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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无战事-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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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样子北平分行的账我们还真查不了了。”曾可达倏地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北平一百七十多万师生和市民每天都在挨饿。看起来党国是没有多少人会去关心这些人的生死了,那就等着共产党打进城来开仓放粮吧!可共产党一时半刻还打不进来!”说到这里他转望向方孟敖,“方大队长,你刚才提到法律回避的问题,现在你都看到了,他们这是不顾百姓的生死啊!作为国防部派驻北平的经济稽查大队,你还忍心回避吗?”

“是没有什么值得回避的!”这个声音喊得好大,却是从会议室门外传来的!

所有的人都是一惊,一起望向门外,包括背对着门的那四个人。

最吃惊的还是方孟敖,他望见从门外走进来的竟是方孟韦!

第27章刀刀见血

方孟韦在会议室门外大声顶了曾可达一句,众目睽睽之下闯进了会议室,径直走到里边那排讯问席,靠着曾可达,在原来王贲泉的那个座位上坐下了。

不只是方孟敖,一双双目光都惊异地望着他。

曾可达倏地望向徐铁英:“徐局长,这是怎么回事?”

“报告徐局长。”方孟韦不等徐铁英接言,站了起来,“昨晚五人小组命令我们警局去抓捕扬子公司的人,我带着警局的人到了火车站,人已经被国防部经济稽查大队抓了。我们便配合国防部经济稽查大队将扣押的那一千吨粮食押运到了经济稽查大队军营。现在东北的流亡学生和北平各大学的学生已经有很多人不知在哪里听到了消息,陆续聚集到了稽查大队军营,要求立刻给他们发放那一千吨配给粮。我们到底是立刻将那一千吨粮食发放给东北流亡学生和北平各大学的师生,还是将粮食拨发给第四兵团?接下来如果爆发新的学潮,我们警察局是不是还像‘七五’那样去抓捕学生?特来请五人小组指示!”

曾经坐过五人小组的那排位子空空落落的,杜万乘、王贲泉、马临深明明都不在了,哪里还有什么五人小组?

所有的人都明白,方孟韦这番铮铮有声的逼问是故意冲着曾可达来的。

曾可达的脸立刻阴沉了——方孟韦此举究竟是方步亭的意思,还是另有背景,他眼下还来不及做出判断,观察的目光首先望向了谢培东。

谢培东一脸的惊诧和担忧,望着方孟韦,目光中满是制止的神色。

曾可达从谢培东那里得不出判断,目光倏地转向崔中石。

崔中石也是一脸的意外,这意外还不像是有意装出来的。

曾可达最担心的猜疑冒了出来,昨晚扣粮抓人方孟韦一直跟方孟敖在一起,如果是方孟敖跟弟弟联手和自己过不去,建丰同志的任务自己便万难完成。他将目光慢慢望向了方孟敖。

其实对方孟韦的突然闯入,方孟敖也在意料之外,内心深处他最难解开的感情纠葛就是这个弟弟,今后自己种种不可预测的行动最不愿纠合在一起的也是这个弟弟。听了方孟韦刚才那番直逼曾可达的话,立刻明白这个弟弟是豁出来给父亲解难,也是给自己解围了。迎着曾可达审视的目光,方孟敖过人的机智立刻显示了出来,那就是还以审视。

曾可达知道这时必须尽量避免跟方孟韦直接发生冲突了,只得又望向了徐铁英:“徐局长,你的部下,你解释吧。”

徐铁英当然要做“解释”,但绝不是为了给曾可达解难:“方副局长,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五人小组了。昨晚的任务,你也无须报告了。至于那一千吨粮食如何处置,你问我,我现在也无法回答。我们警局现在的任务就是配合国防部调查组。再辛苦一下,你带着弟兄们去军营协助经济稽查大队守着那些粮食。”

“局长,你是说五人小组已经解散了,现在叫我带着人和稽查大队的人去守那一千吨粮食?”方孟韦其实也憎恶徐铁英,但今天的目标主要是曾可达,激愤的目光从徐铁英身上移向了身边的曾可达,“那么多饥饿的学生围在军营外面,而且人数会越来越多,我们守着的是一千吨粮食吗?那是一千吨火药!五人小组既已解散,现在到底是谁做主?叫我们去守那一千吨火药到底要守多久?守不住了再爆发一次‘七五’那样的事件怎么办?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明确指示!”

