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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妈妈笑道:“姑奶奶,您出来也有这一会了。再不去,西大街吴家的猪头肉就要卖完了。”
梁家三少奶奶“哎呀”一声,有些懊悔地道:“早知道就应该早点过来——我们走吧!我早就听人说京都西大街吴家的猪头肉天下无双,这一次,可得好好尝尝。”说着,也不看众人一眼,径直朝外走去。
金妈妈朝着沈穆清点头笑了笑,跟了上去。
梁叔信则是苦笑着朝沈穆清拱了拱手,走了出去。
沈穆清两腿一软,捂住胸口坐在了一旁的玫瑰椅上长吁了口气:“梁渊从什么地方寻了个这样的活宝来——真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姑奶奶别生气,”常惠磕磕巴巴地安慰沈穆清,“家要败,出妖怪。我看,这梁家,缺德事做多了,要遭报应了!”
要是人人做坏事都能遭报应,天下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沈穆清失笑,真诚地对常惠道:“今天多亏有了你,要不然,真吃大亏了。”
常惠谦虚道:“是谁也没有想到一个妇道人家也有这样好的身手!”
沈穆清沉吟道;“那个金妈妈的身手很好吗?”
常惠点头;“在女人当中,她算得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了——我大嫂不病的时候,大概也就和她在伯仲之间吧!”
沈穆清一怔。
她没有想到六娘也有一身好武艺。
“那,她是什么病?”
常惠苦笑:“她一个做几份工——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这样的熬——我想去镖局里做师傅,她又不让。说大哥已经不在了,不能让我——他好像有很多的心思无处可述一样,和沈穆清絮絮叨叨地,“我离家已有二十年了,父母全靠大哥大嫂孝敬——不孝有三,我占全了。大嫂的话我不能不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向姑奶奶借的那些银子——”
沈穆清笑道:“我们家的经济上比你们家宽裕一些,可你们家的人都有一副好身手——人都是一样,各有长短,有难的时候就应该相互帮一帮。常大叔的两个孩子还小,等挺过这几年,日子就好了。”
“可不是,”常惠目光一亮,“侄子在义学里读书,先生夸他聪明伶俐,说怎么也能考个秀才——我知道我不应该没骨气,向你们家借银子。可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以后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就是了。”
沈穆清觉得他虽然形象不佳,但谈吐却很有趣。笑着直点头。
常惠本就是个多话的人,见沈穆清不嫌弃自己家长里短的,心里一高兴,本不想说出来的话很自然地说了出来。
“穷人怕得病啊。身体好的时候没什么,可这一倒下,就知道好歹了,大嫂等着吃药,侄子等着拿米拿肉去义学,侄女自大哥没了,新衣裳都没再添一件——这到处都要用钱——骨气都换银子吗?我一个人,在大漠待了十五年,看过天山的雪,也喝过纳木措的水——真苦的时候,只想着能活下去就成,管它是为尿还是馊饭,一样咽和是去——”
每个人心中都有倾吐的需要吧!
生活这么艰难,能说出来,心情会好很多。
沈穆清微微地笑,听常惠絮叨。
两人说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二掌柜隔着帘子请她示下:“你看,我们明天还要不要再雇几个师傅?”
应该不用了吧?
难道那个梁家三少奶奶还能天天出门不成?
如果身边有个像常惠这样的人就好了!
念头一闪,沈穆清动了心思。
她先吩咐二掌柜:“眼看着时候不早了,请师傅们歇歇,等我和常师傅说两句话,你代我做陪,大家一起去香楼喝酒吧!”
沈穆清的话音刚落,常惠已摆手:“我就不去了!那种地方,我不习惯!”
天香楼是京都比较有名的妓院,常惠不去也好!
“既然如此,那你们先去吧!”
二掌柜应声而去。
沈穆清就笑道:“对了,常师傅,不知道你这武艺是跟谁学的?”
常惠一怔,道:“这事家传的。我们常家,四十年前在江湖上也是小有名气的。只不过到了我父亲那一辈,只有我父亲这一个男丁,渐渐的,江湖上的人也不怎么知道我们常家了。”
常恩死的真是——虽然后来那个什么六爷没有讨到好,可他死一千次也唤不回常恩了。
他只有一个儿子,难怪六姐不想儿子走常恩德老路!
