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炸得飞灰烟灭。
兰御谡听到身后传来压抑的吸气之声,表情似乎出现了一道淡淡的裂痕,他没有转身,神色复杂地看着渐渐湮没在湖水中的那一艘画舫,思忖片刻,吩咐龙卫道,“立刻派五个龙卫日夜快马,再去南疆找一个大法巫,接到京城便可!”
他预料在这里体整几日,待兰锦伤势稳住,既可回京,他们一行人路上行程搁误的事多,算脚程刚好与苗疆的法巫去京城差不多。
龙卫离去,兰御谡走到她的床榻边,看着一脸木然的宁常安,微蹙着眉,抿紧的唇瓣,许久方道,“不必担心,在苗疆有十个大法巫!要除去你身上的蛊不难,你忍忍,别轻易放弃!”
画舫四层,凤南天此时半卧在一人长半人宽的大浴桶中,浴桶外身边有四个白衣的女侍仆跪在他的身边,帮着他清理着身体发肤。
白衣祭司正向他详细报告着淮安湖上所发生的一切,及方才接收到的一个重伤皇子的情况。
“陛下放心,奴才把他安排在舱底,虽然这西凌的皇子流了不少的血,但绝不会让陛下闻到半丝的血污。”凤南天百无禁忌,唯独对血腥味异常厌恶。曾经他最宠爱的一个妃子因为承宠过程中,例事突来,被他直接从皇宫的最高台扔下去,活活摔死。
凤南天对兰御谡舫上的伤亡情况并不关心,对兰锦重伤失血也没什么兴趣,此时,他的嘴角挑着一抹浓重的意味,待白衣祭司说完后,方伸出一根手指朝着祭司勾了勾手。
白衣祭司依令上前一步。
凤南天抬首看向天空那一颗或明或暗的星辰,嘴角闪过隐晦的笑,换上一副兴味盎然模样地瞧着身边裸身的侍女,“祭司大人,朕还在琢磨要如何助宁王登基,如今老天倒送上来一个契机!”
“陛下,恕臣愚钝,请陛下赐教!”
凤南天轻轻一笑,阖上眼,往身后舒服一靠,凝神间,那白衣祭司似乎在聆听着,最后深深一躬,“奴才遵旨!”
凤南天缓缓睁开碧眸,天上的繁星似乎坠进了他的眼中,眸光闪耀!
其实他一点也不担心他的画舫会不会被兰御谡的龙卫所监探,在他眼中,无论是兰御谡的龙卫也好,还是宁王的暗卫也罢,他的领地永远是他们无法触碰得到。
岸边,踱口已挤满了画舫,沈逸辰无法找一艘小船去寻找宁常安的下落,直到拦住一个龙卫,方知到宁常安被兰御谡救上了一艘画舫,他安下心扶着沈越山挤出人群。他找了两套简单的布袍,换下了身上的湿衣。
沈越山换了衣裳后,倒失了方才的焦急神色,他有些发怔地坐在离踱口有五六丈远的一樽石凳上,眸光清幽地落在地上。
周围人山人海,有些人急急地从画舫上登上踱口离去,有些周围的布衣百姓听到动静,半夜不睡赶过来,拼命地想挤来,想看看这里出了什么事。
龙卫已全部现出真身,分成几组,有一组在打捞着岸上的尸首,清点失踪的人。
“爹,您别急,一会上岸的人少了,孩儿就找一艘小船带您过去寻找娘亲!”他要了一杯热茶,递到了父亲的手里。
沈越山浅笑如冷月清辉,却把沈逸辰看得心惊胆跳,总觉得这次沈越山的神情,甚至连眼神也变了,眉眼之间不再有往日那种自然散发而出的淡雅,他的眸底似乎有一种深刻的绝望,从沈越山的骨子里慢慢渗透了出来。
沈越山答非所问,似乎完全陷进自已的情绪之中,“辰儿,爹遇到你娘亲时,你娘亲当时虽然遗忘很多事,但她很脆弱,常常在梦里哭醒。那时候,爹就知道你的娘亲一直想要一个家。一个只属于她自已的,安全的家。所以,爹和你娘亲成亲后,爹一直努力做你娘亲心中的那个家。这么多年来的风雨,爹和你娘亲已融成了一体,”沈越山突然指着岸边一只蜗牛,眸中波光变得依稀不稳,脸上有裂开的神恸,“就好象这一只蜗牛,你娘亲是那柔软的身体,而爹就是包住她的壳,是她的一个家。二十多年的岁月,爹和你娘亲已经成为无法分割的一体。如果有一天,你娘亲失去了我,就会因为风吹日晒而死,而爹如果失去了你娘亲,就什么也没有,就象一块蝴蝶褪变时留下的一具残蛹,连生命曾有过痕迹也失去……”
沈越山再愚钝,也知道今晚自已为什么突然昏昏欲睡,问题肯定是出在宁常安给他喝的那一碗药上。
