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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滴,让她一愣。
明宜刚接过花,采萱就含笑用手指了指花丛后。
花枝葱郁,沾着霞光,层层染染,郑仲正站在花丛深处,夕阳落在西边那头,光线明灭,在他英挺的轮廓下打上好看的阴影,可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目光,依旧深静如海,就那样远远看着她。
采萱把花送给明宜后,咯咯地笑着跑走了。
回到静澜苑之后,明宜把那支蔷薇放入了一只盛满清水的白玉瓶中,好好地养着。
第35章 双魁(五)
“表姨,你和父皇是不是闹矛盾了?”躺在她怀里的采萱揪着她的一缕头发撒娇似的问着,明宜笑问:“你从哪听来的?”
“她们都这么说。不过——”采萱反过身趴在明宜的腿上,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表姨和父皇现在又和好了是不是?父皇让我送了朵花给表姨,表姨和父皇就和好了,父皇最近很高兴呢。”采萱的眉头翘起,得意洋洋的,仿佛这和好都是她的功劳。
明宜笑了笑没说话。
采萱又问:“表姨,你和父皇为什么会闹矛盾啊,是父皇欺负你了吗?”在采萱眼中父皇有时候也会很凶,譬如让她背书和学画的时候,不过大体上还是很好的。
“你不懂。”
“你们老说我不懂。”采萱的鼻子一皱一皱,“什么都不告诉我,哼!”事实上,她今年已经九岁了,身体变瘦变高了不少,已经有了机灵聪明的轮廓,明宜被她逗笑了,把她抱起来,“每个人都会闹矛盾,这是很常见的事,采萱和二皇子就没有闹过矛盾?”
采萱认真地想了想:“有,那是二皇兄抢我的紫玉糕吃的时候。”采萱咬牙切齿:“我恨死他了!”
好吧,这也算是矛盾的一种。明宜笑笑:“但是以后你会不理他么?他还是对你最好的二皇兄,就算你再生气也会和他和好的。”
“嗯。”偷偷从旁边的磁盘里拿了颗葡萄,采萱一边吃得津津有味,一边得出结论:“就像父皇和表姨,他们都说父皇很喜欢表姨,所以父皇和表姨也总是会和好的。”
听到这个词,明宜怔了怔,喜欢?
“你听谁说的?”
“麽麽和宫女说的,他们都说父皇对表姨很好,父皇很喜欢表姨。”
对一个人好就是喜欢么?明宜淡淡的笑着,“采萱,你看那玉瓶里的那支蔷薇,你喜欢它么?”
采萱点头:“喜欢。”
“为什么?”
“因为它漂亮。”
“那二皇子呢,你喜欢他么?”
“也喜欢。”
“为什么?”
采萱极认真的思索了一会儿,还没张口,明宜道:“因为他对采萱好,对吗?”
“嗯!”
“可是有一天那朵花不再漂亮,二皇子不再对采萱好了呢?采萱还会喜欢他们么?”这样高深的问题让采萱犯难了,思索了半天也没思索出道理来。
明宜看着在玉瓶中放了一夜的蔷薇,虽然今早刚刚淋过水,尽力做出新鲜的模样,但她的花瓣已经蔫了,随处都能显出一种颓败之势。
事实上,在肉眼不可见的地方,她正在缓缓耗干,即将枯萎。
“那表姨,什么是喜欢呢?”采萱终于绕回了核心的问题。
明宜把采萱抱起来放在膝上,慢慢说道:“就譬如那朵花,你喜欢它,是因为初见它时的艳丽娇艳,于是你把它摘下来放在瓶中,几日之后,花枝渐渐枯萎了,你除了感伤一番也无计可施,时日久了,你也就慢慢忘怀了。”
“可是,就算它枯萎了,我还一直喜欢它怎么办?”
“不会的。”
“为什么不会?”
“因为你从把它摘下来开始,你贪恋的只是它那时娇嫩的容颜,而不是它枯萎之后的残枝。”仿佛有了什么感触,明宜的声调轻轻低了下去。
“那如果我就是喜欢它怎么办?”
明宜微微笑:“如果你一直喜欢那就是爱,你不会把它摘下,你会愿意照顾它,滋润它,浇灌它,看着它开欣喜,看着她败也欣喜。因为世间的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路,你若在意,便不会强求。”
采萱嘟起嘴巴,“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看一朵花开会高兴,看一朵花落还是会高兴。明宜笑了摸了摸她的脑袋,“虽然少,但还是有的。”
“那是父皇对表姨吗?”他们都说父皇很喜欢表姨的,难道这不是爱?
