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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行长。他们自己都不敢做的事,要行长来做。这也就是曾可达今晚来的目的。”
方步亭:“这个我也知道。我刚才问的话你还没有回答我,崔中石会不会把央行的钱转到共产党那里去?”
“行长忘了,我们央行北平分行的钱从来就没有让崔中石管过。”谢培东在方步亭背上打完了最后一个火罐,拉起一床薄毛巾毯给他盖上,“在他手里走的钱都有一双双眼睛在盯着,那些人会让他把一分钱转走吗?”
“你还是不懂共产党。”方步亭立刻否定了谢培东的分析,“他要真是共产党,就一定会想方设法把那些人的钱转走。不义之财,共产党从来讲的就是师出有名。因此,明天一定要把账从崔中石手里全盘接过来。不管哪方面的钱都不能有一笔转给共产党。”
谢培东必须打消方步亭的这个决定:“忘记告诉你了,徐铁英派了好些警察在崔中石的宅子外守着,崔中石一步也走不出来。行长,不要担心他转账的事了。”
方步亭想了想:“那三天以内你也得把账接过来。”
“我抓紧。”谢培东答道,“账接过来以后,行长准备怎么处理崔中石?”
“不是我要处理崔中石。”方步亭突然有些焦躁起来,“已经告诉你了,曾可达代表铁血救国会向我下了通牒,叫他消失!”
谢培东便不作声了。
方步亭平息了一下情绪:“培东,我知道你怎么想。要是没有牵涉到共产党这个背景,崔中石这个人我还是要保的。这么些年做人做事他都在替我挡着。我就不明白好好的一个人才偏又是共产党……还有,他还牵连着孟敖。”说到这里是真的长叹了一声。
谢培东:“行长,有你这几句话,我的话也就能说了。”
方步亭:“就是要听你说嘛。”
谢培东:“崔中石不是共产党行长要保他,是共产党行长也不能杀他。”
方步亭睁大了眼:“说出理由。”
谢培东:“留退路。”
方步亭睁大着眼在急剧地思索着,接着摇了摇头:“眼下这一关就过不去,哪里还谈得上退路。”
谢培东:“想办法。眼下这一关要过去,退路也要留。”
“有这样的办法吗?”方步亭说着下意识地便要爬起,一下子牵动了背后的火罐,掉了好几个。
“不要动。”谢培东立刻扶稳了他,“时间也差不多了。”说着轻轻掀开了毛巾毯,替他拔背上的火罐。
方步亭又趴好了:“接着说吧。”
谢培东:“曾可达不是说要崔中石从行长身边消失吗?那就让他从行长身边消失就是。”
方步亭:“说实在的。”
谢培东:“孔家扬子建业公司那边说过好几次,想把崔中石要过去,到上海那边去帮他们。行长要是同意,我就暗地跟孔家露个口风。孔家将他要走了,他们再要杀崔中石就与我们没有关系了。更重要的是行长也不用再担心崔中石跟孟敖会有什么关系了。”
方步亭已经盘腿坐在床上了,拽住谢培东从背后给他披上的毛巾毯,出神地想了好一阵子,转对谢培东:“警察局是不是日夜守在崔中石那里?”
谢培东:“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守着。”
方步亭:“那就好。徐铁英不是想要那20%股份吗?培东,孔家的口风你不要去露,让徐铁英去露。为了这20%股份,徐铁英会配合孔家把崔中石送到上海。要斗,让他们斗去。”
谢培东一怔:“行长,这样做是不是会把事情弄得更复杂了?”
方步亭:“这个时局,没有什么复杂和简单了。你不要卷进去,也不要让孟韦知道。你说得对,要留退路。眼下第一要紧的退路就是怎样把孟敖送到美国去。”
尽管谢培东提醒过方孟敖会来找自己,何孝钰还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这么晚来到自己家里。
夜这么深,墙上壁钟的秒针声都能清晰听见,再过五分钟就是十二点,十二点一过就是明天了。
何孝钰在装着一勺奶粉的杯子里冲上了开水,用勺慢慢搅拌着,端起这杯牛奶和两片煎好的馒头时,她闭上了眼睛,怔在那里。
想象中,坐在背后的应该是一边看书一边做着笔记的梁经纶。
可转过身来,坐在餐桌边的却是穿着空军服的方孟敖。
何孝钰还是笑着,将牛奶和馒头片端了过去放在方孟敖的面前:“下午你们的晚餐都给同学们吃了,现在一定饿了吧?”
