉山在大门内忧急彷徨!
方孟敖闭上了眼,马汉山的声音在他身后、在他耳边轻轻响起了:“从崔副主任的墓往上走五十步,有一座无主的老坟,只有半截碑,上面刻着‘康熙三十七年立’,下面埋了几十根金条,是我全部的家底……请方大队长转告崔夫人,到时候取出来,养两个孩子应该够了……”
“方大队长。”叶碧玉的声音叫回了他,“你去忙公事吧,买不到粮,我们等一下就走。”
方孟敖背过脸抹了泪,笑对伯禽和平阳:“跟妈妈回去吧,叔叔给你们买粮来。”
伯禽:“叔叔,我们已经搬家了……”
“勿乱讲!”叶碧玉瞪了伯禽一眼。
伯禽不敢再说了。
方孟敖倏地望向叶碧玉:“什么时候搬的?”
人群突然骚动!
大坪两边的街口突然出现了学生人群!
方孟敖倏地站起!
东边,学生们排着队走来了。
西边,学生们排着队走来了。
原来坐着的人群都纷纷站起来。
方孟敖敏锐地听见,地面上同时传来了整齐的跑步声!
“快回去!”方孟敖扶起了叶碧玉,倏地望去。
大门口的宪兵和警察端着枪向东西两边街口的学生队伍跑去!
只有青年军站在原地,没有一个人举枪。
曾可达出现在仓库大铁门内,望向方孟敖。
方孟敖望了一眼自己的车队,向仓库大门走去。
“北平市民食调配委员会”那块招牌已经不见踪影。
曾可达和方孟敖一前一后,走进了北平市民调会总储仓库办公室。
这就是当初马汉山在民调会的办公室,现在成了天津经济区北平办事处曾可达的临时办公室。
俩人进来后,仓库大门外已远远传来口号声。
学生带头呼喊:“平民要吃饭!”
众人齐声呼喊:“平民要吃饭……”
曾可达轻轻关上了门。
“我们要买粮!”
“我们要买粮……”
曾可达又去关上了窗。
“反对豪门囤积!”
“反对豪门囤积……”
关了窗,曾可达在窗前站了少顷。
方孟敖的目光就在他背后:“想让外面开枪吗?”
曾可达:“在这里,我不下令,没人敢开枪。”
方孟敖直逼的目光收了回去,扯开椅子撑着椅背却没坐下:“发了金圆券,为什么买不到粮?”
曾可达:“哄抢了几天,北平的粮店已经没有粮了。”
方孟敖:“没有粮了还是有粮不卖?”
曾可达:“有些是真没粮了,有些是把粮食囤积了。”
方孟敖:“为什么不管?”
曾可达摇了摇头:“有囤积也在天津,你管不了,我也管不了。”
方孟敖:“张厉生就在天津,他也不管?”
曾可达:“你们今天飞行三次运来的67吨粮食全是张督导员昨天在天津查抄的。”
方孟敖紧盯着曾可达:“你是不是想告诉我,我的飞行大队就是天天给北平运粮,北平的一百多万市民还是买不到粮食?”
曾可达:“是。”
方孟敖望了一眼窗外储粮的高塔,又转望向曾可达:“你的意思是把这里储存的几万吨粮食卖给市民?”
曾可达苦笑了一下:“你知道,这里的粮食运出去一斤都必须有华北‘剿总’的军令。”
方孟敖:“老百姓和学生在门外围了我的运粮车队,你把我叫进来到底想干什么?”
曾可达眼中闪出了光:“把你车队运来的粮食卖给门外的市民!”
这倒大大出乎方孟敖的意料,他上下打量着曾可达。
曾可达:“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第一,这十车粮食以天津经济区北平办事处的名义卖给市民,与你无关,我负责任。第二,卖了这十车粮食也丝毫解决不了北平一百七十万市民接下来无粮可买的困局。我为什么这样做,过后告诉你。我们出去吧。”
“我现在就想知道。”方孟敖挡住了出门的路,第一次用这样的眼光望着曾可达,“告诉我,配合你。”
曾可达大步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口号声立刻大了!
