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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指的是缉捕乔纳森·赫伯特?”丹尼斯问。
“没错。那之前几小时H。M。去了我的起居室——他说你们俩都在那儿,丹尼斯——并且将打字机和手稿进行了比对。你告诉他‘赫伯特’来过,写字台的抽屜就在他面前敞着,于是H。M。意识到这个觊觎达芙妮的笨蛋已经骑虎难下,那么我们怎样才能引他上钩呢?
“H。M。灵机一动,想到了高尔夫球场上的那些沙坑。但他并没有绝对把握,而且要证明那就是藏尸地点,说不定需要好几周时间。那人叫什么来着,齐特林是吧,他还以为有啥热闹可看……”
“齐特林?”贝莉尔惊呼。
“唔,齐特林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布魯斯·兰瑟姆。相信他吧!在金鸡旅馆的酒吧里他甚至还拿这事开玩笑来着。但他觉得营造一种本地存在一名杀人犯的气氛,是个了不起、一级棒的恶作剧,直到……”
“直到昨晚在皮靴旅的大庁里,”丹尼斯接过话来,“波雷的确就在此地的消息公开化?”
布魯斯点点头。
“波雷果真就在这里,没错,他还写了个剧本。哎呀!”布魯斯说,“齐特林想起‘赫伯特’针对那个他没可能见过的剧本扯了漫天大谎;齐特林想起‘赫伯特’曾向他借过那本撰写剧本的著名教材;他还想起‘赫伯特’对每个人都灌输我的坏话,连伦维克中校也没幸免,要知道伦维克本来是位谦谦君子,只是因为在塞德港被人用利斧袭击过,所以对杀人犯心怀芥蒂。老齐特林惊慌失措之下,几乎喝干了皮靴旅馆的半个酒窖。但他帮不上咱们的忙,不是吗?
“所以就有人建议,事实上……唔,是我提议的,我能让‘赫伯特’自投罗网。但不得不将达芙妮作为鱼饵。”
“难不成那也是剧本的要求?”丹尼斯质问。
“不,老伙计!我发誓这是我自己的主意!但这是整个计划中最最困难的一部分。午夜时分我爬进达芙妮房间的窗户——”
“看来这是你的习惯。”贝莉尔点评道。
“唔,要不然怎么才能从那猪猡眼皮底下溜进去呢?我当时真怕她会尖叫出来,但还是劝服她随便穿了两件衣服,从后面溜进暖房,和马斯特司探长还有那老怪物谈了几句。”
“她非常信任我们,”布鲁斯不禁肃然起敬,“我得说这孩子的确有孤注一掷的勇气。”
“你难道从来没考虑过她的感受?”丹尼斯追问,“她本以为你爱……”
“对不起,老伙计!只是……”
“算了!接着说!”
“别的就没啥了。贝莉尔差点坏了大事——”
“我吗?”
“你想把‘赫伯特’的注意力引到伦敦那台广播剧上去。他从没打算带老婆同往,只不过又少不得像老夫老妻那样例行公事劝慰一番,弄得他焦头烂额。幸运的是,直到下午三点才有去伦敦的火车。
“瞧,我们给了他充分的时间,轻描淡写瓦解了他的计划。本地的帕克斯探员(‘赫伯特’和他是老朋友,听说了没?)在大街上拦住他,透露了某些‘非常非常机密’的信息。
“警方已经获悉我将一具女尸藏在这座房子里,这没错。帕克斯还说,他们业已发现我和达芙妮也藏身此处,只等天黑就开溜。帕克斯又说,天黑前他们就会来抓我。
“你完全可以打赌,波雷必然要抢先他们一步。达芙妮和我占据了路上的有利地形,一发现那猪猡大驾光临,便从地下室的外侧楼梯——从那小房间有门可通——潜入屋里,用扫帚捅了捅地下室的天花板,好戏开演了。”
布魯斯长身而起:“不能事先知会你们!”他激动起来,“你们俩都太感情用事,肯定会搅得这场戏穿帮的。你看,贝莉尔!即便是在我天亮前爬进你窗户时……”
“谁在乎呢?”贝莉尔从窗前转过身来,“谁在乎呢?”她向他伸出双臂。
这时贝莉尔忽然喊道,“丹尼斯!你要去哪儿?”