原以为表姨还会好脾气地跟她解释,可这一次,明宜只是半晌没答话。采萱已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渐渐看出端倪,仍锲而不舍,“表姨对父皇呢?”
明宜提了提嘴角,选择转移话题:“那采萱对二皇子——如若二皇子有一天不喜欢采萱,采萱还会对二皇子好吗?”
采萱认真地想了很久,还是回答:“会!”
“为什么?”
“因为他是采萱的哥哥。”
无可辩驳的答案,是啊,血缘关系是世界上所有最牢固关系中的一种。
采萱又用手指点了点下巴,“不过就算二皇兄不是采萱的哥哥,采萱也会对他好的,因为二皇兄对采萱真的很好很好。”采萱脸上笑开了花。
明宜高兴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不论她是否理解她问题的含义,也不管她是否明白,一个人究竟能不能全心全意地对一个陌生人好,可她有现在这样无邪的单纯真好。
采萱拉过明宜的手,“那表姨对父皇——”仿佛刚刚是一个交换,她说了她也要说,“——如果有一天父皇不再喜欢表姨,表姨也会对他好吗?”
明宜逃不过,这个年纪的孩子太天真又太聪明,一双眼睛一句话总能无端端地刺进人的心里去。
“表姨,你说嘛,采萱跟你拉钩钩,不告诉别人。”
采萱眼睛眨得像是在哄骗,明宜弯了弯嘴角,眼神却不由得移向墙角处玉瓶里的微微垂下的蔷薇,还是昨日的,它仍然有着袅娜的美艳,可它慢慢就这样枯萎了。花朵的一天,人的十年有什么区别?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时间终究是考量一切的唯一法则。
摇头:“不会。”
她只会选择逃开他,永远地逃开他。
明宜的这个“不会”是在很早之前就下的决定。
早在郑仲送她那朵蔷薇之前,早在他伤好之前,早在她从他房内出来回禀太后的那一刻。那一刻,她终于选择妥协,同太后完成了一个交易。
这是桑仲三十六年,十一月十日大风大雪的天气。
白雪把整个皇宫覆盖的密密实实,到处都能听到宫鞋踩上雪层吱呀吱呀的紧实声。位于桑城西处的皇陵早在三个月前就在修缮,因为再过一个月就是先帝的死祭。大概在四个月前,一夜东风把整个皇陵的围城吹塌,路出围城下古怪的骸骨。
有人说骸骨乃幽魂,天降大凶,一时间人心惶惶。
新人的天司监派出首席司寺官占卜,得知乃因先帝的怨怒所致。当初先帝崩逝,郑仲急急登基为帝,处理朝政,未有几年,其余几个皇子陆续身亡,不曾有一个替先帝守孝三年,更推算出,如今皇室的子嗣如此凋零,也是因为先帝的英魂不能安歇。
纵使猜到那骸骨很可能只是修陵墓的苦工,但司寺官的话对于一向信奉天道的桑国而言仍然是不能马虎的大事。更何况,当初郑仲登基之后便忙于稳定朝政,桑国又正值内忧外患之时,对于先帝的丧事倒真有些马虎,这么多年,连陵寝也未修缮一下。
借着这次机会,郑仲下令重修皇陵。
然而未过多久,皇太后突然一夜深梦,仿佛被什么魇住迟迟不能醒过来。由司寺官以符水点醒后,才知原来竟是先帝托梦给她,梦中斥责太后和皇上对先帝马虎和不敬,以至拖晚了他的修仙功德。
先帝如今正在仙界修炼,需要一些皇室内部人员去守陵,日日为他诵经礼佛。
看太后郑重惊恐的模样,郑仲也允了,只是他没想到,这次守陵的名单里居然会有她。
第36章 双魁(六)
太后的这份名单共有三个人,都是按照先帝在梦中提的要求亲自选的,说要未生育的,当年闰月初五初生的皇室女子,明宜虽不是皇室中人,作为先帝的儿媳却也恰恰符合。郑仲自然不信这一套,这份名单中除去明宜外都是一些王爷未生育的妾侍,或早已被打入冷宫中的妃子,只有明宜是还在他身边服侍的。更何况,在皇室中闰月初五的女子不止这几个,为何偏偏要排明宜去?