曾可达大声喊道:“王副官!”
王副官快步跑了过来,站在窗外。
曾可达:“以天津经济区北平办事处的名义,通告门外的市民,遵守秩序,排队买粮!”
“督察……”王副官有点发蒙。
曾可达喝道:“去!”
“是!”
曾可达关了窗,转过身来,望着方孟敖:“我们什么时候到的北平?”
方孟敖:“7月6号。”
曾可达:“今天是几月几号?”
方孟敖望了一眼窗边的日历。
日历上赫然印着10月8日。
方孟敖转望向曾可达,没有回答。
曾可达:“今天是10月8号,我们到北平三个月零两天了。从五人小组到国防部调查组,查民调会,查北平分行,杀了几个一分钱也没贪的共产党,还杀了不是共产党的无辜学生。五人小组解散了,徐铁英杀完人也走了,什么贪腐也没有查出来,就抓了一个马汉山,十天前在南京枪毙了。我们干了什么?”
曾可达眼中一片迷茫,接着说道:“我们就干了一件事,推动了币制改革。什么币制改革,不到两个月,在北平,在天津,在重庆,在广州,最不应该的是在上海,粮店纷纷关门,百货店、副食店货架上空空荡荡。市民把自己留着买棺材的银元换了金圆券,已经买不到粮食,买不到煤,连一块肥皂也买不到了。不许国民用黄金、白银、外汇,却有人公然用外汇套购美货在上海囤积,再以黑市美钞价抛售,转手便获利数十倍上百倍!还公然开着6000吨的货轮,来往上海、武汉之间,抢购本应是政府收购的粮食大量囤积,如入无人之境!方大队长,我抓过你,审过你,又和你在北平一起共事,我干的一切你都看到了,就是想追随经国局长跟共产党争民心。今天,能不能够最后挽回民心也就在今天!我把一切都赌出去了,就赌经国局长在上海敢不敢抓那个人!”
方孟敖:“哪个人?”
曾可达:“孔令侃!”
方孟敖:“怎么赌?”
曾可达:“五天前经国局长封了扬子公司,那么大的上海却没有一个部门敢动扬子公司一件货物,就是因为孔令侃还在上海开着他的高级跑车向党国示威。走出这个大门,我就以天津经济区北平办事处的名义把十车军粮卖给市民!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吗?现在我就告诉你。”
曾可达眼中闪着光。
方孟敖眼中也闪着光。
曾可达:“总统今天到北平了,就在华北‘剿总’开会。我在这里卖军粮就是向他死谏!要么派人来抓我,要么同意经国局长在上海抓孔令侃!”
方孟敖:“需要我干什么?”
曾可达:“我刚才说了,今天的事与你无关。我叫你进来就是想告诉你,将来你无论是什么身份,都请出来说句公道话,国民党也有真心为老百姓办事的人,也有敢打老虎的人。”
曾可达去开门了,方孟敖让在了一边。
门拉开了,曾可达突然又站住了,回头望着方孟敖:“问一句不相干的话,你愿意就回答我。”
方孟敖:“请说。”
曾可达:“是月亮近,还是南京近?”
方孟敖:“现在是我离你最近。”
曾可达笑了,大踏步走了出去。
方孟敖大步跟了出去。
方邸大门外街口。
一辆警备司令部的吉普嘎地停住了!
两辆警备司令部的宪兵卡车嘎地停住了!
吉普车的门推开了,跳下的竟是孙朝忠,两杠两星,已是警备司令部侦缉处副处长!
孙朝忠:“戒严!”
钢盔,钢枪,第一辆卡车的宪兵跳下了车,向大门外的胡同跑去。
钢盔,钢枪,第二辆卡车的宪兵跳下了车,在街口布控。
胡同里立刻站满了宪兵。
街口也布满了宪兵。
方邸被戒严了!
