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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可汗-第1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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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这样就要走了么?”非烟忽然投来顾盼生辉的目光,真叫薛崇训见而生怜,很有些舍不得。

但薛崇训情知上不了她,只能逢场作戏一番,也没多大的意思,便说道:“不胜酒力怕出洋相,失陪,诸位多多包涵。”

说罢便带着幕僚随从往外走了。走到门口时,心里挂念着非烟妹纸的美貌,他又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一眼,不料正碰上非烟目送的眼光,四目相对薛崇训忙回头跨过门槛。

几个人出门上马往行辕走时,刘安颇有些惋惜道:“薛郎真错过了大好机会。”

“刘使君是说非烟?”薛崇训笑道,“你不是说咱们不便贪图美色么?”

刘安摇头道:“本以为薛郎雄才大略,于诗词歌赋便不太精通,才有此一言。哪想得薛郎出口成章忽惊四座,方才您没见非烟倾慕之目光?此女最喜有才华者……”

薛崇训道:“因为一首诗写得好,她便要以身相许,不太可能罢?”

刘安笑道:“虽然一时难以成功,但有了好感,薛郎以如此身份地位,略施手段并非难事。”

“懒得了。”薛崇训轻轻摇摇头,叹了口气道,“非烟虽才貌双全叫人一见便生爱慕之心,但在我心里仍比不上家中任一小妾。”

刘安哈哈一笑道:“都言儿郎见了新人忘旧人,薛郎却是念旧。”

这时王昌龄吟道:“茕茕白兔,东奔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薛崇训听罢顿时骂了一句:“起先叫你作诗解围不干,现在又诗兴大发,真是找踢!”

刘安“哈哈”大笑,王昌龄面有歉然,于马上抱拳陪不是。一行人有说有笑,倒也其乐融融。

薛崇训回到刘安掌管的户部行辕,叫人安排了寝室,便准备安静一会儿就休息。人的情绪挺受外物影响的,刚刚参加完热闹的欢宴,回来安静下来耳边仍旧好似闹哄哄的,心绪也是浮躁,连睡也不易睡着。

他便随手拿起一本书来看看,现在这些书竖着印的从右到左也就不说了,繁体也毫无压力,最要命的是没有标点符号,密密麻麻一大团看起来实在费劲。不过逐句地去慢慢弄懂意思的过程,本身就能让人静心,却是一种不错的消磨光阴修身养性的方式。

过了不知多久,忽然有人敲门,薛崇训便随口道:“门没闩。”

本来以为是个侍候人的奴婢,不料进来的人是刘安,刘安神色很不自然地看了一眼门外,薛崇训见状便道:“还有谁,怎不一块儿进来?”

“步非烟……”刘安的神色复杂极了,估计他没料到非烟会自己上门……连薛崇训也没料到,面有惊讶之色。

过得一会儿,便见身材婀娜的女子小步而入,伸手轻轻取掉了盖在头上的斗篷,露出一张美貌清秀的瓜子脸来。她款款施礼道:“妾身深夜到访,打搅之处向王爷赔礼。”

薛崇训愣了愣,但一想到这女子是个歌妓,也就坦然了,当下便道:“没有打搅,荣幸之至,你请坐,来人看茶。”

刘安面带各种羡慕和不解,但也知趣地抱拳道:“下官先行告退。”

待奴儿上茶之后,薛崇训便揭开杯盖轻轻拂着水面,神情有些疑惑:这步非烟大半夜的到老子房里来干什么?

沉默片刻,他便露出一个笑脸不慌不忙地说道:“敢情是宋公的意思?”

“没有。”步非烟浅浅一笑,“宋公对我很好,从未逼迫做什么事。”

“哦……”薛崇训更纳闷了。

要说世上有一见钟情的事儿,他也信;但仅因为背了一首好诗(大伙还弄不清究竟是不是薛崇训所作,也没人敢去查),也没有多少互动互表心意,这样就能让女子芳心暗许?薛崇训就不太信了。

他等着步非烟说明来意,却不料非烟装作不懂,久久不解释。她只看向案上刚刚放下的书籍,“王爷夜读什么书呢?”

薛崇训随口答道:“随意翻看的,好像是班固的《汉书》。”

“我能看看吗?”非烟明亮的眼睛里露出让人如沐春风般的微笑。薛崇训道:“随意。”

“王莽传……”步非烟朱唇轻启,轻轻读了出来。

薛崇训顿时心中有种异样,王莽?不是外戚篡位?他的脸上有点挂不住,好在面前这个歌妓不一定能想那么深,他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岔开话题道:“非烟深夜来访,恐怕无事不登三宝殿……”

“王爷就没想着因是我仰慕您的才华?”步非烟的脸上顿时一红,忙侧过脸去娇羞一片,叫人好生爱怜。

却不料薛崇训一句话就大煞风景,他摇头叹道:“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说罢,竟为何事?”

