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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些矛盾,郑朗提出两个解决方案,精兵简政,矫正适度。
但具体的没有说,说了一大堆问题,只说没有提出解决方案。
其实郑朗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每一条问题想要解决,都会牵一发而动千钧。
做为皇帝,赵祯不错,但他胆子很小,性格谨小慎微,造成他的思想始终偏向保守一方。
也不能指望范仲淹想出好办法,但说了,看能不能引起范仲淹的思考。
很有可能今天晚上郑朗的谈话,是对宋朝所有重大弊端最认真最全面的一次反思。
天色渐黑,雨也渐小,云阳小城一片安静,只有几处灯笼在微风细雨中飘曳不定。
……
庆历二年秋收到来之前,也发生许多大事。
阿干城之战意义深远,但看出来的人不多,参战的也不是西夏与宋朝主力,严格意义上是亲宋的蕃人与西夏境内的蕃人之间的战斗。以致多人忽视。
最关心的便是契丹出手。
最亮眼的是富弼一行。
实际下面发生无数汹涌澎湃的事件,这些事件无一不关系到三个国家未来的走向。
而这些事件的主角,都是一些小人物,有的是和尚,有的是道士,有的是商人……先是一个和尚,传奇的和尚。
发生在更早之前,种世衡在青涧城的时候。
在他的经营下,青涧城成了一只庞大的刺猬,还有那么多羌族好朋友,铁哥们,看到青涧城如此,几乎所有西夏将领对这一块地盘都绕道三百里。咱惹不起你,躲得起你。
老种于是在青涧城感到无聊之极。
这时候来了一个和尚。
在他未被种世衡发现之前,一直游荡在宋朝与西夏广大的西北草原上,没有寺也没有庙。但落得逍遥自在,有酒吃酒。有肉吃肉,有妹妹送上门也泡妹妹。
混得没法子过,骑马跨刀放冷箭,打家劫舍同样也去做。遇到大股敌人。刀一放,箭一收,咱是和尚,是出家人。游来游去的,宋朝与西夏的大小城池,各族居住场所,皆是十分熟悉无比。
游到了青涧城。让老种一下子看中。
这个野和尚不但让他看中,还让老种着迷。他将这个和尚召到门下,恣其所欲,供亿无算,十万缗钱之内,任他花。光信很对得起他,吃喝嫖赌,靡所不为。
许多人很气愤。你奶奶的,还是和尚么?向老种反映,老种一点不介意。反而待他更好。也有报答,偶尔替老种做做向导,教训几个不听话的羌族。
郑朗进谏,将老种弄到德顺军去。
老种此时是延州判官事,不能对郑朗说俺还有计划没有完成呢,不能去。武将出人头地多难哪?这么好机会,换谁也不会放过。于是将光信喊了出来,秘密说了一会儿话。
做得很隐秘,无人知。
说完老种突然暴怒,将光信抓起来。青涧城内百姓皆拍手称快,老种应民意要求,一顿毒打,打完再打,打了多次后,老种也没力气继续打了。将他撵出青涧城。
随后整个宋朝西北境内皆没有再看到这个和尚。他叛逃去了西夏。
过去一年时间,几乎所有人将这个和尚遗忘,只是青涧城的百姓偶然怀念老种时,才会想起这个让人哭笑不得的野和尚。没有怪老种,人无完人,这只能算老种用人的一个小小失误。
夏天一天天地深,元昊开始做准备。
不能象上次那样再用国家名义派人前往延鄜路,那也太假了。
让野利旺荣以私人名义派了三个人前去延州,浪埋,赏乞,媚娘,有男有女,都是野利族的权贵,他们代表野利旺荣前来宋朝投降。理由充分,连年打仗,日子没法过,一匹粗绢在西夏也被卖到两千五百钱,咱快要饿死了。
想要进攻泾原路,还得将延鄜路的宋军拖住。
看到没有,自己出兵麟府,郑朗在泾原出兵带来多大的危害?