然而太后的一句话击中了他的要害。
“明嫔是自己请缨去的。”
郑仲听得清清楚楚,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
皇太后早已摸透了他的心思:“本宫并没有逼她,明妃在半年前就跟本宫表述过想要离宫外居一段时间,本宫也只是给她这个机会,你若不信,大可问她本人。”
皇太后盯着郑仲,他显然有着不可置信,然而拳头却在慢慢握紧——明嫔的做法对他是一种巨大的讽刺和激怒。
恐怕他是宁愿相信是她这个母后迫害明宜,也不愿相信是明宜自己要走的。郑仲对明宜的迷恋比她想象得大得多,反而很轻易地,明宜决定放弃郑仲。
回到静澜苑,明宜正坐在桌旁等他,她的面容平静,似乎对他冷凝的脸色丝毫不觉得有异。
郑仲走到桌前,月光如水,打在满桌的珍馐菜肴上,皆是他爱吃的上等珍品。九曲回月玲珑壶,青瓷白玉杯,清酿如水,早已体贴地斟满,身侧的明宜一袭素衣,清丽得仿佛月纱笼罩的仙子。
拿起酒杯,狠狠地捏住。
换做从前,他大概会十分高兴拥有这样一个诗情画意,旖旎柔软的夜晚。如今他只觉得被愚弄和欺骗的怒气不可遏止地升上喉头,仿佛喉咙里被粗粝的沙粒死死地堵住。
“砰”的一声酒杯砸向明宜的身侧,周遭许多宫女都未放这样的变故,不禁一吓,一声惊呼,只听龙威怒道:“滚出去!”
随侍的宫女全部退下。
唯有明宜还静静地坐在桌边,神色未变。
僵持了许久的冷峙中,明宜缓缓起身,铺整裙角,仿佛在进行什么严苛的仪式般跪下,先直停住身子,“皇上明鉴。”然后双手贴在地上,深深地跪伏下去:“臣妾有话要说。”
郑仲攥紧拳头,隐忍怒气:“你说。”
因为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些玉杯的碎片,明宜雪白的裙角很快被鲜血染湿,然而她仿佛完全没注意到,面容更是有种奇怪的,仿佛诀别似的肃穆和宁静,缓缓开口:“臣妾好累……”
就这一句话让郑仲眼角微微跳突了一下。
“这宫中太大太冷,臣妾所拥有的只有皇上一个人。可是皇上毕竟是皇上,不会总是适时懂臣妾的心思。臣妾有时候也会怕,怕皇上不再喜欢臣妾怎么办?怕皇上对臣妾失去新鲜感了怎么办?怕日后皇上总会遇见更美更好的女子。”
郑仲刚想插口,明宜又道:“臣妾一直知道皇上对臣妾很好,臣妾无以为报。可是皇上不知道,这些日子,臣妾每夜每夜都睡不着。”
明宜垂下眼睑,跪久了瓷杯的碎片慢慢深入皮肤。血衬着她雪白的裙角和满地的瓷片像红莲一样渲染地绽开。
郑仲坐下,语气缓和了许多:“你先起来。”
明宜摇摇头,腿上的痛都不再是痛,那只是一种刺激,一种方式,只有这样的痛才能让她清醒一点,勇敢一点,果决一点。
“臣妾从第一天来起,就不喜欢这宫里。这宫里并不是不好,只是臣妾太无用,皇上也知道臣妾的性子柔弱孤僻,根本不适合这里。原以为自己只会在这宫中孤独终,却没想到真能得蒙圣宠。然而,就算如此,臣妾心头的恐慌却一直挥之不去。那些日子臣妾想着就算臣妾不喜欢这里,但能和皇上在这宫里携手到老,也是好的,其实臣妾知道,皇上待臣妾是真心的。可是渐渐地,臣妾发现自己越来越累,越来越难受,越来越无所适从,臣妾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简直就是皇上的累赘。”
“你是对朕失望了么?”拳头捏紧又松,纵使她说了他那么多好话,他还是觉察到,她是为前些日子那些事——他没有保护好她,并没有解除她独自在这宫中的恐慌与无助。
明宜摇摇头:“臣妾不是对皇上失望,是对自己失望。”
要么她坚强一些适应这宫里,不要事事都靠他,要么她就更软弱一些,索性不闻不问彻彻底底成为他的,可惜的是,这两点她都做不到。
这半年,她一直在尝试着,恢复到从前,学会坦然和接受的跟在他旁边,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过下去,然而她做不到。每每夜里看着他熟睡的面容,她发现自己其实是喜欢他的,那么那么喜欢,喜欢到她都说不出来。
采萱问她,她对他到底是喜欢还是爱。
她不清楚,可是她知道,就算他不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