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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丽薇坚持说:“您能给我放一下这个吗,假如先生?”
那个人点点头。
毛玻璃屏重新复活,微微亮了起来。然后漫射的光浓化为明亮的光点,成为清晰的人像。丽薇耳边似乎悄悄响起了风琴的乐声,尽管事实上什么音乐也没有。
诺曼轻松地吐了口气:
“喏,看吧,我正站在位置上呐。这是我们的婚礼,你满意了吗?”
火车的噪音又安静了下来,末了丽薇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在问:
“是的,你是在位置上,但我在哪儿呢?”
……丽薇坐在教堂的最后一排椅子上。起初她根本不打算来参加这个婚礼,近来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越来越疏远珍妮。关于珍妮的订婚一事还是从她俩共同的女友那儿偶然听说的。珍妮当然是嫁给了诺曼。丽薇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就是半年以前,当她第一次在电车上看见诺曼时,珍妮是怎样赶紧带她下车离开的。后来丽薇还不止一次遇见过诺曼,但他从来不是一个人,身边老有珍妮站着。
那又怎么样呢?没什么可抱怨的,要知道珍妮是先和他认识的。她今天看上去比平时分外妩媚,而诺曼永远是那么神采奕奕。
丽薇的心情忧郁而空虚,就象是做过什么错事似的。到底是什么错事——她自己也理不清楚。珍妮扬扬得意地从中间过道上走来,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后来丽薇和诺曼双目对视,并朝他笑了一下,诺曼也回了一笑。
她听到远处传来了牧师的声音:“祝福你们俩成为夫妇……”
于是又听见了铁轨的碰击声。随着这种节奏,一位带着孩子的妇女正晃晃悠悠地沿过道走回自己的座位。车厢中部有四位十六七岁的女孩子,不时地爆发出银铃般的清脆笑声。远处,乘务员不知为什么而在急忙地走动。
这一切都没能影响到丽薇,她已经六神出了窍。
她一动不动地坐着,凝视着某一点。窗外的无数树木夹杂着电线杆在大片绿野中飞快地倒驰而过。
最后她才说:“这就明白了,你是和谁结婚的!”
诺曼眼睛紧盯住她,嘴角在微微发颤。他若无其事地说:“这完全不是事实,好丽薇,我的妻子终究是你,请记住这一点。”
而她猛然向他扭过了身子:
“是的,你是和我结了婚……因为我跌倒在你身上。假如我没跌倒的活,你就会和珍妮结婚的。而假如她不想嫁给你,你还会找上别的什么人,碰上谁就是谁,这就是你的拼板游戏!”
“我……真是……见鬼了!……”诺曼缓缓地一字一顿说。他用手掌按住头发——头发被绷得直直的,只是到耳边才稍许弯曲。可以看出,他由于绝望而使了多大的劲。
“听着,丽薇,”他继续说,“你不能只是根据我没做的事情来责备我。”
“你就是那么做的。”
“你怎么知道?”
“这连你自己也看见了。”
“我看见的是什么鬼东西……大概,这是种催眠术。”突然间他提高了声调,发狂地朝对面的人吼叫说,“滚开,滚!不管是假如先生还是什么货色!打这儿滚开吧!这儿不需要您,尽快滚蛋,趁我还没有把您和您那套鬼把戏一齐从窗子里扔了出去!”
丽薇揪住了他的胳膊:“停下来,你给我马上停下!周围有人!”
那人整个地弓成了一团,把黑箱子藏在背后,蜷缩在椅角上。诺曼看看他,又看看丽薇,然后再看着坐在过道那一边的半老妇女,后者正用不满的目光瞪视着他。
他感到有点脸红,这才咽下了另外一些恶毒的话。在冷淡的沉默气氛中火车到达了新伦敦站,停车时彼此谁也没再吭声。
一刻钟以后,火车又从新伦敦站开出,诺曼才招呼说:“丽薇!”
她没有作声,直视着窗子,但什么也没看进去,只是在望着玻璃。
“丽薇,”诺曼重复说,“丽薇!你答腔啊!”