步非烟的羞涩褪去,忽然面露伤心,几乎要垂下泪来:“难道在王爷的心里,非烟这身子就该明码实价么?”

这美女之所以为美女,不论是羞涩、娇|嗔,还是忧伤都非常美丽,所谓一笑一颦叫人难忘啊。薛崇训见状心下仿佛感受到了她的难过,他实在不愿意无缘无故地恶言相向,便好言道:“世间最贵者是无价,非烟这样的女子可不是出钱能买到的,我万万没有那个意思。”

“那王爷是什么意思。”非烟柔柔地问道。

薛崇训一语顿塞,左右无法糊弄过去,张了张嘴很勉强地解释道:“我只是有些疑惑罢了,别无他意。想东都纨绔才子无数,不乏有钱有势又有才华者喜欢你,想明媒娶你回去做妾的定然也不少。如果仅仅因为一首诗,连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如此便能让你倾心,我实在不太相信。”

他又干笑道:“如果我照镜子时能看见一张貌似潘安的脸,那我也真可能有点信了。”

非烟看了一眼薛崇训那有点黑的脸,一不留神便笑将出来,她脸上顿时一红,急忙道歉,见薛崇训不以为意,便笑嘻嘻地说道:“王爷当真是个有趣儿的人……不过您也别太自谦呀,虽说不上貌似潘安,但堂堂正正的面相有英武之气,也挺耐看的。”

薛崇训笑道:“我的牛比之处不在长相,在于权势。”

非烟愕然,就差点没说个“俗不可耐”了,她柔柔地哼了一声:“权势再大与我何干?若是王爷要强取豪夺,我也自然无可奈何,可您能得到的只是我的一副皮囊罢了,且对您的名声也不利不是?”

“小娘子倒是聪明,我要是想强取豪夺,倒不会有耐心等到现在。”薛崇训淫|笑道,“不过今晚你主动送上门来,那便另当别论。”

非烟惊诧,忙双臂抱住胸口道:“本当王爷是知书达礼之人,绝不会如此下作!”

薛崇训满面笑意地看着她,并未动手,只想弄明白她为什么要送上门来……想做王爷的小妾?可对于她这样才貌资本的女子来说,又保留着处子之身,要委身某权贵不是分分钟的简单事儿?

第三十七章求情

传言的故事里那些有才有美貌的名妓佳人,总有一段感人肺腑的多情故事;连身在风尘也有诸多迫不得已的苦衷。要真这么回事,那善解风情的歌妓倒是比名门闺秀还要好了?士人才子们要真把故事当真,觉得那歌妓全是性情中人,乃伤春悲秋的痴情种子,那就败了。

像非烟这种级别的女子,不是有钱就能得到,这倒是真的;不过家产权势不是充分条件,但一定是必要条件。

要是谁一身落魄又看不到半点功成名就的希望,却是如何痴情如何全心全意如何有才有貌,仅仅这样就想得到她们的青睐……哈哈,今儿天气真好,当人家识人无数的社会阅历都是白混的?小娘子有色|貌,您就得有钱有势,有了这个资本,才可以谈。至于那些情话和海誓山盟,多半是想知道郎君们得到她们之后是不是会对人家好。

如果本来就一穷二白根本没什么能给别人,那还和名妓谈什么感情?找错人了吧。

薛崇训的手指轻轻叩着书案,沉默不语,心下对这些事儿倒是看得明白。他有资本去争取非烟这样的女子,但实在没有那份闲情逸趣……要是省去那些谈情说爱的繁文缛节,直接脱|光了来侍寝,那倒是很让人愉快的。

书案上放着一本翻看的书,翻看的那一页是《王莽传》,薛崇训看着那本书心里感觉很异样,心绪也有些凌乱起来,便冷冷道:“小娘要是不愿坦诚相待,那便请回罢,来人……”

“等等!”非烟忙叫住他,脸上的暧昧多情的表情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带着一些怒气和怨气,好像很受打击的样子。想来也是,男人见了她这样的美女多半要腿软,哪有像薛崇训这样的要想送客了?

非烟的表情中仿佛在说:你不会喜欢男人吧?

