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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千染依然紧紧盯着高溯的双眼,她的眸中有着超越她此时年岁的沉着和冷静,“高溯,如果阿染天天躲在宁王府靠大家保护,那需要耗费你们多少的人力和精力?而你们护得我一时,护不了我一世!这个宁王府的大门,我始终要跨出去!相信我,如果我沈千染连这个槛也过不去,也不配站在你们宁王的身边!”沈千染心下愀然,微一侧身,用后背挡住水玉的视线,左手拉开右臂长长的袖襟,突然朝着高溯伸出右手,黯容道,“高溯,你请看!”
高溯细细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气,他难以置信地瞧着眼前的女子,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认真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白衣赛雪,肌肤玉润冰清,黑发简单地挽着,这是一张干净沉默的鹅蛋脸。双睫如蝶翼盈盈低垂,唇线温柔,夕阳下的脸庞蒙着一层温和的柔光,看起来像水烟下的杨柳一般清灵,让人怎么也移不开眼睛。
可就是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居然在忍受这种痛苦前,脸上无一丝的异常。他现在不得不相信兰亭心仪的女子确有过人之处。
沈千染缓缓入下袖襟,用眼眸微微向高溯示意,别声张,她担心水玉看了会沉不住气。
“少了义净,宁王就不必派这么多人保护我,这个险不值得一冒?”沈千染再淡淡的提醒一句,“何况,他们人在我身边护着,也未必能尽心,何必呢?”
高溯心中豁然明朗,是的,宁王殿下将来的路只怕会比现在更艰难,他们无法耗费大部份暗卫的精力都用在保护沈千染的身上。不如,试一试,或许,沈千染这一役若得胜,不仅会替那死去的暗护报了仇,还会得到众兄弟的认可!
高溯思忖片刻,毅然点头道,“好,沈二小姐,我高溯信你一次!”
风摇庭前花木,沈千染默然从高溯身边走过,走出了宁王府的大门!
刑检司死牢位于西城外的一座五岭山上。五岭山并不高,而是在于险,除了一条上下山的路外,其余的皆为陡坡,坡上草木不生,皆是巨石。这些巨石经过常年的风吹雨打后,被岁月磨去了棱角,既使是轻功不凡的人,没有借助一定工具,也无法来去自如。
宁王府的马车渐渐驶近西城的刑检司死牢时,夜色已朦胧,淡凉生雾,天地上下仍是一片岑寂,偶露烛火似星星般闪耀在沉沉夜幕中。
沈千染从轿上走下来,看着四周云雾缭绕,看不清景色,她对身边的水玉俯耳轻笑道,“月黑风高,倒是作案的好时机!”
水玉“卟嗤”一笑,一路中筑起的紧张心情瞬时缓解。风掠过,水玉感到这里的气温比山下低了几许,便探进轿内,取了一件银白的披皮,给沈千染披上。
高世忠因为知道沈千染今晚有探监,特意今晚亲自来值守。他率着几名刑检司的狱长和狱卒出来。
众人抬眸探向远处,看到沈千染沉默地立于一辆轻简的马车旁,身后的浓浓白雾成了这幅仕女图的背景,美人淡淡伫立如临烟水画中。沈千染似乎也看到了高世忠,提着雪白的裙裾从薄雾中袅袅而来,越走越近时,众狱卒皆秉息惊叹,若非是事先得到通知,这些常年驻守在山上的狱卒还以为九天仙女下了凡尘。
高世忠一身朝服未褪,显然是下了朝后直接过来。他朗朗一笑,上前几步,朝沈千染微微一笑道,“沈二小姐有请!”
沈千染朝高世忠福身,也不多言,淡笑道,“有劳高大人!”
几名狱卒见沈千染突然绽开的笑靥略为一呆,其中一个年纪稍轻的狱卒忍不住失态的盯着沈千染的脸。
除了大门处有些森严外,水玉看到,若非是事先知道这里是牢狱,否则真以为是到了一处世外小居所。虽然雾色较浓,今晚云层又厚,她还是看到四处姹紫嫣红似锦霞,绕过假山,在轻纱翠雾中,还可以看到一株株的红梅花。
水玉心想,想不到这季节,梅花还能开出花来!
“沈二小姐,对不住了,到这里,你的丫环就不能进,让她在外头候着,老夫带你进去!”到了一处花园门口时,高世忠站定,脸色寻常地看向水玉。
沈千染朝水玉轻声道,“你在这等着,我半个时辰内就会出来!”
