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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那机器人,它是机器人专家和遥测学家出色技艺的共同表现。那个机器人是10个连续型号中最复杂的一个,它的体积只略大于人体2倍,质量为人体的5倍,如能得到指令,它在感官和行动上能比真人强得多。
可是,指导机器人的电子计算机必须非常复杂,这一点很快就明白了,因为每一步反应必须加以修正,以容许可能的感觉变化。由于每一步反应本身肯定了越来越复杂的可能发生的感觉变化,早先的步骤就要加强。它要像一局棋一样不断加强自己,因此遥测学家开始使用一种电子计算机来对另一种电子计算机进行程序控制,后者要为操纵机器人进行程序控制计算机制订程序。
因此这一切就把人弄糊涂了。
那机器人正放在亚利桑那州的沙漠基地,运行得不坏。但是,即使是在完全清楚的地球条件之下,达拉斯的电子计算机也不能很好地操纵它。
要么怎么办……
安东尼记得他提出建议的日子是7——4——553。他之所以记住那日子,因为他记得7——4是世界上达拉斯地区在500多年前——说准确些就是553年前——大灾难前人们中间的一个重要节日(作者在这里指的是美国独立纪念日7月4日——译注)
那是在晚饭的时候(而且,那是一顿丰美的晚餐)。达拉斯地区曾经仔细地进行了生态调整,“水星计划”的工作人员有取得现有食品供应的最高优先权——因此菜单上花样很多,安东尼挑了烤鸭子。
烤鸭使他异乎寻常地高谈阔论起来。事实上,那时人人都有自我表现的心情,里卡多说:“我们永远做不到,我们应当承认,我们永远做不到。”
不知道有多少人多次想过这一点,但是一般没有人说得那么露骨。公开的悲观主义会成为停止拨款的理由(最近5年来每年的拨款越来越困难),而只要一有机会,拨款就不来了。
安东尼平时并不是特别乐观的,但是现在吃了鸭子以后兴高采烈地说:“为什么我们做不到?你说出为什么,我就来批驳它!”
里卡多听了这种挑战,立即眯起了他深色的双眼说:“你要我告诉你为什么吗?”
“当然。”
里卡多把他的椅子转过来,面向着安东尼。他说:“这没有什么神秘。德米特里·巨大在所有的报告里不会那么公开地说,但是你知道,我也知道:要把‘水星计划’顺利进行下去,我们需要一台同人脑一样复杂的电子计算机,不论是在水星上还是在这里,这一点我们就造不出来。因此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呢?只能对世界代表大会耍耍花招,领些钱来制造些东西,可能出些有用的副产品,如此而已。”
安东尼得意地笑笑说:“那很容易反驳。你自己有了答案了。”(他这么说,到底是在耍花招吗?是因为吃了鸭子以后的一时兴头吗?是想戏弄里卡多吗?还是由于觉察不到的考虑自己哥哥的心理触动了他呢?后来,他也说不清。)
里卡多站起来说:“什么答案?”他这个很高,格外的瘦削,他的白上衣总是敞开的。他两手抱在胸前,似乎竭力要在坐着的安东尼面前站得高高的,像根没有折叠的米尺。“什么答案?”
“你说我们需要一台像人脑一样复杂的电子计算机。好吧,那我们造一台。”
“笨蛋,我的意思是我们造不出……”
“我们造不出。还有别人。”
“哪些别人?”
“当然是那些研究脑子的人啰。我们都只是固态机械师。我们不清楚人脑复杂的方式、复杂的地方或复杂的程度到底在哪里。为什么我们不去找一位同源学家来,要他设计一台电子计算机呢?”说完,安东尼夹了一大块烤鸭肚里的填料,得意地品尝起来。过了那么长时间以后,虽然他记不清后来发生的情况,他还能记得那块填料的滋味。
他似乎记得当时没有人认真地把它当一回事。大家哗然大笑,总的感到安东尼用聪明的诡辩摆脱了困难,因此大家的笑声是嘲笑里卡多。(当然,后来每个人都声称是认真看待那个建议的。)
里卡多发火了,他用手指着安东尼说:“你写下来!我谅你不敢用白纸黑字把那个建议写下来。”(至少,安东尼记得他是这样讲的。但是后来里卡多却说他当时的态度是热情的评论:“好主意!安东尼,你干吗不把它正式写下来呢?”)