“只是去外头停车的地方而已。待会儿见。”
“丹尼斯,”贝莉尔迟疑片刻,双眼闪着奇妙的光彩,“达芙妮在哪儿?”
“达芙妮,”——他审视着自己的十指——“和H。M。在一起。毫无疑问她受了很大惊吓。我想现在不太方便去打扰她。回见。”
“丹尼斯!”贝莉尔在她身后喊。
但丹尼斯离开贝莉尔、布魯斯还有那个仍然不知疲倦地在桌后晃荡的德国军官人偶,走进空空的走廊,然后走出前门,只见眼前一地泥水,清冽柔和的暮霭将东方的半边天染上淡淡的紫晕。
走自己的路,他心中默念。走自己的路去吧,别自命不凡了!走自己的路——有一次在格拉纳达剧院,贝莉尔说他什么来着?——“迟钝得像摊泥!”此话不假,无从否认。他什么也不是。走自己的路吧,你这摊烂泥,就像眼皮底下这条泥路一样!
当然,其实也没啥大不了的。明天是星期天,他得去确认一下火车的班次,确保星期一上午能早早赶到办公室。帕菲特那案子催得很紧,还有鲍勃,恩吉尔那些乱七八糟的房契要处理。工作最重要。可是(这蠢念头令他好生恼火,却又心痛不已)如果上天多赐给他点魅力就好了,那就能吸引某个女孩,就像賜给布魯斯·兰瑟姆那种吸引她的魅力那样……
“嗨,”达芙妮·赫伯特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旁,低头瞅着地面。
“我没有,你知道的,”达芙妮说。
“没有什么?”
“他们把他逮住,我一点也不难过。”
“噢。知道了。”
“我从没为此沮丧过,”达芙妮说,“相反,这真是种解脱。我一直都有点怕他,虽然说不出是为什么。这几天发生的一切一切,”她缓缓地说,“真的都是一种解脱。”
他们默默无言地一起走了几步。
“H。M。说我一定得把这些告诉你,”达芙妮的目光还是盯着地面,“他——他说如果有人还没意识到这一点的话,那多半就是你。”
“H。M。?”丹尼斯木然回应。
达芙妮指了指前方。
宽阔的道路上两道车辙拐向原本应当是这农舍屋前花园的地方,那里停着丹尼斯坐过的那辆身躯庞大的老爷车,侧窗上的帘子不见了。
车里坐着一位身披雨衣、头戴礼帽、威严尊贵傲视众生、身躯如大木桶般粗壮的人物,正悠然自得地抽着一支黑雪茄。
“他说反正现在也没啥事可做,”达芙妮支支吾吾,“还不如顺路搭我们一程。”然后她一口气把酝酿半天的话都倒了出来,“他说他的驾驶技术举世无双,1903年就在汽车大奖赛上赢得过优胜,还说本来可以拿奖牌给我瞧瞧,只可惜被一只山羊给吃了。他还说……”
达芙妮停住了。丹尼斯·福斯特,这个一向冷静的年轻人,突然转身紧握住她的双肩。
“真的是你,”丹尼斯握得更紧了,“真的是你。”
“嗯,真的是我,”达芙妮微笑着,灰色的眼眸直接迎向丹尼斯,就和他们昨天那一次目光相遇吋一样,“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能否请你亲口说给我听呢?”
丹尼斯依然握着她的双肩,回头一望,只见那石砌的农舍依然阴气森森,矗立于黄昏淡紫色的天幕下。他看见了那藏匿着一个人偶的月桂树丛。他还看见其他人偶在那些窗户后头若隐若现地张望。不知怎的,这农舍竟与格拉纳达剧院的影像重叠到一起。过了好久,丹尼斯才回答。
“戏如人生!”他感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