何孝钰的眉头不经意地皱了一下,尽管自己是在英文教学最棒的燕大学习,可这时听着方孟敖那一口标准的美式英语总觉得不自然,很快她还是回以笑容:“我们能不能不说英语?”
“谢谢!”方孟敖立刻换以中国话,可接下来又说道,“有没有刀叉?”
何孝钰只得掩饰着心里的不以为然,问道:“也不是什么西餐,要刀叉干什么?”
“对不起,跟飞虎队那些美国佬待久了,习惯了。”方孟敖坐了下来,立刻用手拿起了两片馒头,一口咬了一半,又一口吃了另一半,端起牛奶一口气喝了下去。
他真是饿了。
何孝钰蓦地想起了谢培东说的那个词:“孤儿!”
“我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能够吃的。”何孝钰望着他的目光已经有了一些“疼爱”。
方孟敖:“不用找了,再找也找不出什么。”
何孝钰:“你怎么知道我们家就再也找不出什么吃的?”
方孟敖:“要是有,你也不会只煎两片馒头。那么多教授学生在挨饿,你爸是能够得到更多的食品,可他不会。”
何孝钰再望向方孟敖时完全换了一种目光,这个自己一直认为我行我素很难相处的人,居然会有如此细腻的心思,能够如此深切地理解别人!
方孟敖何等敏感,他突然明白自己今天晚上来找的就是这双眼神。现在他看到了,便再不掩饰,紧紧地望着何孝钰那双眼睛。
何孝钰反而又有些慌了,目光下意识地望向墙上的挂钟。
长针短针都正指向了十二点!
方孟敖的眼睛仍在紧紧地望着她,完全看不见钟,却问道:“你们家的钟为什么不响?”
“我爸不能听见钟响,一听见就会醒来。”何孝钰答着突然觉得惊奇,“你也看不见钟,怎么知道十二点了?”
方孟敖诡秘地一笑:“我要是只有一双眼睛,怎么看见从后面突袭来的飞机?”
何孝钰一下子感觉到了组织上为什么会对方孟敖如此重视。
这双眼睛仿佛能够透过无边无际的天空,看见天外的恒星。可这时却在看着自己,何孝钰更心慌了,有一种被他透过衣服直接看见自己身体,甚至是内心的恐慌!
“我爸要明早五点才起床。”何孝钰下意识地两臂交叉握在身前,假装望向二楼,避开方孟敖的目光,“你还是明天早上再来吧,好吗?”
“那就换个时间吧。”方孟敖的语气听来给人一种欲擒故纵的感觉,“明天一早我要去查民食调配委员会。”
他已经向门边走去,从墙的挂钩上取下了军帽:“谢谢你的牛奶和馒头。下回我给你扛一袋面粉来。”
“不要。”何孝钰怯怯地走过来送他,“我爸不会要的。”
方孟敖轻声地:“就说我送给你的。再见!”行了个不能再帅的军礼,转身拉开了门径自走了出去。
就在方孟敖转身的那一瞬,何孝钰还是看见了他眼中又突然闪出的孤独。
何孝钰怔在了门口,望着方孟敖消失在院门外的背影,不知道该追上去送他还是不送他。
“刚接到国防部新的战报,一个星期内共军就会对太原发动攻击。”曾可达站在那张大办公桌的军事地图前,脸色凝重,“你过来看看。”
穿着青年军军服、戴着一副墨镜的那个人坐在沙发上依然没动。
曾可达抬起了头望向他:“也没有别人,不用戴墨镜了,把军帽也取下来,凉快些。”
那人慢慢取下了墨镜,竟是梁经纶!他还是没有站起来,也没有取军帽,斯文气质配上这套标准的军装,加以挺直的身躯,俨然军中的高级文职官员。
曾可达见他依然不动,察觉了他神态的异常:“经纶同志,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意见。”梁经纶答话了,“只是想请问可达同志,组织对我的工作是不是要做调动。”
“什么调动?”曾可达的脸色也不好看了,“你的工作是建丰同志亲自安排的,哪个部门说了要做调动?”
梁经纶站起来了:“建丰同志安排我的第一个工作就是取得中共北平地下党的信任,随时把握中共北平学运的动向。可达同志在这个时候叫我换上军服,到这个共产党严密注视的地方来看什么战报。是不是看了战报我就不用回燕大了?”