紧接着一辆吉普擦着孙朝忠的吉普停下了,方孟韦跳下了车,向孙朝忠走去。
孙朝忠迎了过去:“方副局长……”
方孟韦:“叫我方副处长。”
孙朝忠怔了一下,立刻又叫道:“方副处长。”
方孟韦:“侦缉处是到我家抓人吗?”
孙朝忠:“不知道。”
方孟韦:“抄家吗?”
孙朝忠:“不知道。”
“不知道你带兵来干什么?!”方孟韦吼道。
孙朝忠:“警备司令部的命令,奉命戒严。”
方孟韦的脸慢慢白了,从街口向自家那条胡同望去,一个一个宪兵分列在胡同两边的墙下。
“我的侦缉处副处长被撤了吗?”方孟韦又望向孙朝忠。
孙朝忠:“没有接到命令。”
“没有就好。”方孟韦向自家大门走去。
胡同里的宪兵碰腿致敬。
方邸一楼客厅。
方孟韦进了客厅便心里一颤,怔在门口。
姑爹换了那身轻易不穿的中山装,提着一口箱子正从二楼下来。
父亲也换上了西装,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
谢培东下了楼,走到客厅中间,将箱子放下了。
方孟韦慢慢走了过来,望着姑爹。
谢培东也望着他,浅笑了一下:“没有事。”
没有事是什么意思?
方孟韦又转望向父亲。
方步亭没有回头看那架座钟,而是望了一眼手表,对谢培东:“收官了,下完吧。”
“恐怕下不完了。”谢培东向方步亭面前的茶几望去。
方孟韦这才发现,茶几上摆着围棋。
方步亭:“那就下几步算几步。”
谢培东走了过去,在棋盘前坐下了。
方孟韦蒙在客厅中,程小云从餐厅那边的楼梯口走过来了。
方孟韦直勾勾地望着她。
程小云也一脸茫然,只摇了摇头。
“到底怎么回事?”方孟韦望着父亲,声音都发颤了。
方步亭刚夹起一枚棋子,瞥了一眼儿子:“外面的人没有告诉你?”
方孟韦直望着父亲。
方步亭:“没有告诉你就不要再问。”
方孟韦疾步走了过去,站在茶几前:“大哥卖军粮,这边抓姑爹,是不是?”
程小云颤了一下,也急忙走了过来,望着谢培东,又望向方步亭。
谢培东也望向了方步亭。
方步亭将指尖的棋子往棋盒里一扔:“不到两个月,我给他傅作义筹了五万吨军粮,够他北平二十万军队吃半年了,卖十车粮食给市民他们就抓人!”
谢培东:“国民党已经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在这个家里我们也犯不着替他们保守什么秘密,告诉他们吧。”
“下不完了,不下了。”方步亭站了起来,“蒋介石来了,正在华北‘剿总’开会,通知我们要去看金库。”
方孟韦眼睛睁得好大:“姑爹也去?”
方步亭:“北平分行的账都是你姑爹在经手,金库有多少钱,你姑爹也比我清楚。他们不是怀疑你姑爹是共产党吗?那就让这个共产党亲自告诉蒋介石,不到两个月,北平分行替他筹了多少黄金白银外汇。”
方孟韦一颗心放下来,望向程小云,见她也缓过了气,不禁又望向了客厅中间的那口大箱子。
门铃响了!
“王克俊来了。”方步亭向客厅门走去。
谢培东跟了过去,刚要提摆在客厅中间那口箱子。
方孟韦连忙过去提起了箱子。
“给你姑爹。”方步亭盯着方孟韦将箱子递给了谢培东,“为了北平这些烂账,他的儿子叫我的儿子查了我几个月,折腾了我们几个月,今天就交给他老子,该他们父子过坎了!”
北平分行金库外大街早就戒严了。
两旁全是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