实际多此一举,就是没有这个举动,军事思想保守的庞籍也不会主动出兵侧应泾原。
庞籍没有听,此时他正在观望中。若是再迟几个月,野利旺荣不找他,他甚至不顾朝廷有没有旨意,会主动找西夏主动议和。但富弼谈判结果未出来之前,他不敢动弹。
而且野利旺荣前来投降宋朝,是叛逃西夏,也不是庞籍所要的后果。很客气的招待一番后,将他们送回去。
野利旺荣也达到目标,当真投降?只要庞籍不学习泾原路那个小宰相就行。
初战告捷一大半,又将视线转到环庆路上。
石门川两战,象狄青、景泰、杨文广等武将,已被西夏人所知。但知道种世衡底细的人很少,有人还以为他有一个天下第一隐士的叔叔种放,还以为他是一个无用的文人。
撞到枪口上了。
不同的是此次老种很幸运。
可能因为政见不同或者其他原因,庞籍对老种不是很满意,西夏后来发生一系列大事,都是老种造就的,功劳却被庞籍抹杀。老种去世后,种家数子不服气,大儿子上书替父亲辨理,直到庞籍被罢相,老种才得到公道。
也不是庞籍很丑陋,欧阳修推荐狄青与种世衡,却将张亢与葛怀敏列在一起。
只能证明文人集团的狂妄自大,任人唯亲,对军事的无知、武将的轻视。
但范仲淹不会轻视老种,石门川两战他派人参加,又亲自出军韦州城,知道老种的底细。不然也不会向朝廷讨要老种到环州。老种到了他境内,十分善待,也不可能抹杀老种的功劳。
三人在这种心态下,跑到环州。
这条理由太营养无良,也没有人相信。但种世衡相信了,授三人为官,还配给他们仆人马匹,一切向以前他们在野利族的待遇看齐,只高不低。
于是三人在环州城自由进出,作威作福,有人看不下去,问老种。老种也不回答。
然后派人秘密将光信找到,写了一封信给他。
这个大和尚华丽丽出场了,他以秘使身份来到野利旺荣治所。
很恶心人的,既然是秘使,何必正大光明的进入治所?然后对野利旺荣说道:“我带来朝廷的回复,非常欣赏你弃暗投明,只要你肯投降,马上官拜夏州节度使,月薪一万贯。朝廷官印都给你准备好了,就等着你行动。
野利旺荣全身直哆嗦。不是高兴的,而是吓的。
这个超亮的光头进了他的衙门,还有这些头衔,一万贯的月薪,马上李元昊就能得知。自己还有命活么?
特别是一万贯。
宋朝也没有月薪一月贯的官员,可是最顶级官员各项收入杂在一起,有的能高达五六万贯年收入。
若是考虑到自己叛投宋朝给西夏带来的震动,一万贯是可能的,不厚赏自己如何心动?厚赏多太假,厚赏少自己心不动。这个一万贯月薪火候拿捏得如此唯妙!
野利旺荣紧张地喘着粗气。
三百九十八章 大戏·联手
野利旺荣盯着信,信上是种世衡写的牢,不算漂亮,但十分工整,说了一些似是似非的话,最后说,朝廷知大王有向汉之心,命为夏州节度使,奉钱月万,旌节已至。然后在边上歪歪扭扭的画了一个枣子与一只乌龟,枣龟,早归!
为起迷惑作用,刻意放在蜡丸里。
野利旺荣忽然狂笑:“王嵩,种使君亦是长者,何作如此儿戏?”
王嵩便是光信,他原来姓王,虽是一个和尚,却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恶和尚,矫捷过人,勇于战斗,所以成了大名鼎鼎的王和尚。被种世衡收留后,也不能说一无是处,做了向导,甚至亲自上阵与西夏人厮杀,击毙数名敌人。估计佛祖看到这位弟子,一定会气得七窍生烟,吃肉喝酒赌钱泡妹妹,还杀人打劫。端的是一个好和尚!