薛崇训看向她笑道:“我既放你一马,不欲强取豪夺,你不趁机脱身,还有何事?”

非烟皱眉沉吟片刻,总算说道:“王爷如想要我心甘情愿服侍其实也不难,只要你设法免去姚相公(姚崇)满门的死罪。”

薛崇训愣了一愣:“哈,没想到姚崇的人脉这么宽,连二十四楼花魁都能以身为价替他求情……我和姚崇无怨无仇,倒是想帮一把,可他犯的是谋逆大罪,朝廷又不是薛某一人说了算,实在无能为力,对不住了。”

非烟道:“王爷要是觉得非烟不值得,明说便是了,何必找些不相干的托辞?整个洛阳都是王爷带兵拿下来的,您要保一个人的性命,真有那么难……还有,我与姚相公并不认识,这件事是报隐士李先生往日之恩。”

“李鬼手?”薛崇训问道。

非烟轻轻点点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李先生在我家最艰难的时候救我父母性命却未收取半文钱,如此大恩,我非薄情寡义之人,恩怨自是分得清楚的。”

薛崇训一本正经道:“失敬,小娘子的品性叫我好生佩服。”他面无表情,别人分不清他是真心还是挖苦;正如他分不清非烟是托谁的情,李鬼手?姚崇?

他沉吟片刻道:“这事儿让李鬼手自己来说,会靠谱得多。”他想起两年前李鬼手那庖丁解牛般的小策,把一个布局化解得轻描淡写,不禁又叹了一句:“如此人才不能为国效力,可惜、可叹。”

但这时非烟已经彻底动气了,那种从未被如此轻视的羞辱感让她的脸涨|得通红,就连之前那种淡雅墨香的文雅气质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此时此刻她才像个有喜怒哀乐的人了。

好在非烟到底是素养很高的人,并未蛮不讲理地开始发作,她静了一会儿,按住起伏的胸脯,轻轻劝道:“李先生无意仕途,王爷恐怕难收其心……如今三郎已亡,姚相公对您有什么威胁?当然,王爷要是这么无名无故地放了他,无法以儆效尤让世人警惕;但您要是以多情为借口,便能合情合理。宽恕姚相公对王爷也是大有好处,姚相公名声在外,在士人夫子中多有名望,无论什么缘由只要王爷做了这件好事定然能得到士人的好感……如此一来王爷名声与美人双收,何乐不为?”

“不简单!”薛崇训赞道,“不想一介女子竟有如此见识和辩才,苏秦、张仪之徒也不过如此耳,哈哈……游说得我真有点心动了。”

非烟柔柔地说道:“妾身只是据实而言,如非道理如此岂能瞒过王爷?”

薛崇训色|眯|眯地打量了一眼她的胸脯和腰身,很粗鄙地吞了一口口水,满脸郁闷道:“可是我最近正遇到一件让我十分徘徊的事儿,非常想听听李鬼手的意见,无奈找不到他。当然也不是非问他不可,我手下也有智囊团……谋士,不过如果能多个高人指点自然更好。”

非烟没好气地说道:“王爷真是无趣之人!”

薛崇训道:“要是太喜欢美人你们又说是登徒子,要是稳得住吧你们又说无趣,世间事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反正当事人没理。”

“那我走了。”非烟娇|嗔道。

她刚走到门口,就听得薛崇训长叹一声:“金钱不是万能滴,两种人光凭钱财权势得不到……一种是真正的佳人,一种是真正的高人。”

听到这里,非烟的心里倒是好受了一点,步伐也缓慢了些。

薛崇训又道:“我倒是有个好提议,你何不转告李鬼手?”

非烟赌气似的站在门口没动,也不回头,虽然在礼数上出纰漏了,但她这样反倒显出一些真性情来,更可爱了些。

薛崇训道:“我这人比较贪,谋略、美人取其一?不如全取。条件两个:李鬼手能回到我的问题,并给出让我满意的答案;届时非烟侍候我一夜,也让我满意。只要这样,我便想尽办法保他姚崇全家性命安然无恙。”

“哼!”非烟轻轻地发出一个声音作为应答,径直就走了。

过得一会儿,刘安入内,他很好奇地问道:“薛郎为何没留下非烟?”

薛崇训淡淡说道:“给姚崇求情来的,她倒是挺放得开,也不怕被当成同谋一并捉拿。”

“哦……”刘安沉吟片刻,颇有些惋惜地问,“郎君没答应?”

薛崇训默然未答,刘安以为他是默认了,更加惋惜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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