“问题不会那么严重吧?”徐铁英当然感觉到了方孟韦的情绪,决定将自己干净地择出来,“叫你们去守,也不只是拿着枪去守嘛。先跟那些学生说清楚,国防部这边的调查组正在开会商量,很快就会有答复的。曾督察,下面的人执行确实也很难,请你给方副局长也解释一下吧。”

“我没有什么解释,该解释的是北平分行。”曾可达倏地将目光刺向了崔中石,“崔副主任都听到了吧?还有谢襄理。这一千吨粮食北平分行到底是拨款给扬子公司的军粮,还是借款给民食调配委员会的北平市民配给粮?希望你们立刻做出明确答复。我们也好立刻做出决定。”

“曾督察这个问话我不明白,想明确请教!”方孟韦见这个时候曾可达还把火烧到北平分行,尤其是崔中石身上,决定要跟他正面交锋了,“刚才在门外我听见曾督察说,北平一百七十多万民众都在挨饿,叫经济稽查大队的方大队长,也就是我的大哥来管。我想问一句,为什么北平一百七十多万民众挨饿,偏偏叫一个空军飞行大队的队长带着一群飞行员来管?党国难道就没有别的人、别的部门管了吗?北平的经济闹成这个样子,是谁造成的,我不说曾督察心里也清楚。要追查,上面南京许多部门脱不了干系,下面北平许多部门也脱不了干系。为什么现在要把矛头对准北平分行?摆明了就是要对着我父亲!我父亲也就是隶属中央银行的一个区区北平分行的经理,他有这么大权力、有这么大胆量去让北平一百七十多万民众挨饿?你们要查他也就罢了,为什么国防部单单要指定我大哥来查?昨天学生们在华北剿总几乎又要闹出大事,你们亲口许诺马上就能给他们发放配给粮。民调会拿不出粮食,是我大哥带着人逼着民调会调来了一千吨粮,又发生了第四兵团争粮的事。五人小组又单单指定我去火车站配合我大哥扣粮抓人?昨晚我们兄弟傻傻地将一千吨粮食都扣下了,今早五人小组却解散了。现在那么多学生围在军营外眼巴巴地等着发粮,你们却叫我们去守着粮食不发。以开会为名,在这里揪着查北平分行,北平分行的账你们今天能够查清吗?曾督察这时候还叫北平分行做出解释,我现在就是要向你讨一个解释。你们打着调查经济的幌子,打着为北平民众争民生的幌子,把我们兄弟当枪使,一边看着北平那么多民众在挨饿,一边叫我们兄弟查我们的父亲。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所有人都没想到方孟韦竟会毫无顾忌刀刀见血说出这番话来。

——震惊!

——担心!

——复杂的佩服和赏识!

——莫名的痛快和出气!

脸色铁青的是曾可达!

“方孟韦!”曾可达尽管竭力忍耐,还是拍了桌子,厉声说道,“你到底懂不懂一点儿党国的纪律!十六岁便在三青团总部,十九岁到了中央党部,二十出头让你当了北平警察局的副局长!你要明白,背景是你的关系,栽培你的还是党国!党国栽培你的时候没有教育你该怎样正确处理公事和私事之间的关系吗?!”

“曾督察!”方孟韦也拍了桌子,比曾可达还响,“是不是无法回答我的问题就翻履历?要翻大家就一起翻!抗战时你也就是赣南青年军旅部的一个副官,抗战胜利不到三年你就当上了国防部的少将!你是在抗战时期跟日军作战有功劳,还是抗战后跟共军作战有功劳,或者是在后方巩固经济为党国筹钱筹粮有功劳?党国是怎样栽培你的,你自己心里有数,大家心里都有数!”

曾可达哪里还能忍耐,猛地站了起来:“来人!”

里面大声争吵的时候,门外的那个青年军军官以及两个青年军士兵早就紧张地做好了可能抓人的准备,这时立刻闯了进来,站在门口,单等曾可达下令,便去抓人。

桌底下,方孟敖用掌心将正在燃着的雪茄生生地捏灭了,目光犀望向门口那几个青年军。

谢培东倏地望向方孟韦,大声道:“孟韦!”

