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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锦神色透着一丝不悦,低声问,“说说,淮南大军怎么会迟了?”以兰御谡的算计,淮南大军本该是今晚到达京郊,与他的潼关大军汇合。
一说到正经事,赵承恩整个人变得严肃,他在兰锦的对面坐了下来,压低声线道,“路上不顺,经过扬州城时,那里的灾民正在围堵在城外,要求开仓放粮,扬州府首怕灾民进城抢掠不肯开城门,双方僵在那里,把城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大军无法进去,所以淮南将军才下令绕道,延了一日。”
“天意!”兰锦当即变了脸,眸光闪过一丝噬血狠戾,一闪而蹴,“父皇原是下令兰御风今日到达京城,这一迟,就是生变。”
兰御谡在当夜沈家夜宴后,就做出决定,废太子并让兰锦登基。
他最防的不是兰陵,对兰御谡而言,多年的打压及暗地的布置,柳家已无人可用。
他防的是兰亭!钟家虽在十多年前就退出朝堂,但他知道,钟家一直在暗地培植势力,虽然他无法全数知道,如今的兰亭身后的力量到底有多大,但兰亭能在半年之间肃清边境的干扰,就绝不能小觑。
淮南郡王兰御风的心思他一眼就看出来,沈家夜宴第二日,他就秘召兰御风进宫,两人摆下了一道计中计。
当日一早,兰御风就给淮南将军飞鸽传书,让他迅速开拨大军到京城候命。
兰御谡本想自已两日后派遣沈越山赴江南震灾,他带宁常安去去行宫,让太子临朝,给太子谋反的借口,同时也给淮南军充足的时间行军到京城。
谁知那夜与珍妃一席话后,心潮横生,拟下三道圣旨让龙卫交到兰锦手中。
第一道:传位于兰锦。
第二道:太子谋逆,废太子并囚禁柳贵妃,柳家一族流放三千里。
第三道:下旨赐婚兰御风和沈千染。
兰御谡当夜便掳走了宁常安至行宫。
兰御风一收到帝王离宫的消息,马上配合行动,找到太子兰陵,以沈千染为借口,故意与太子结盟,并下达第二道假的飞鸽传书,取信以太子,并故意让兰亭的人得到消息。
淮南大军的开拨时间比太子兰陵和宁王兰亭预料的要早两天,那么,一旦大军到京,兰锦在太子和兰亭毫无防惫之时,迅速拿出兰御谡拟好的圣旨登基。
赵承恩思忖片刻道,“我收到消息,宁王正在东郊行宫,按我们给了障眼法,他以为是大后天的晚上,淮南军达到京城,如今慢了一天,也会赶在明天的黄昏时到达京城!如果我们消息封锁得好,宁王肯定不会察觉到什么。”
“父皇这一局,防的就是兰亭,太子好收拾,柳家如今已无人可用,连最后两个能带兵的今日也给兰亭斩杀在断龙崖。”兰锦沉思片刻后,摇摇首,“只怕瞒不住兰亭暗卫的消息,他很快就会反应过来!”
“那依七殿下之见,我们应当如何?”
兰锦站起身,琉璃眸中锁着蒙蒙的雾气,“如今只能是死死封锁住东郊行宫,让兰亭的暗卫消息透不进去。只要能争取到一天,就成事了!”
赵承恩点点头,突然轻叹一声,他亦想不到皇上会突然退位,“七殿下,皇上他……”
兰锦神情一滞,似变成了一尊冰冷的石像。眉宇之间,只有无尽的悲意与疲累,轻叹着,“那是父皇的心愿,我想,他会放弃上天给他五百年的时间,也不会放弃和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守着三年。就让他呆在那好好地与那人过完下半生吧!”
赵承恩淡淡一笑,亦站起身,拍了拍兰锦,突然转开话题问,“阿容呢?现在她怎么样?”
兰锦摇摇首,不以为意地淡声,“就那样吧!”
赵承恩脸色一正,脑中闪过容蝶当年受刑时的那番惨象,眸中闪过悲意,“你替我多关心她,她一个女孩子受了那么多寻常女子无法忍受的苦,太不容易。”当年他们兄弟为了取信太子,对容蝶行那样惨无人道的刑罚,他心中一直为这事耿耿于怀。
“我知道!”兰锦回以诚挚一笑,轻声道,“你既然如此关心她,为什么不去见见她?”
赵承恩微微苦笑一下,心中涩然,他并不知道怎么回答兰锦这个问题,只道,“希望这一次,能一举成功,那张家的冤案也应该大白于天下,我对阿容也算有个交代了。”
兰锦嘴角一掠,带着薄凉的气息,“你放心,柳家气数已尽。”
赵承恩欣慰一笑,“既然话带到,我就得去太子那复命了!”