想到这些,沈穆清不由幽幽叹了一口气问常惠:“那你收不收徒弟?”
常惠就有几分犹豫。
沈穆清立刻意识到自己这句话说的不妥。
古时候收徒弟可不是像现在,天地君亲师,那是和父母一样的人。所以师傅收徒弟是很慎重的一件事,更何况是像常惠这样家传的武艺。
“常师傅,是这样的。”沈穆清忙补救,“你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我就是想请你到家里去坐馆,教教我们家小厮护院一些拳脚功夫——也不用学的那么厉害,只要不被人欺负就是了。”
常惠表情迟疑,半晌没作声。
“如果为难,就算了——”沈穆清忙道:“我不懂这些,也只是提一提。说得不对的地方,你不要放在心上。”
常惠忙解释道:“姑奶奶,您是不知道,但凡有几分拳脚的人,都自视比其他人高一等。要是修养好一点的,遇事自然会忍,可是修养差一点的,只怕就会起纷争。你要是学了个十成十,也好,打遍天下无敌手,就怕你只是个半瓢水,打又打不过,偏偏又有几分功底,人家把你当江湖人收拾——不如不学——江湖中人轻易不会对不懂功夫的下死手,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沈穆清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不由讪笑:“常师傅别见怪!”
常惠也笑;“你要是有什么事,让人带信道羊肠胡同找我就是——我们现在搬到那里去住了。用不着为了吃猪肉就养头猪吧!”
沈穆清被他的话逗得笑起来。
眼看着天色不早,让明霞又另外包了二十两银子给常惠。
常惠也不客气,笑道:“我是蚤多不痒,债多不愁啊!”
沈穆清哈哈笑。
送走了常惠,她带了李四官快马加鞭往内城赶,等她感到正阳门时,城门已关,她没有办法,只得转回白纸坊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英纷赶了过来。
“昨天我回去的时候听说姑奶奶还没有回来,就说您要宿在白纸坊,特意让我给家里报信的。”英纷向沈穆清说着昨晚的情况,怕沈穆清回家后两人的说词不一。
“老爷说什么了没有?”沈穆清怕沈箴担心。
英纷道:“老爷大半宿没睡。还说,以后去白纸坊,甲末就得回来。要不然,就不准再去铺子里了。”
儿行千里母担忧。
沈穆清连连点头:“都怪我没有注意!”
英纷关心她走后的情况,问道:“姑奶奶,那梁家的人来干什么?‘沈穆清觉得自己昨天的遭遇简直让人说不出口,叹了一口气,道:“具体的,你问明霞吧!”
英纷满脸狐惑,沈穆清已道:“对了,我让你打听的事,你打听的怎样了?”
英纷脸色一肃,“我装着是寻亲的人,左邻右舍都问了。说,那院子原是镇武伯家的别宅,三年前被一户姓萧的人家买去。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人住,这两年,一直空着。前段时间还传出来要卖。”怎么会这样?
“还打听到了什么没有?”
英纷摇头。
“萧家人时新搬过去的,而且也不怎么和别家来往——再多的,大家就不知道了!”
沈穆清沉思半晌,喊了林进财来。
“你去柏树胡同那边看看,是不是有幢院子要卖?”
林进财应声而去,沈穆清就有些烦躁地皱起了眉。
如果能到吏部问问就好了——官员任免,那里都有底子——找谁问好呢——想到这里,沈穆清猛地站了起来。
“英纷,叫人备车,我要去甜井胡同闵大人那里。”
英纷应声而去,又很快地折了回来。
“姑奶奶,姑奶奶,萧公子来了!”
“萧公子?”沈穆清怔住,“萧飒?”
“正是萧飒萧公子!”
“让他倒花厅等。”沈穆清忙道,“我换件衣裳就来!”