安东尼就写下来了。
德米特里·巨大却很赞同这项建议。他在同安东尼私下交谈时拍拍安东尼的背说他自己曾经也在这方面想过——虽然他不愿在正式记录在案的书面材料中对这项建议表示自己的贡献。(安东尼想,他是在防备万一计划失败。)
德米特里·巨大设法寻找合适的同源学家。安东尼觉得自己不必对此操心,因为自己既不懂同源学,也不认识同源学家——当然,除了他的哥哥,可是他没有想到他,没有有意识想到他。
因此,安东尼等在屋顶上接待区内,他是个小角色,当飞机舱门打开时,下来了一些人,在一一握手过程中,他发现他看到了一张自己的脸。
他的脸发烧了,他想尽一切力量使自己远在千里之外。
威廉真希望自己早些记起自己的弟弟。应该早些记起的——当然应该记起。
但是那时尽听到提出要求时的恭维话,而且自己也开始越来越感到激动了。他有意识地不让自己记起这些事。
一开始是德米特里·巨大兴奋地跑来见他——他亲自正式来了。他从达拉斯乘飞机到纽约,这也使威廉感到非常激动,他的秘密嗜好就是爱读惊险小说。在惊险小说中,人们要想保守秘密时,就得独来独往。在惊险小说中,电子传递消息是人人都能使用的公共财产,但那里每一道载波辐射都是受到窃听的。
威廉说了那些话,他几乎是病态地喜好幽默,但是德米特里似乎没有在听。他盯住威廉的脸看着,思想似乎到别处去了。他最后说:“很抱歉,您使我想起另外一个人。”
(甚至那样说也没有把事情泄露给威廉。那怎么可能呢?)
德米特里·巨大是个矮胖子,他的眼里似乎总是闪耀着高兴,甚至在他谈到担心或恼火的事情时也是这样。他长着一个圆圆的洋葱鼻,高颧骨,周身全是肉。他强调自己的姓,说得很快,威廉觉得他把这句话时常挂在嘴上:“我的朋友,巨大并不全是由身材来说明的。”
在接下去的谈话中,威廉提了很多意见。他说自己根本不懂电子计算机。什么也不懂!他一丁点也不知道电子计算机是如何运转的,也不知道它们是怎么编制程序的。
德米特里说“没关系,没关系”,用一个表情十足的手势把那问题推在一边。“我们懂得电子计算机;我们能编制程序。你只要告诉我们:电子计算机应当做成什么样子,才能像人脑那样工作而不是像一架电子计算机。”
威廉说:“德米特里,我不敢肯定我对人脑的活动是否已足够了解而能告诉你们这些情况。”
德米特里说:“您是当今世界上第一流的同源学家,我已经认真核对过了。”那就把事情解决了。
威廉越来越犯愁地听着。他想那是不可避免了。一个人深深地、长期地专心致志于一个特殊的专业,那么当他看到一切其他领域里的专家时,以自己的无知比人家的智慧,就感到他们都是魔法师——随着时间的推移,威廉对“水星计划”的了解比一开始要多得多了。
最后他说:“为什么要用一台电子计算机呢?为什么不用你们之中的一位工作人员或者若干名替换人员呢?让他们接收机器人发来的材料,然后发回指令。”
“噢,噢,噢,”德米特里激动得几乎在椅子里跳起来,“你要知道,你还没有意识到。由人工来分析机器人发回的一切材料,那是太慢了——那将包括:温度、气压、宇宙线流量、太阳风强度与化学组成、土壤结构等等,可以很容易地再列出3O~40种项目——然后设法决定下一步。人类只能指导机器人,而且是效率不高的指导;一台电子计算机就等于是机器人本身。”
他继续往下说:“而且,人类有时又不适应于缓慢。因为任何种类的辐射在水星和地球之间一次来回行程大约要10至21分钟,视两者在轨道上的位置而定。那是没法加快的。你收到了一项观察资料,你发出了一项指令,但是在作出观察和发回反应之间的时间内会发生许多情况。人类无法适应光速的慢速度,但是一台电子计算机则可以充分考虑到这一点。来吧,威廉,来帮帮我们吧。”