宁常安虽然没有瞒他她仓促回京城是因为身中蛊虫,只是那轻松的语气他一点也不相信,因为宁常安的身体以不正常的速度在消瘦。
而他却从不曾看到她病发过,只能说,每一次病发时,宁常安都不愿让他看到。
就象这十多年来,宁常安在沈家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却从不曾在他面前吐个半个字一样,她总是一个默默承受,如果不是染儿把一切捅出来,他仅仅是以为,沈老夫人只是不喜欢这个儿媳妇。
他心下明白,可偏偏无能为力,能救她的只有兰御谡。
这些日子来,他看到兰御谡的妥协,他心里也知道,这十几年虽然他的命运被这个帝王所掌控,但这个皇帝过得比他更寂寞更辛苦。
沈越山心中猛生几分激荡,语速变得极慢,那种话似乎极难吐出来,却又矛盾得想一吐而快,“可今日爹突然知道,你娘亲背着这个壳有多累,她寸步难行,短短几步的距离,她很可能要走上一生。而这个壳却如此脆弱,在她的生命中,就是遇到轻轻一击,就会碎裂。”
他现在感觉自已就象处在茫茫地沙漠之中,好象脚下都是路,但却不知道往哪一个方想才是对的。
与宁常安一起坚守初衷,至死相依,可他真的舍不得她活得如此疼痛!
离开她,给她和兰御谡一个新机会,或许她才能好好活下去!可这样的心思微微一起,却不敢想象,宁常安是否能承受得了他的背弃,而自已一旦失去了宁常安,就如蜗牛失去了肉体,只剩下那个冰冷的壳。
沈逸辰知道,此时沈越山在内疚,在宁常安最需要家人时,她的儿子为了先救他,而抛下了她。沈越山在自责自已是个包袱!
他蹲到父亲的脚边,眼底一丝无法诉说的酸楚象丝线一样牵扯着他的心,“爹,您不要这样想,娘亲她需要你!”沈逸辰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他想,搜集世间最恰当的言辞也无法去解开父母与兰御谡之间存在的死结。
而他今日的一举,恰恰又在无形中证明了什么!在危难之时,他凭着本能将娘亲交到兰御谡的怀中,去救他的父亲。现在回想起,如果当时他抱着娘亲从舱房里跑出来时,如果遇到的是别人,他会不会轻易将宁常安交付?
答案肯定是不会。
他会抱着娘亲一起去找父亲,如果是那样,他们一家人都很可能葬身其中,因为当时他冲到父亲的房中,将父亲背起时,根本就连逃生的时间也没有,他是直接抱着沈越山众窗口中跳了出去,随后的一声爆炸,船身已是倾斜,以当时的情况,他根本没办法带着沈越山和宁常安两个人同时离开。
天微微亮时,踱口上堆挤的画舫终于慢慢散开,一个龙卫向他们走来,轻声道,“沈大人,沈公子,皇上他们在湖中的另一艘画舫上,请随属下来!”
龙卫很快地找来两身衣裳,兰御谡将女子的衣裳放在她的榻边,轻描淡写道了句,“朕出去,你换好了,朕带你去看锦儿!”
宁常安身上没什么力气,废了好大的劲才把起身,看到床榻一应俱全的女子衣物,看样子还是全新没有人穿过的,心里填着一股难以说清楚的压抑,以往她可以公然对他恶语相向,让他远离自已。
可现在,她越欠他越多,她反而不知道应如何面对他。
推开门时,一眼就看到画舫左侧栏杆上的兰御谡,他面对着湖面,并没有转过身来看她。
此时,他也换了一身寻常男子的宽袍,一身素色宽袍,腰间系着一条普通的玉带,身形消瘦而修长,在夜风中,系在头上的方巾随风缓缓而动。
褪去一身的锦衣,那背影竞象极了彼时在医庐中的兰谡。
宁常安的心狠狠一震,迅速转开眼眸,不敢再去触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女卫上前一步到门槛边,走到宁常安的身前,半俯下身,转声道,“皇上让属下背您过去。”
宁常安认出声音,这个女卫在爆炸前,好象一直呆在她的房里,帮着倾城打下手,便轻声问,“倾城呢?”她连站的稳的力气也没有,如果不希望兰御谡扶她,只能依言让女卫背着。
“她没事,属下带你去见她!”