“干吗?”她暗哑地闷声说。
“听好,这事简直荒诞不经。我不懂他怎么搞出来的,就算这里面有一点点真实性,你也是不对的。为什么你只到此为止呢?假如我真的和珍妮结了婚,那么你呢?难道你永远单身吗?我甚至知道,可能在我那场幻想婚礼以前,你已经嫁给了什么人哩。也许正因为如此我才和珍妮结婚的。”
“我没有和人结婚。”
“你怎么知道这一点?”
“我自己明白,我知道当时我在想些什么。”
“好吧,那你也会在不迟于一年以后出嫁的,”
丽薇更加气恼,尽管她意识到发怒是没道理的,但这也平息不了怒气,反而增加了她的苦恼,于是她说:“就算是我嫁了人,这和你也没有关系,”
“是的,当然。但这恰好就证明,我们是不能为那些虚无缥渺的事情负责的,是不是?”
丽薇气得连鼻孔都张大了,但她沉默不语。
“听着,”诺曼继续说,“还记得吗?我们前年是在威莉家里庆祝新年的,有许多客人,过得很快活,对吗?”
“怎么不记得?你的鸡尾酒都洒在我身上了。”
“那鸡尾酒不算一回事。我想说的是,威莉是你最好的朋友,在我们结婚以前,你们俩就好上许多年了。”
“那又怎样?”
“而珍妮和威莉也是好朋友,对吗?”
“是的。”
“就这样,你和珍妮反正都是在威莉那儿过的新年,不管我是和谁结的婚。现在让他给我们放一下那个晚上会是什么样子的,假如我是和珍妮结婚了,我敢打赌,你在那里一定也有了未婚夫,要末就是和丈夫在一起。”
丽薇犹疑不决,坦白说,她心里正是害怕这一点。
“怎么样,打退堂鼓了吧!敢试试吗?”诺曼问。
“我什么也不怕!我肯定也结婚了,才不会为你单相思呢!我倒有兴趣想看看,你是怎么把香槟泼在珍妮身上的,她不给你个耳光才怪呐。不必难为情,我了解她。到那时候你就会知道你的拼板游戏拼得如何了。”
于是丽薇把双手赌气地往胸前一抱,眼睁睁地毅然直视前方。
诺曼望了下对面的人,事实上根本无需请求,那人已经早把毛玻璃屏放在膝上。车外夕阳斜射,给秃顶周围的一圈灰发抹上了玫瑰色。
“你准备好了吗?”诺曼的声调透出了紧张。
丽薇点点头,这会儿他们又开始听不见火车车轮的轰隆声了。
……严寒使脸面冻得通红,丽薇在进口处停了下来,她脱去了大衣,那上面的雪花刚开始融化,露出的手感到寒冷彻骨。
友人们的叫声迎接了她:“新年快乐!”而她也同样作了回答。大家都嚷得想压倒无线电里的音乐声。她刚踏进房间,就听到珍妮那尖细的声音。此刻珍妮正向她走来,她已有好几个月既没见到珍妮,也没见到诺曼了。
“丽薇,难道就您一个人,您那朋友迪克呢?”
丽薇淡淡地说:“我想,迪克也许等一下会来,他手边可能有些事。”
“噢,可是诺曼倒在这里。”珍妮说,勉强地笑了一下。她拿腔拿调地扬起一条眉毛——这是她新近学会的时髦举止——并且说:“这样你不会感到寂寞的,亲爱的。”
这时从厨房里走出了诺曼,他手里拿着高脚大酒杯,冰块在鸡尾酒里就象响板似地叮里当啷作响。他向周围人说:“嗨,你们想尝尝我调制的美酒吗?真是妙不可言……”咦,丽薇!”
他向她走过来,显得兴高采烈。
“您上哪儿去了?我都有一百年没见到您了,有什么重要的事吗?迪克总不能老把您藏起来呀!”