“好,要是小姐半个时辰不出来,那水玉是不是要找高大人一起进去寻人?”水玉不放心地拿眼看着高世忠。
高世忠脸上毫无不悦之意,严肃的脸倒有了一丝的笑意,“倒是个忠仆,好。你就在这候半时辰,若半个时辰你家小姐不出来,老夫奉陪!”
沈千染随着高世忠和一个狱卒进了园子后,高世忠对她说,“这牢里机关重重,有些花草尤其看似乎鲜艳很可能是有毒的,所以,二小姐进了园子要跟紧些,别乱触摸!”
“是,高大人!”
到了园中的一处花台处时,一个狱卒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锁,水前几步,掀开挂下来的密密麻麻的蔓藤枝,露出了一道石门。沈千染方叹这处难怪被称为死牢,连门都不易被发现。
高世忠呵呵一笑,似乎猜到沈千染想什么,他待狱卒开了锁打开石门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式后,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谨色,“通常死囚犯人进出时,都是被蒙着脸!沈二小姐是贵客,老夫自然不愿唐突了!”
沈千染自然明白高世忠话里所透的要求她对这里一切保密的话意,福身后,神情认真的道,“高大人,请放心!”
狱卒开路,沈千染走中间,高世忠断后,三人行了很短的路,甚至没有拐弯,下了台阶,就可以看到一间间的牢狱,四周一目了然,一人一间,男女并不隔区。
狱卒直接领她到一间靠石壁的牢房前,他拍了拍牢门的一锁,没有一丝波痕的声音响起,“喂,七号,有人来探监!”
“探监……”申柔佳半梦半醒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呻吟一声,蜷了蜷一时发冷一时又发热的身子,头上传来的裂痛让她连动都不想动,只哼了一句,“谁呀……”
“开锁吧,让我进去!”沈千染看到申柔佳整个人弓成一团扎在稻草堆里。
“二……二小姐,按我们牢里的规距,探监是不开锁的。但如果坚持要开锁,那犯人发疯时,被伤的话,我们是不管的。”这里关的都是死刑犯,若有暴力事件发生,而狱卒一时难以控制时,狱卒只会迅速撤退,很快,会从专用的细管里喷出一些麻痹人体四肢的烟雾,等一刻钟后,确定了牢房中的人全部被迷倒时,方会打开牢门,让狱卒进来探情况!
申柔佳猛地听到沈千染的声音,昏沉中整个人激醒了过来。她不顾头上的裂痛,极力想撑起身体,虽然说手上关节的脱臼已被制好,但还是使不出力。
在死前,她对所有的过往,哪一步走错算错,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唯独是她如何怀上孩子,她始终是想不透。她不想带着这个疑惑走完这个人生。
所以,明日执刑,典狱长问她有何心愿时,她提出最后想见的人是沈千染。但她并没有把握沈千染会真的来见自已。
“你放心吧,她伤不了我!”沈千染说话时,眸光是看向高世忠。
高世忠朝里面瞧了几眼,这里的女囚犯进来时,身体发肤都被检查过,是没有能力带着利器进来。何况瞧这样子,那申柔佳也没有能力再伤人。
“开门!”在沈千染执着的眸光下,高世忠终于点头。
牢门开掉时,牢头指了指门口的一条半臂粗的绳索,“有事拉一拉绳子!”
沈千染微微一笑,“多谢牢头大哥!”又朝高世忠一福身,“高大人,有劳您了!”
沈千染目送二人退出时,她方推开铁门,走了进去。
申柔佳做梦都盼着沈千染来,但看到她一脸盈盈的笑朝着走来时,眸光似水又似刃,一股发自内心的恐惧感向四肢百骸渗去,她强忍着眼眶酸胀,没有闭上眼避开她。
她挣扎了一下,其实也没有力气挣扎,内心里如海翻腾,也不知道何时起,她变得如此害怕眼前的女子!
她极力地隐藏着这种这她变得软弱无力的情绪,嘴角用力扯出一丝嗤笑道,“你果然刻薄,连最后送行的一杯水洒也不肯带!”
“我备的东西,你敢吃?”她缓缓蹲在申柔佳的身前,俯近她,两人呼吸交错,近得可以看到对方瞳孔中的自已,她眼中闪烁着冷漠的光泽,“住了三天的牢房,胆子也长毛了?”