威廉发愁地说:“当然欢迎你们来和我商谈,不管对你们有多大帮助。你们可以随时使用我的私人电视线路来和我联系。”
“但是我要的不是同您商谈。您必须跟我去。”
“亲自去?”威廉吃了一惊说。
“当然。这样的计划不能依靠双方呆在莱塞射线的两端,用一颗通信卫星在其间进行联络。长远来说,那样太费钱、太不方便,而且,那样就完全无法保密了。”
威廉心里想,这确实像是部惊险小说。
德米特里说:“到达拉斯来吧,我给您看看我们在那里有些什么。我给您瞧瞧设备。您可以同我们的一些电子计算机研究人员谈谈。把你的思想方法的好处告诉他们。”
威廉想,现在是作决定的时候了,他就说:“德米特里,我在这里有我自己的工作。这里的工作很重要,我不想离开。要完成你要我做的工作,可能要使我离开我的实验室几个月。”
“几个月!”德米特里明显地吃了一惊地说,“亲爱的威廉,那得要好几年。但是那肯定会是您的工作。”
“不,不会的。我知道我的工作是什么,指导水星上的一个机器人不是我的工作。”
“为什么不?如果您正确进行下去,只要设法制造一台像人脑那样运行的电子计算机,您就能知道有关人脑的更多情况,您最终还是会回到这里来的,而且那时您更加具备条件来从事现在您认为的本职工作。而且在您离开以后,您难道没有一些同事可以继续进行吗?而且您难道不可以和您的同事用莱塞射线和电视来进行经常连系吗?您难道不能偶然短短地访问一次纽约吗?”
威廉被感动了。关于从另一个角度研究人脑的想法,确实打中了要害。从那时开始,他发现自己在寻找去那里的借口了——至少是去访问一次——至少是去看看那里究竟怎么样,反正他总是能回来的。
接着,德米特里访问了老纽约的废墟,在那里他以质朴的激情欣赏了一番(可是,那时候的老纽约已经不再有大灾难以前那种处处是无用的庞大和巨型的宏伟景色了)。威廉开始想到,也许自己也可以趁出访之机去观光一番。
——可是,当他刚开始知道一些需要做些什么而对其他还一无所知的时候,难道答案就已经像一丝遥远的闪电那样来到他面前了?
所以他终于到达拉斯来了,他跨出飞机踏上屋顶,德米特里在那里,神采奕奕。然后,这矮胖子眯起眼睛转身说:“我知道——多么相像呀!”
威廉睁大双眼,看到那边显然缩在后面的是一张同他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他立即肯定站在他面前的是安东尼。
很明显,他从安东尼的脸上看出一种希望掩盖这层关系的心情。威廉只要说:“是呀,多么相像呀!”事情就过去了。人类的基因特征毕竟是够复杂的,可以容许人与人之间并无血缘关系而有各种程度的外貌相似。
但当然,威廉是一位同源学家,他研究人脑的错综复杂,因此对这方面越来越满不在乎,所以他说:“我可以肯定这位是安东尼,我的兄弟。”
德米特里说:“你的兄弟?”
威廉说:“我的父亲和我的母亲生了两个孩子。他们是行为古怪的人。”
然后他走上前去,伸出手来,安东尼只能拉拉手,别无他法。这件事成了往后几天中的话题,惟一的话题。
后来威廉发现自己这么于的影响,感到相当后悔,这使安东尼略为有点慰藉。
那天晚上,他们饭后坐在一起,威廉说:“我要道歉。我原想如果我们把最糟糕的情况一下子就端出来,那么事情就了结了。看来事情并非如此。反正我没有签合同,没有正式的协议书。我想走了。”
“那又有什么用呢?”安东尼粗鲁地说,“现在人人都知道了。两个人同样的脸。这就够使人作呕的人。”
“如果我离开……”