“姑爹,不干你的事!”方孟韦毫不畏惧,继续对着曾可达,“今天来我就做好了上特种刑事法庭的准备。几天前我大哥不就是被你送上特种刑事法庭的吗?你刚才说我是靠着关系、靠着背景当上党国这个官的,在南京要置我大哥于死地的时候你们怎么就不回头看看他的履历?无数次跟日军空战,无数次飞越死亡驼峰,要说死他已经死过无数回了。你们审他的时候说过这些吗……”说到这里方孟韦眼眶里已有了几点泪星,喉头也有些哽咽,可很快便把将要涌出来的泪水咽了下去,激愤地接道,“现在,你逼我大哥追问北平分行,一口一声叫他无须顾忌司法回避。为什么几天前在南京特种刑事法庭审问我大哥的时候,却一口咬定我父亲派了人在南京活动救我大哥,违反司法回避的法例?曾督察,你一个无尺寸战功的少将如此折腾我大哥这样立有赫赫战功的民族功臣,心里是不是觉得十分痛快?!”

曾可达的脸已经由青转白,牙根紧咬。

那个青年军军官唰地从腰间拔出了手枪,望着曾可达;他背后两个端着卡宾枪的青年军士兵也直望着曾可达。

整个会场死一般的沉寂。

方孟韦这时已经取下了头上的警帽,拔出了腰间的手枪往警帽里一放,从桌上推到徐铁英面前。接着,将目光深深地望向了方孟敖。

方孟敖那双像天空般空阔的眼睛这时也在深深地望着弟弟。

方孟韦:“大哥,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告诉你。昨晚我梦见妈了。她说,叫你不要再记恨爹,不要再替他们干了,赶快成个家……”说完向门口那几个青年军走去。

方孟韦走向门口的身影!

方孟敖慢慢站起的身影!

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形?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最为忧急地在急剧思索如何应变的是谢培东,他的手在桌下同时按住了崔中石。

最为窘恼也在急剧思索如何决定下一步行动的是曾可达。

方孟韦已经走到了门边,对那个青年军军官:“是去南京还是去哪里,走吧。”

那个青年军军官僵住了,紧紧地望着曾可达,等待命令。

曾可达原本有意要将局面弄得复杂,以便火中取栗。却没有想到在自己将局面弄得复杂无比后,突然被一个和方孟敖兄弟情深的方孟韦半路杀出,将自己逼得勃然大怒情绪失控。此时才意识到自己要面对的不是方孟韦,而是方孟敖。说到底是要面对建丰同志精心布置的韬略。

如何化解困局,曾可达在煎熬地受着无数双目光的炙烤。

崔中石、谢培东的目光在望着他。

马汉山和扬子公司的那两个人,还有那个钱处长在望着他。

最关键的那个人——方孟敖这时却偏不看他!

还有一个最应该看着他竟也不看他的人就是徐铁英。但见他依然两臂交叉伏在会议桌上,两眼望着桌面,做严肃状,做思考状。

“孤臣孽子!”建丰同志带着浙江口音的声音突然在曾可达耳边响起,接着这个浙江口音的另外一番话在他耳边回响,“‘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上天念在我这一片苦心,一定会多降几个你这样的人才,包括方孟敖那样的人才……”

曾可达眼中倏地闪过一道突然萌发的光亮,接着似望非望地对那青年军军官说道:“拿电话来!”

“将军,您说什么……”那个青年军军官迷惘地望着他这种走神的神态问道。

“拿电话来!”曾可达这才把目光直望向他,大声说道。

“是!”那青年军军官这才明确领会了这声命令,大声答着,向墙边的电话走去,带着线捧起了那部专用电话走到曾可达面前,摆在了桌面上。

所有的人都认定他这是要给南京打电话,给建丰打电话了!

除了方孟敖和方孟韦,就连一直低着头的徐铁英都把目光望向了曾可达摇把柄的手。

电话摇通了,曾可达把话筒拿了起来。

会议室一片寂静,话筒里女接线员的声音都能清晰听到:“这里是五人小组专线,请问长官要接哪里?”

曾可达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给我接中央银行北平分行方行长家,告诉对方,我是国防部曾可达,请方步亭行长亲自听电话。”

曾可达的电话竟是打给方步亭的!

这太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方孟敖和方孟韦也不禁望向了他。

方宅洋楼一层客厅。

程小云做的早点依然摆在那里,方步亭仍一动不动坐在餐桌前,一口未吃。

程小云深知方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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