龙卫用两人宽的船板接通两艘靠近的画舫,将兰御谡和宁常安接了过去。
兰御谡从不曾想过,他进了这一艘的画舫后,就如同进了一个时间的泥河,从中出来时,江山已变!
天上一日,人间百年!原来这一句话对南皓国的帝王来说,并不是传说!
京城,永安候府。
赵老夫人知道义净被宁王劫走后,派去所有的赵家龙卫也打探不出义净的下落,而留给赵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她在祠堂上再一次招集所有的赵家子孙。她把赵十七梦中所见悉数告诉了自已的儿孙,让他们知道,如果是天命难违,兰亭将会是西凌下一个帝王。
此话一说出口,祠堂内议论频起,多数的年轻后辈并不信此言,但永安候却不语,因为,当年义净一语道中是兰御谡登基为帝时,几乎在西凌掀起一股嘲笑之风,甚至连彼时的淮南王也不信,既不得皇宠又没有旁氏宗亲可靠的兰御谡可以登上帝位,这一个预言最后成为了事实。
众人商议至大半夜,把所有可能发生的一切问题都盘列出来,最后得出结果,开弓没有回头箭,除了按先前的计划弑君,嫁祸于宁王,扶瑞王登基外,赵家,没有出路!
而谁也没料到,正当赵家的人在祠堂中商议时,赵承威一身普通的衣袍回到了府中。
他命令丫环和婆子和侍卫皆不得声张,他沿边廊穿过后苑,独自悄然来到了赵十七的院落前。
门前的侍卫见是赵承威,虽是有些意外赵承威失踪了七日后,又无声无息地回来,众人只是深深一揖,并没有阻挡他入内。
院春花吐蕊,夜风下花香四溢。赵承威脚步沉稳而轻盈,如若无人的地走进赵十七的寝居,挑了珠帘走进时,执画尚未就寝,正猫着腰半伏在赵十七的床榻前,拿着一把团扇,轻轻地帮着赵十七煽着风。
骤然看到失踪已久的赵承威,先是脸上一喜,接着马上感到深夜兄长入妹妹的寝房极为不妥,刚想问一声,赵承威便沉声道,“画儿,收拾一下十七儿的东西,马上随贫僧离去!”
义净那日在赵承威靠近那一刹,马上施咒,在那瞬间与他灵魂互换。可是那样的仓促,三魂六魄一时之间无法在新的躯体聚守,那时,他只能与一个死去的宁王暗卫互换衣裳,悄然离开五岭山。
因为担心宁王很快会察觉到不对劲,一时也不敢回永安候府与赵老夫人商议,他需要七天七夜,没有任何干扰的情况下,悄然施法,让自已的元神与肉身稳固。所以,他便去了水月庵求助于赵德蓉。
七日出关后,他夜观星相,西凌的局势已走向无法控制,甚至紫微星移位,新的帝星已显。
他知道,在这一局中,所有人的命运齿轮因为兰亭的逆天篡位加速了朝前行。
他所看到的沈千染前世中所遇到的一切命局,因为兰亭的提前登基,也被提前了两年。
这一年的冬季,将是沈千染的关健,只要他带走赵十七,那兰亭就再也无法借用赵十七的鸾凤命格转逆沈千染的命盘中的死局。
他没有任何迟疑,就赶往永安候府,此时,唯有赵十七的鸾凤命局方有可能逆转乾坤。
执画一惊,满脸震惊,永安候府的人是从不会叫她为画儿,只有在江南的小居中,小小姐和义净师父会称她为画儿。
而更令她不解的是,赵承威居然自称贫僧。
赵承威见执画呆怔着,嘴巴张得几乎能吞下一个鸭蛋,淡然一笑,“不必惊讶,贫僧不过是换了具皮囊。如果你想十七儿逃出这无妄之灾,就别发愣,动作快一些!”
执画又是吃了一惊,幸好她素日相对冷静,加上这些年与义净共同生活,也知道他不是普通的人。
义净不再搭理她,走到床榻边。弯腰看了看,只见赵十七脸颊雪白,眼睫漆黑,虽然瘦了一些,倒睡得像孩童般安静而温和。
脸上轻松一笑,心想,真是孩子心性,到了现在,还不懂得大祸临头,还能睡得安稳。
义净伸出手,将他凉飕飕的手掌放在赵十七的脸颊之上轻轻拍了几下,“十七儿,醒来,十七儿,醒醒!”
赵十七不满地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