种世衡上奏,朝廷也不可能观注到一个小人物身上来,不知道光信发生那么多的故事,于是听从种世衡之言,以光信为三班借职。但赵祯在宫中觉得很不妥。想一想,一个大和尚出入阵中,一边杀人一边念佛,一手提着大刀,大刀上还滴着血,另一手提着几个人头,这成了什么?赵祯越想越觉得恶寒,于是改其名王嵩,让他还俗。
光信闭目不言。
野利旺荣无奈,只好将他捆上,送给元昊。
元昊看着信,信上实际真的没有说什么,但越似是而非,元昊越可疑。
这里有一个重要的背景,老种临离开泾原路与郑朗刻意商议过,那就是元昊的性格,他的经历。
元昊性格类似曹操,能用人,但性凶悍,多猜疑,疑心病比曹操更胜一筹,也更残忍。境内时常叛乱,也加重了他的疑心。元昊分境内军认为左右厢,野利旺荣统帅左厢,为谟宁令,号野利王。
野利遇乞统帅右厢,为宁令,号天都大王。不但西夏人,宋人也称呼其为大王。郑朗与野利遇乞多次对话,全部喊野利大王,亦为此故。
二人有勇有谋,是元昊的肱股之臣。不仅如此,还有一个野利皇后,这使元昊心中一直很忌惮。
元昊的经历。
他弑母,屠杀舅家,对后族十分不信任。若要追究根源,可以上溯到北魏鲜卑时代,鲜卑人防止后宫乱政,一立太齤子,随即将其母杀死,杜绝后患。
儿子渐长,又比较文弱,舅家如此庞,元昊对野祖家族更加不放心,省怕野利家族会取代自家的地位。
这是内因。
然后盯着光信。
看着看着,心中又产生疑心。
此次反间计,种世衡谋划良久,当真仅有一封信就会让李元昊将野利兄弟杀害?李元昊不可能白痴到这种地步。接下来会一环套着一环使出。
之所以毒打光信,是看光信的抗打能力。
在派他去西夏之前,种世衡将他召来问道:“虏寇若得到你,必然拷问毒打,你不胜痛,当以实相告。”
光信说道:“誓死不言。”
若在和平年代,这个家伙纯粹是一个地道的黑社会分子,但按照郑朗的中庸理论,事情皆有两面性,有坏的一面就有好的一面,有好的一面就有坏的一面。比如范仲淹坚定不移的德操,固执己见却是他的毛病所在。再如光信,越是这种人越讲义气。他以前仅是一个恶和尚,什么时候能得到朝廷一个大官如此看重?于是决定以死相报。
连牛命都准备豁出去,况具痛疼。
这才有了一顿毒打。打完老种悄悄问:“痛否?”
绝不是废话,各人抗痛能力有限,也是关健。光信喊不痛,种世衡再打,加重了,看看光信极限在哪里。最后才放下心来,替他疗伤,洒泪而别。这次又做了一些安排,给他一件新袄子,不是棉袄,而是那种塞了少许木棉的薄袄衣,说道:“虽是初夏,塞外苦寒,依然很冷,我替你亲自缝了一件新袄衣,你穿上它吧。”
送信的刺探也证实是老种亲自动手缝补的。
光信感谢零涕,一直穿在身上舍不得脱下。袄子新,面料好,元昊看着看着,说道:“将他的袄子扒下来,撕碎查看。”
士兵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将他新袄子脱下来,用剪刀剪开,又看到一封密信。内云前承书有归投之意,寻闻朝廷。又云,只候信回得报,当如期举兵入界,惟尽一厢人马为内应,倘获元昊,朝廷当以靖难军节度使西平王奉赏。
直接送到野利旺荣手中,元昊或者不会相信,但放在袄子里,元昊心中终于产生怀疑。越神秘,元昊疑心越重。忽然没由来打一个冷颤。
凭借宋军,想捉他,那是一个笑话。
若是野利兄弟反目,暴起以难M真不堪设想。况且有一个西平王,代自己为西夏之主,也值得野利兄弟出手了。
然后将张元喊来,询问去年石门川战况。
去年石门川郑朗有数次机会击毙或者活捉野利遇乞,当大爆炸发生之时,若不是郑朗在城墙上与野利遇乞东拉西扯,野利遇乞多半被活活炸死。后来宋军多次追击上来,始终有意无意地对野利遇乞网开一面。
张元当时只想逃命,元昊既然问,他仔细回想,越想越是其中不对劲。想一想击毙野利遇乞将会有多大功劳,为什么郑朗数次放过野利遇乞,连带着自己也幸运逃出生天。
他怀疑,元昊也怀疑。先将光信押入地牢,但不许野利旺荣回治所。
再派李文贵带着野利旺荣的复函回报种世衡,对种世衡说,你信中意思我不是很明白,如果想通和,请赐明言。有什么请说明清楚,不要这么舍含糊糊的。
种世衡大喜,设宴盛情款待。
如今他是环州知州,比原来在青涧城有更大的自主权利,这一顿宴席奢侈到了极点。然后拉着李文贵的手说:“野利大王终于肯来明确归顺朝廷,我心欢喜之极。朝廷闻野利欲归,陛下也激动万分一直静等大王佳音。”
用了一个欲,更使李文贵相信了。
看来野利兄弟是有了打算反叛陛下的念头,表面不露声色,也与种世衡把酒言欢。种世衡又说道:“一旦大王归最低是一方节督,我官职小,不敢作主啊。贵使且留几日,我立即派人禀报范观察使。”
要命的话!
种世衡都不敢接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