“现在,我有什么不敢的,最好你一杯酒毒死我,省得明日我在大街上,给人泼了臭水后还要拉着去砍脑袋。”她胸口极闷,呼吸也略有吃力,额头处好象疼得更要爆裂似地,连晃一下脑袋都觉得不堪重负,忍不住呻吟出声。
沈千染冷冷地欣赏着申柔佳痛苦的模样,“现在只死你们父女俩人算便宜了!”当年,宁家可是死了三百余人,她不知道前世申柔佳究竟对她有什么恨,申柔佳要用这么多无辜的性命去填。
沈千染站在她的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微弱的油灯下,申柔佳的脸呈着诡异的红,眼睛上方红肿,压住了上眼皮,让她那一双秋剪般的双眼完全失去了神彩。沈千染知道,那是因为这里的条件太差,以至她的伤口受到些感染。
“明天死的还有我爹,你是不是也盼着,快点捉到我的兄长?”无法言喻的苦涩感在她的胸腔蔓延开来,想不到,三年后她的父兄还是受她所累。
尤其是兄长,在苍州时,已经混得有声有色,当时已有不少的苍州大户人家小姐对她的兄长有意,是她,硬生生地撕裂了她兄长的人生!
申柔佳忍受着心中的强烈自责,惨笑中却极力保持着声线的平静,可最终发出的声音,嘶哑得不象自已,“我兄长不会轻易给你捉到的,你等着,只要有机会,他一定会替我报仇!”
就凭现在的申轩玉?沈千染无声笑开!此时的申轩玉早已被赌磨光了前世的灵气,就如申柔佳,前世是高高在上的贵妃,而这一世,却成为了一个低贱的艺妓!
想及此,沈千染先是诡异一笑,而后,美眸流转看定申柔佳,那眸中竟带了悲天悯人之色,如看着垂死挣扎的蝼蚁,“如果我是你,我会期望他走得远远的,最好躲到一个无人的小山村去过平平淡淡地生活。”
申柔佳被沈千染的眸光一晃,不知不觉地从唇角出溢出一句,“平淡活着……”她废力地抬首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的眼睛也疼得历害,有些视物不清,她伸出一只手揉了揉一边的眼睛,却拉扯到额间的伤口,痛得她呻吟了一声,半会缓不会气来。
“能告诉我,那江南彩帛是你动的手脚么?”这一点她亦百思不解,莫非,沈千染是从第一次与她见面开始,就开始算计她?
沈千染摇首,轻笑,“这个留给你好好回忆回忆,从你处心积虑地想夺走属于我的东西开始,你就会知道,我们的战场从什么时候开始!”
“夺走?”申柔佳微有如陷入某种回忆里,想起第一次踏进沈家大门的那一刻起,从外堂进到内堂,一路换了几个婆子和丫环执路,虽没有富丽堂皇,但那种让人进入大户人家的感觉一直揪得她的心脏一缩一紧!
当她行跪拜礼后,抬起头来,却只是看到一个穿了一身绫罗绸缎,却一脸农妇样的老太婆时,她抑制着沉痛的胸口,眸中波光变得依稀不稳,脸上有裂开的神恸——为什么,这么平凡的人,却过上如此让她羡慕的生活!
“我从进来开始,只会呆半个时辰!”沈千染淡淡地打断她的冥想,“你让我来,不是想知道你腹中那团肉的爹是谁么?”
申柔佳瞬时激醒了过来,她一时忘了疼痛,一咕噜地起身,痛得咧牙连吸几口冷气后,咬牙问,“你告诉我,我是如何怀上这孩子的!”现在她也冷静下来回想,她的月事好象这个月没来。
沈千染低低地笑开,提醒她,“你和秦之遥还有兰宵合作后,秦之遥教你如何模仿,而兰宵呢,一星期是不是来玩你一次?”
申柔佳只觉得胸口裂开似的疼痛,“你……一切都知道?”她躺在那里看着沈千染,昏暗的光线使得她看上去如堕入阿鼻祖的九天仙女,沾上了地狱的魔性,美丽无双又无比冷酷,阴暗!
“如果我不知道,我会送你进六皇子?自然,我知道你的去处,不过,你也要感谢我,如果不是我让里面的人救你,沈家那夜后,你被他玩残带回后院,你就可能熬不过去!是我,下了死令,要她一定把你给救活!”对申柔佳,从她离开兰郡王府时,她就从没逃脱过她的视线!
“是谁,是白嬷嬷还是谁?”后院中懂得医术的人太多,她根不无法推测是哪一个人!
“这个你不必知道!”沈千染冷冷而笑,她当然不会告诉她,是她借助了兰亭的力量,里面的医女中有一个是兰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