“多加小心!”兰锦交代一声,便往软榻上靠了下来,今晚,看来他还是得在车架上过这漫漫一夜。
第二日一早,果然如兰锦所料,京城四个门换防,城门关上。
到了清晨,前方的哨营传来消息,淮南大军会提前半天到达京城,也就是中午。
文绣在兵营中玩得不亦乐乎,上窜下跳,不到一个时辰是人见人躲,小天赐开始还能摇摇摆摆跟着后面,傻呵呵地乐着,可时间一长,小天赐不乐意了,一直嚷着想娘亲,开始还能委屈地忍着,到后面,就开始掉眼泪,那一颗颗的金豆豆洒着,让将营中的那些大老粗心疼坏了,一个个轮着哄着,十八般武艺都耍光了,可小家伙还是憋着气忍着眼泪。
辰时分,正当兰锦与众将商议时,帐外传来急报。
“进来!”兰锦脸色微微一变,突然有着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
哨兵营的小将上来便单膝下跪道,禀报,“七殿下,太子殿下带着文武大臣前来迎接七殿下回宫。”
兰锦唇角微微一勾,琉璃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幽光,心中掠过丝丝不解,这又是唱哪出戏?
他站起身,神色不动,看了众将一眼,淡淡道,“既然太子殿下大驾光临,那我们就出去迎一下。”
“末将遵命!”众将齐刷刷地站起身,跟在了兰锦的身后。
兰锦带着众将至帐营外时,果然,四品以上的朝臣穿着朝服,三三两两地站着大营外交头接耳着,看到兰锦步出,忙噤了声,有序地站在了太子兰陵的身后。
“臣弟见过太子殿下!”兰锦行礼后,语声淡淡,“什么风把太子殿下给吹来?”
兰陵放眼看着兰锦身后一排排呈队列站的众将,眸中一片冰霜,偏生脸上还是带着明朗的笑,“都说潼关驻军治军甚严,孤几年前也曾赴过潼关目睹过他们校练,今日一来接七弟回宫,二来是看看老朋友!不知七弟是否欢迎?”
“臣弟不敢,太子大驾光临,蓬壁生辉。”兰锦客套一句。
兰陵上前一步,牵了兰锦的手,一边拉着兰锦往兵营内走,一边笑道,“七弟,父皇突然留下口谕,让孤临朝,遇事,孤与三弟和七弟共同商议。只可惜七弟一直不见踪影,孤和三弟昨日商议了一整天,可到了昨日黄昏,他亦有事离开,留下孤一人主事。孤正心愁着无人商议,正好,听到七弟回京,孤这一喜,就带了众臣来迎七弟回京。七弟,不会怪孤来得太冒昧吧?”
“兰锦让太子殿下错爱了。”兰锦淡笑一声,一边不着便迹地抽回自已的手,转身看了几眼身后的大臣,“既然大家都来了,就进来喝杯茶再走。”
“喝了茶后,七弟就与孤等一同回宫,孤邺已得得消息,父皇原来是去了京郊行宫,想来不日就能回,哎,孤这几日真是寝食难安,如今这江南的八百里加急每日一道,孤又拿不定主意,想找个人商良也没有,真恨不得父皇明日就回宫,孤就安生了。”
兰锦心一敛,低下了首,琉璃眸现惊疑,震撼,无法置信交替出现,最终被压制在他如玉的脸庞深处,声音冷而缓慢,“就依太子殿下!”
太子当着众大臣的面说出帝王如今身在东郊行宫。
兰锦知道,太子,是不会反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兰陵与兰锦并肩往帐营内走,兰陵不停地与潼关的众将士点头示意,嘴角的笑温和却一点一点的敛住。
众将与文臣熙熙攘攘前行,不少文臣与那潼关的驻军是旧识,纷纷上前一边打着招呼一边走着,近大营深腹的帅营时,突然,一声爆喝从军营左侧中传来,一个人影直接冲了过来,“文志斌,你这奸贼,害我张家百门抄斩,我张晋河一家做鬼也与你誓不罢休……”
兰锦暗道不好,正要转身,兰陵迅速捉住兰锦的手,连连呼,“有刺客,七弟小心!”便硬拉着兰锦的手朝一旁躲去。
“保护太子殿下和七殿下!”有侍卫大喊一声,长剑出销。两旁的潼关驻军很快围了上来,个个拨出长剑,眸光如鹰鸷地巡视四周。
“啊……”突然人群中一声闷哼,文相抚着胸口倒在了血泊之中,身旁的人一看,他的胸口上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众臣的脚步瞬时乱了,两旁的全是潼关的驻军,着一模一样的服饰,一时间大家也辩不出哪一个是刺客。
“都别乱!”宁锦猛地挣开兰陵紧扣的手,冲到文志斌的身边,俯下身,看到文相左胸口上的那柄刀已没入,脸上一紧,迅速抬首喝,“文相,你忍一忍,所有人不准离开,退出一丈外,叫大夫!”