英纷抿嘴一笑,急步而去。
沈穆清在白绫袄外面罩了件豆绿色的褙子,去了花厅。
英纷和明霞一个上茶,一个上点心,正殷勤地招待着萧飒。
沈穆清见他与那天打扮的大不相同。
宝蓝色 的五蝙捧寿团花纻丝直缀,玉色布巾,脚上穿着一双鸦青色福头鞋,不仅打扮得很平常,而其衣服上的褶子还清晰可见——分明是件新衣裳。
莫非因为要见客,所以才特意换了件新衣裳。
她心中微微地刺痛,什么客气话也没有说,开口就道:“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在京都?”
萧飒在沈穆清走进来的时候就缓缓地站了起来。
听到她问他,他眼睛突然一亮,迸射出如夏日般灼热光芒,不答反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第一百五十六章 故人相见
沈穆清一怔。
萧飒怎么知道自己拍英纷去打听过他的消息?
她吃惊地抬头,就看见了萧飒那过于灼热的目光。
沈穆清再一次怔住。
那目光里有着让人不容错识得企盼和期待!
他企盼什么?
期待什么?
念头闪过,心底翻起惊涛骇浪——有什么东西压抑不住地要从心底破茧而出——可她还没有来得及细想,萧飒已上前一步,咄咄逼人地问道:“你派了贴身的丫鬟打听我们家的事——为什么?”
身高形成的差距在这一刻是如此地明显,压迫感让沈穆清第一次在萧飒面前感觉到了自己的弱小。
“没,没什么事!”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仓促而无措,“没什么事。我就是那天在一文茶铺的巷子口看见你了,好像很不高兴地样子,还穿着粗布衣裳,没有带小厮、随从——”话说到这里,她突然有些心虚起来。
“萧飒,我们是朋友吧?”
有些困惑地样子。
萧飒愕然,然后点了点头。
沈穆清微微地笑起来,“朋友应该互相帮助吧?你到底出了什么事?能不能跟我说说?也许有我帮的上忙的地方?”
萧飒眼底就绽开一丝笑意,然后这笑意渐渐从眼底溢出,落在眉梢嘴角。
“你以为我出了事,所以才去找我的?”
他的声音很轻,像吹过树梢的风般的柔和,还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穆清,你是不是以为我出了什么事,所以才急着找我!”
萧飒再一次地问她。
与第一次不确定不同,这一次,疑问句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变成了肯定句——而且随着他这句话出口,他的神态也变得平静、温和,还隐隐有了一种从容不迫的自信,让他显得成熟而稳重。
沈穆清突然间就松了一口气。
萧飒的这种态度,让她感觉到熟悉和安全。
彬彬有礼,自信内敛,既不合人过分的亲昵,也不和人过分的疏离——就像她以前公司里比较要好的男同事。困难的时候会在一定的范围内帮你,失意的时间会有一定的范围内安慰你——那种比朋友多,比恋人少的距离——让她感觉到安心。
时光会让一切改变。
两人毕竟有快三年没有见面了。
那年少年时的淡淡情愫,说不定萧飒早忘怀,或是把它当成一件羞涩的事压在了心底——当时自己毕竟还是有夫之妇!
沈穆清释怀。
自己太过多疑了!
萧飒的目光本来就很明亮,少年时看人就很锐利——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慢慢长大。
她笑颜如花:“当然是担心你出事,所以才去问的?”
萧飒望着那娇艳可人的脸庞,微微笑了起来。
穆清有一种非常敏锐的直觉——这直觉让她对自己的行为判断对错。就像在马车里——自己什么也没有说,她凭着感觉就做出了决定——虽然让他伤心欲绝,冷静过来一想,却是正确的决定。
还有在药王庙。
来来往往那么多的人,她偏偏就找上了自己——萧飒的笑容更深了,目光中带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溺爱。
“我没出什么事。”他笑道:“是我三哥出了点事!”
沈穆清一听,立刻大松一口气、“我还以为是你出了事?”说完,她一颗刚刚落下的心又高高悬起,“你三哥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你要卖院子?还有,你怎么在京都?”
萧飒笑起来,态度前所未有的温和。
“今年春天,三哥收了一批瓷器运到泉州,和萧成,哦,就是我那个庶出的大哥,两人准备合伙做海上生意,谁知道船回来的时候遇到了海啸——血本无归。这眼看着到了腊月,家里要拢帐了——当初他帮过我,我就想帮帮他。”
兄弟之间能互相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