“给我倒一杯酒,诺曼!”珍妮生硬地说。
“就来,”诺曼连瞧都没瞧她就回答说,“要给您倒吗,丽薇?我去找杯子。”
他转过身子,事儿就在那时发生了。
“当心!”丽薇高声叫道。
她已看出要出什么事了,她甚至有种模糊的感觉,就象是往事重演一样,而且是势在必行和不可避免的。诺曼的鞋后跟被地毯绊了一下,他顿时东倒西歪,枉然地想保持平衡,高脚杯几乎就从他手上飞了出来——整整一品脱冰凉的鸡尾酒浇得丽薇上下浑身湿透。
她连气都透不过来了。起先是一片寂静,在极为难堪的那瞬间她只是徒然地在抖动衣裙,后来诺曼越来越响一迭声地重复说:
“该死,该死……啊,真该死……”
珍妮又在冷冷地说:“真抱歉,出了这种事,丽薇。以前谁也没出过这样的事呢,好在这件衣服象是并不太贵似的……”
丽薇扭身跑出了房间,在卧室里至少不再有人也几乎听不到喧闹声。梳妆台上的台灯光,被带流苏的灯罩挡着,朦胧中她在床上的一大堆衣物中翻找替换合身的。
诺曼来到了她的身后。
“听着,丽薇,请别把她的话语放在心上,我简直毫无办法,连心都快碎了……”
“没关系,您没有错。”她急忙眨了下眼,避免去瞧他,低声说,“我要回家去换衣服了。”
“但您还会回来吗?”
“不知道,也许不。”
“听着,丽薇……”
于是他火热的手掌贴到了她的肩上……
她内心中有什么东西奇怪地猝然中断,就好象整个人从一张粘乎乎的蜘蛛网上掉落下去一样,而且……
……而且她又重新听见了铁轨连续的咣当声。
一切都还和原来一样……而在毛玻璃屏里却象是另一个世界……现在天已经黑了,车厢的灯也亮了。重要的是,她那种内心中令人心碎的、难忍的隐痛感稍许平息了一些。
诺曼用手指擦擦眼。
“出了什么事情?”他问。
“只不过是一切都结束了,”丽薇说,“是突然一下子结束的。”
“我想,火车已经要到纽赫文市了。”诺曼不知所措地说,他看看表又摇摇头。丽薇困惑不解地说:
“你怎么还是把鸡尾酒倒在了我的身上?”
“那有什么,本来就是这样的嘛。”
“可本来我是你的妻子,而这一次你是应该把酒洒在珍妮身上才对。多么奇怪,对吗?”
而她脑子里却老是在想:那时诺曼是怎么跟在她身后,又怎么把手放在她肩上的……
她举眼向他,怀着强烈的骄傲感说:“我没有结婚!”
“不错,没结婚。不过你已经和谁挺不错了——是叫迪克的吗?”
“是的。”
“也许,你会准备嫁给他的吧?”
“你吃醋吗?”
“吃什么醋?吃那块毛玻璃的醋吗?当然不!”
“我才不想嫁给迪克呢。”
“知道。可惜,突然就中断了,我总觉得下面有什么事要发生。”他嗫嚅起来,后来才慢慢地说,“我有这样的感觉,似乎宁愿把酒洒在任何人身上,只要不是你。”
“连洒在珍妮身上也行吗?”
“对她我也不要,当然你是不会相信我的。”
“也许我相信,”丽薇抬起了头,“我多么愚蠢,诺曼,让我们还是生活在真正的世界里,别再去玩弄那些可能发生,但又没有发生的把戏。”
但是诺曼急速地把她的手握住:“不,丽薇,再来一次,是最后一次,看看我们眼下在做什么。丽薇,假如我和珍妮结了婚的话,我们现在会怎样呢?”
丽薇十分害怕。
“不要那样,诺曼!”她清楚地记得当珍妮还站在旁边时,诺曼曾用多么大胆和渴望的目光盯住她瞧。她不想再知道下面是什么,还是让一切就象现在才好。
火车到了纽赫文市时,诺曼又说:“我真想试一试,丽薇。”
“好吧,如果你真想试的话……”
她在心里暗自想:没关系!这不会改变什么的,什么也变不了!然而她依然两手紧紧攥着诺曼,不管看到的是什么幻景,谁也不能把他从我这儿夺走!她想。
“再开一下机器。”诺曼朝对面的人说。
在昏黄的灯光下,一切仿佛都变慢了,屏幕微微亮起,如同轻风吹走云雾后那样。
“有点不对头,”诺曼说,“里面只有我们俩,完全和现在一样。”
他说得不错。在火车车厢里,在前面的长椅上,坐着两个极小的身影,图象在一点点变大,拉长……一直到他们和它融化成了一体,只有诺曼的声音在远处轻声说:
“就是这趟火车,”他说,“在窗子上也有着同样的裂缝……”
丽薇由于幸福而心旌摇曳。
“快到纽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