曾可达被他问得愣在那里,接着语气强硬了起来:“我既然在这个时候把你接来,自然因为有紧急的情况需要安排,对你自然也有周密的掩护措施。梁经纶同志,你是不是把个人的安危看得太重了些?!”
梁经纶:“我必须纠正可达同志的说法。自从接受组织指示加入中共地下党那一天起,我就只有危,没有什么安。可达同志一定要把这个说法强加给我,我只能向组织报告,建丰同志交给我的重大任务我将再无法完成,尤其是即将推行的币制改革。”
曾可达没想到梁经纶今天的态度如此强硬,而且搬出了重中之重的币制改革跟自己对抗,莫非建丰同志背着自己从另一条线给他交了什么底?想到这里,傍晚建丰同志电话里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了起来:
“关于梁经纶同志,我现在就明确答复你,他在中共组织内部所能发挥的作用,尤其是即将推行币制改革所能发挥的作用,是别的同志都不能取代的,也不是你所能取代的……”
“可达同志。”梁经纶一声轻轻的呼唤,将曾可达的目光拉了回来。
梁经纶:“如果我刚才的态度违反了组织的第四条纪律,我向你检讨。”
“不。”曾可达的态度立刻变得很好,“根据组织的第四条纪律,下级违反上级的指示必须检讨,那检讨的人应该是我。也许是我没有很好地领会建丰同志的指示精神,以前给你布置的任务没有考虑到大局,比方安排联欢会。可是有一点我必须向你传达,今晚把你叫来就是建丰同志不久前给我下达的指示。现在叫你一同来看国防部最新的战报,就是指示的一部分。”
“是。”梁经纶双腿轻轻一碰,神情立刻肃穆了,接着向办公桌的战报走去。
曾可达手里的铅笔直接点向了地图上的“太原”:“截至昨天,晋中大部分地区已经被共军占领。现在徐向前亲率共军华北野战军第一兵团及晋绥军区第七纵队、晋中军区三个独立旅共八万余人,向太原逼近,形成了对太原的包围之势!梁经纶同志,从你这个角度分析一下,共军这次的军事行动根本目的是什么?”
梁经纶的目光从地图上的“太原”立刻移向了“北平”。
曾可达立刻将铅笔递给了他:“说你的看法。”
曾可达:“说下去。”
梁经纶:“太原是山西的经济核心,说穿了就是西北军的主要军需来源。共军这是要切断傅作义将军驻华北几十万西北军的军需供应。这样一来,傅作义在华北的几十万军队所有的军需都要靠中央政府供应了。雪上加霜呀!”
“精辟!”曾可达适时地表扬了一句。
梁经纶:“可达同志,我完全理解了建丰同志这时叫我来看战报的意思。反共必先反腐,我们的当务之急是从北平民食调配委员会的贪腐案切进去,彻查中央银行北平分行的贪腐烂账,将那些人贪污的钱一分一厘地挤出来。更重要的是必须立刻废除法币,发行新币。金融不能再操纵在那些贪腐集团的手里,国府必须控制金融!”
曾可达再望梁经纶时有了些建丰同志的目光:“具体方案,具体步骤?”
梁经纶:“再大的事也要靠人去做。今天我见到了方孟敖,更加深刻地领会了建丰同志重用这个人的英明。在北平反贪腐,方孟敖和他的大队才是一把真正的剑,问题是这把剑握在谁的手里。”
曾可达:“当然不能握在共产党的手里。”
梁经纶:“要是他在心里只认共产党呢?”
曾可达觉得梁经纶跟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了:“你理解了我为什么一定要你安排何孝钰去接近方孟敖的意思了?”
梁经纶在这个时候又沉默了。
曾可达:“你有更好的想法?”
“没有。”梁经纶这时的语气又有些沉重了,“共产党学运部同意了我的建议,何孝钰已经作为地下党选择的人选在跟方孟敖接触了。”
曾可达:“有什么问题吗?”
梁经纶眼中浮出了忧虑:“我感觉中共北平城工部不应该这么简单就接受了我的建议。”
曾可达开始也怔了一下,接着手一挥:“谨慎是对的,也不必太敏感。我们对方孟敖看得这么严,共产党也只能让何孝钰去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