“祖父,祖父……”突然,一个小女孩哭着从人群中挤了进来,猛地朝文志斌扑去,兰锦眼疾手快,一把拦住文绣,轻喝,“不能碰你祖父!”
文绣刚才在军营里玩着,听到有小兵说朝庭所有的大臣都来到军营中,她心想,去偷偷看看自已的祖父一眼,便拉着小家伙的手鬼鬼祟祟地在人群中跟着。可惜两个小矮人探头探脑了半天,也只能看到大人的屁股在前面挤着,正失望地想离开,人群便骚乱起来。她听到声响时,刺客叫“文志斌”也没什么反应,她并不知道自已祖父的名讳。直到兰锦唤了一声“文相”她才反应过来,是自已的祖父。
文绣又惊又怕放声大哭地在兰锦怀里挣扎着,眼泪簌簌而下,一边指着文相拼命地对兰锦求着,“叔叔,你救救我的祖父!”
小天赐终于从大人的腿缝里钻了出来,气喘嘘嘘地跑到文相的身边,兰锦刚想阻止赐儿靠近文相,小家伙自已却止住了脚步,从怀里掏了个特别小的银盒子,奶声奶气地安慰着文绣,“姐姐别哭,赐儿……赐儿会救救……”
“赐儿?”沈越山几个箭步从人群中步出,几乎不相信自已的眼睛,怎么赐儿出现在这里。
小家伙一看到沈越山,眼圈马上红了,小嘴儿一扁,就想扑过去哭,可一看到地上的文相,想起外祖母的教导,便忍了忍,擦了一下眼睛,抽抽噎噎地,“外祖父,赐儿要给这个老爷爷扎针针,一会再给外祖父请安!”
兰锦凝眸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针,眸光一瞬不瞬,琉璃眸里透着罕见的震惊与不解,因为他一眼就辩认出,这是鬼医留下银针,当年倾姨手中也有一套。难道,这个仅两三岁的幼童竟学会了鬼医留下的天医神针。
他听倾姨说过,这套针法,鬼医全授给三个弟子,作为入门,但这针法学易,掌握却极难,到后来,倾姨和秦之遥全都放弃了,唯有宁常安学成。难道宁天赐继承了宁常安的衣钵?
沈越山几步到了宁天赐身边,正想开口问询,兰锦忙递了一个眼神给沈越山,示意沈越山先别追问。
这时一个大将拎着一个大夫挤了进来,兰锦手一挥阻止,轻声道,“让赐儿先来试试!”又安抚地拍拍怀里哭泣的文绣,轻声道,“丫头,你要是想要你祖父平安,就安静些,别打扰赐儿!”
文绣猛地忆起自已发烧了一天,给宁天赐几针下来就好了,她满是泪大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左手掩住自已的小嘴,倒是极乖巧得连连点头,
小天赐跪在文相的身边,有模有样地按上文相的脉息,探了一会儿,小家伙竟皱着小眉头叹了一口气,那样子又滑稽又可爱,若是平常,众将领早就捧腹大笑了,可是现在,谁也笑不出来。
小天赐身量小,这里扎几针后,别的地方就够不着了,又爬了起来,蹭蹭蹭地绕到另一边扎一针。半个时辰后,他在文相身体的各个脉门扎上数十针,此时,小天赐已是满头大汗,小脸儿有些苍白。他眨了眨琉璃大眼,瞧着兰锦,又指了指文相胸口的刀,娇脆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无力,“叔叔,拨它!”
兰锦马上会意,命大夫备好纱布及防血的金创药。
一切就续后,兰锦两手握住了刀柄,众人秉息等待着,皆知,要是血喷射而出,那大罗神仙来了也无救。
兰锦看了一眼跪在一旁满脸是泪的文绣,用口型轻轻安慰一声后,文绣满脸是泪,可怜兮兮地做了个天灵灵地灵灵地求神动作。兰锦收回眸光,神情变得肃穆,双腕平稳地握着,利索的一把拨出刀,血没有象大家意料的喷了出来。
人群中瞬时发出的此起彼伏的惊叹之声,皆把眼光投向了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